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 保護我們的秘密

一

卸下了肩上的重擔，心裡的壓抑全都釋放出來，整個人都輕鬆不少，坐在大巴車裡，蔣小瀾靠著車窗，眸子里溫柔已經被戴招的冷暴力壓迫的一點都不剩。

她坐在氣息難聞的大巴車裡，看著窗外的濛濛細雨，也是奇怪，一到傷心的日子，總會來一場大雨或者是濛濛細雨。

八個小時的大巴車旅程，兩個小時的轉車。

到家時已經是第二夜的凌晨，蔣小瀾站在院子的籬笆牆外面，看著被霧氣籠罩著的房子，雞鳴，狗吠，馬嘶，牛哞。

這才是她該生活的地方，蔣小瀾風塵僕僕的推開籬笆牆的小門，站在院子里，看著廚房裡有微弱的火光，門也是虛掩著的。

蔣小瀾推門進去。

王杳冉在火爐裡面添柴，爐子上坐著一個老式茶壺，年歲久了，看起來不是那麼漂亮，卻是她記憶中最美好的回憶。

蔣湛在躺椅上靠著，腿上蓋了個碎花被子，臉上的光暈是火光的影子留下的。

旁邊的拐杖也被火光照出一道漂亮的影子。

「回來了，」王杳冉微微抬起頭，面上的微笑還是和藹，話語還是那麼動聽。

蔣小瀾的淚水傾瀉而下，重重的點頭，自己走到火爐那邊，拉了把椅子坐下，看著那雙枯瘦的拿著柴火放進火爐肚子。

「鍋里有飯菜，快去吃，」蔣湛看著蔣小瀾，很疼惜的說，「吃完了去睡覺。」

蔣小瀾點點頭，起身去了。

一轉身，背對二老的時候，蔣小瀾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就蹲下去抱膝痛哭起來。

山裡的清晨很清涼，尤其是在初冬這個季節，山裡的霧霾更重。

初陽在霧霾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印跡時，蔣小瀾就已經站在家鄉最遠的，最高的一座山上，她看著初陽起升，看著霧霾被萬丈光芒的陽光一點點的吞噬，直到全被暖和的陽光佔領。

山裡的陽光很高，蔣小瀾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陽光，可不管怎麼努力，一點也抓不住。

相比之前的蠻橫，這次元婉里的出現，比之前還要溫和。

她坐在沙發里，抱著胖嘟嘟的戴晚，看著蓬頭垢面的戴招，看著他衣衫不整，只顧著抓著頭髮，什麼話也不說。

而戴葙就和戴弦在陽台上玩著沙子，這沙子是前幾天帶回來的，戴弦很喜歡。

屋裡的事情戴葙不願意去聽她這個時候把耳朵塞住，眼睛也瞎了，喉嚨也啞了。

元婉里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句，「電話打過了?」

戴招點頭，沒說話。

元婉里微微一笑，笑的那麼勉強，「就這樣吧，省的老是吵架，孩子本來就是戴家的，她帶不走。」

一席話戴招穆然抬頭，看著說的雲淡風輕的母親嘴唇動了動，把話咽回去肚子里，老老實實的關好喉嚨的大門。

寂靜間屋子裡，都是很安靜的，一聲清脆的門鈴響了。

戴招也不顧自己的形象有多差勁就去開了門。

姜秋站在門外顯得很局促不安，門一點點的打開戴招的臉也無限放大。

戴招站在門口一愣，握著門把的手一頓，面色鐵青的盯著姜秋，「你來做什麼？」

姜秋看著屋裡的元婉裡面上頓時顯出一個微笑來，「伯母在啊。」

姜秋沒有回答戴招的問題而是直接越過了他，走進客廳里而餘光在屋子裡暗暗在尋找什麼。

元婉里說:「小姜。」

之後就不再說話三個大人心裡各自有數，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沉默了許久姜秋表明了來歷，「我是來履行承諾的，葙葙我得帶走。」

