第1章風雨驚變

西北八月的正午，明亮而乾燥，沒有雲層的遮擋，陽光肆無忌憚的照在裸露的肌膚上，汗濕了的衣服又被陽光烤乾，而後再汗濕再被烤乾，周而復始。於是衣服上一圈一圈的泛出了白鹼。

王大年站在一棵老槐樹下，星星駁駁的陽光透過老槐樹略顯稀疏的枝葉透射下來，照在他的身上，讓他依然有些不爽。「這賊殺的老天！」，一邊咕噥著，一邊擰開礦泉水蓋，將最後的半瓶水一骨腦的灌進喉嚨，「啊！」他舒服的長出了一口氣，這已經是第五瓶水了，喝了五瓶水卻一點尿意都沒有，全身的水分都變成汗液被蒸發掉了。

這時候，手機叮叮冬冬的響了起來，王大年拿起來一看，「祁德志」，微微喟嘆了一聲，皺著眉頭划向了接聽。

「你好，祁哥！」聲音瞬間變的柔和起來。

手機里的聲音明顯停頓了一下，「哦，大年呀，以後不要祁哥祁哥的叫了，我們是一個公司，是一個團隊，不是水泊梁山，不是山大王。」

「呵呵，好的，祁...總」，

「嗯。這月的任務怎麼回事，差這麼多，」

「我們的品牌在西北比較弱勢，開客戶難...」，

王大年沒說完，就被祁德志給打斷了，「不要找借口！你也是搞了十好幾年銷售的老人了，市場是跑出來的，你應該......」祁德志長篇大論講個不停，半個小時后好不容易把電話掛斷了，王大年這才如釋重負的靠到老槐樹上。

王大年，38歲，身高1米84，體重110公斤，大學是體育生，主攻三鐵（鐵餅，鉛球，標槍），尤其標槍曾經在市裡拿過第二名的名次，不過這些光輝往事隨著他大學畢業就戛然而止了。畢業后，來到華夏海濱名城的一家國有企業工作，一直在外面跑銷售，後來這家國企高層領導爭權斗利，當年主管銷售的領導高強羽翼漸豐，便跳出來開了家新公司。

高強震臂一呼應者雲集，王大年也是被高強呼悠去的，當時說的天花亂墜的股份啊、職位啊、獎金啊現在統統不提了，就連應得的年薪也是一拖再拖，而高強現在混的是風生水起，在當地儼然是個名噪一時的企業家了，當然按祁德志的說法，已然不能直呼其名了，因為他現在是正經八百的高老闆了。

王大年在新企業創辦初期，雖然高強承諾的工資經常打折，且常常拖欠不發，但是王大年好歹也是在家門口做銷售，離家近；現在公司穩定了，發展了，當年鐵板一塊的集體開始勾心鬥角、暗流涌動，這恰恰是他所不具備的本領。所以，讓一個只會溜須拍馬、插科打諢、奴性十足的祁德志爬到銷售副總的位置，祁副總一上台，馬上開始清洗老人，扶持自己的勢力，於是，他就從富饒的華東市場派到西北市場來了。

新公司的品牌在西北市場知名度低，手底下又沒人，因此馬上人到中年的他卻又干起二十歲時的工作，挨家挨戶的搞推銷；昨天剛到古原縣，想想永遠完不成的任務，一大早他就帶著宣傳單頁和報價表出來了，半天下來，又熱又累又餓。眼見著快到住宿的小旅館了，王大年看了看樓下的拉麵館和清真飯館，尋思了一下，下定決心走進了清真飯館。

「老闆，你這兒可以喝辣酒嗎？」

小老闆嘿嘿笑著，「可以，可以。」

真正的清真飯店是不允許喝白酒的，這個一定要問清楚。

「好吧，」王大年道，「來個大份的紅燜羊肉，來份皮辣紅，再來瓶四五十度的白酒。」

王大年好喝酒，上學時曾有過短暫的人生信條，此生有酒有肉有煙有球足矣，球自然是足球了，只不過這十幾年被中國足球作賤的已然對足球沒什麼熱愛了。不過，今天來喝酒明顯是為了借酒澆愁。酒入愁腸愁更愁，他邊吃邊喝，半瓶下肚，有點矄矄然了。這時，窗外突然颳起一陣大風，颳起漫天的風沙，小老闆急忙去關窗關門，嘴裡還念叨著，「好好的天怎麼突然就起風了。」

「哈哈哈哈！」王大年高興的吼道「下吧下吧，下下就涼快了！」

狠狠的吃下一塊肉，又大大的灌了一口酒，「人生得意需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小老闆笑嘻嘻的看著他，「大哥，您來什麼主食？」

「不用了，喝完這杯酒我就得走了，要不下雨就走不了了」王大年如是說。

說話間，天烏沉沉的可怕，眼見的大雨即將到來，天氣也愈發的悶熱起來。他趕緊喝了最後一杯酒，把盤子里的肉和菜扒拉幾口，就站起身來，會完賬，拎起包就往外跑。說來也怪，明明是馬上就要暴雨傾盤，但就是遲遲不下，跑進旅館了，雨還是沒下。

王大年長出了一口氣，這時酒勁上涌，讓他有些頭暈目眩；邁步走上三樓，迎面走來一個少婦，穿著睡衣，綰著頭髮，看著還挺清秀；擦肩而過時，王大年腳下一踉蹌，晃了晃身子，不小心蹭到那女人，他剛想道歉說聲對不起，卻不曾想這女人嘴裡連珠炮似的罵了起來，

「你瞎了眼吧？你這個流氓，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王大年努力掙大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她，「你他媽的是誰啊？哼哼！」推開房間的門，走進去，然後砰的一聲摔上門，只隱約聽到外面那女人兀自仍在喋喋不休。「傻X女人！」王大年一邊脫光衣服，一邊低頭說了一句「欠辦！」，就走進浴室洗澡去了。

從浴室出來，聽得外面已經開始下雨了，闢辟叭叭的，不光下雨，好像還下起了冰雹，「管他娘的，」他按開空調，拉上窗帘，再把手機調到靜音，然後就砸到床上，睡過去了。

王大年不知道的是，外面雨里夾著的，不是晶瑩的冰塊，而是灰黑灰黑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王大年只是知道，在睡夢中，彷彿聽到外面不時的夾雜著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