戴招先是一愣，目光落在姜秋篤定的臉上。

姜秋沒有那麼急切了，他在賭。

元婉里微微怔住，也不過是曇花一現，她笑著說，「可以，不過只能一個月，一個月後得帶她回來。」

二

姜秋寬厚的臂膀上掛著一個黑色小書包，書包的拉鏈上掛墜是一個藍色的小鯨魚。

在風裡一搖一擺的，在發出聲音時帶著輕輕的清脆聲。

姜秋的大手裡是一個小小的小手，他輕輕的握著，看著她那張小臉，有很多話要說，這個時候他也只能說，「葙葙，害怕嗎？」

是在問她失去了媽媽害怕嗎？還是？戴葙抬頭看著姜秋的臉，「姨父。」

戴葙還想要說些什麼，話到嘴邊，又憋回去不說出來了。

蔣小瀾在決定的那一天就已經把戴葙生活用品，換洗衣服都已經拿去了姜秋的家。

千遖在寫作業，聽到客廳那邊一聲響，就趕緊推門出去，看到的是戴葙坐在沙發里，神情恍惚。

「葙葙，」千遖喊她，戴葙好久都沒有回答他，或者是抬頭看一眼。

姜秋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一盤水果，放在茶几上，看了一眼千遖，又看了其他兩個房間，「他們兩個呢？」

千遖坐下來，「去樓下小賣部買本子了。」

姜秋拿著牙籤遞給戴葙，讓她吃水果。

戴葙只是拿著細細的牙籤，卻沒有任何動作。

千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問臉色也不大好看的姜秋，「叔叔，發生了什麼事?」

姜秋勉勉強強的露出一個笑容，「沒事，葙葙接下來要在這裡住一個月，你們好好照顧她。」

姜秋褲袋裡一陣振動，他拿出手機，來到了陽台，還把推拉門也給拉上，把客廳與陽台隔離開來。

姜秋再回來客廳已經是三分鐘后，他拿著手機看了一眼千遖，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好好照顧葙葙，我出去一趟。」

千遖狐疑，眼看著姜秋就要出門，那句話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千遖坐在戴葙身邊，看她拿著牙籤發獃，不由得擔心起來，輕輕的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葙葙，你怎麼了？」

戴葙卻是把牙籤放回水果盤裡，一句話也沒有說，就撲到了千遖的懷裡去，只一兩分鐘，就大哭起來。

千遖身子一僵，完全被這突如其來的擁抱嚇得魂不附體，感覺到了有熱熱的氣流在心臟處跳動，衣服也漸漸微濕，那是戴葙無聲的淚水。

感應到戴葙無聲的哭泣，和壓抑很久才能得到釋放的眼淚。

千遖輕輕的拍打著戴葙的背，輕聲細氣的安慰她，「好了好了，沒事了，不要哭了，好不好。我帶你去逛超市買好吃的好嗎?」

戴葙仍舊沒有回他的話，還是將頭埋在他的胸懷裡哭泣，小手緊緊的攥著千遖的衣服，生怕他會隨時隨地的走開。

千遖就那樣坐著，手輕輕的在戴葙的背上輕輕的拍打著。

好久好久，哭得眼睛紅腫的戴葙慢慢從千遖懷裡退出來，抽了幾張紙巾擦眼淚，對臉色很凝重的千遖微微一笑，「我沒事了。」

千遖才收起擔憂萬分的神情，看著心情好些的戴葙，「那就行。」

千遖就在旁邊，暫時無話，只是靜靜的看著戴葙漫不經心的吃著水果。

戴葙明白，蔣小瀾真的走了。

她說過，死也要走的遠遠的。

沒想到這一天會來的這麼快。

戴葙看著千遖，看他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眉開眼笑，「你看我做什麼？」

「沒有，」千遖微微側頭，「出去玩嗎？」

戴葙笑著說，把牙籤放回水果盤裡，朝千遖伸出了小指，「拉勾，今天·的事情不許對他們說。」

千遖很配合地和她拉勾勾，嘴裡說著，「拉勾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就是小豬。」

戴葙也這麼說了一句，看著窗外的烏雲大笑，拉著千遖的手就往外面跑，「走，看雨去。」

戴葙喜歡看雨，尤其是瓢潑大雨，看著雨水沖刷大地的污漬和骯髒。

果真是瓢潑大雨，戴葙就在小區樓下的柱子那裡，伸出小手去接雨水。

從另一邊的拐角跑過來的姜寞和路鋥急匆匆的正要踏上第一個台階，看到一邊的柱子那邊。

戴葙整在接雨水玩，連千遖也在旁邊陪她玩。

姜寞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打濕不少，頭髮也因沾了雨水耷拉著，貼在額前，有些長了，遮到帶著微笑一丁點的怒氣。

路鋥跑得慢了，幾乎是全身濕透，塞進衣服里的本子才沒有被雨水沾濕。

他在後面慢慢吞吞的走著，也撥了一下頭髮，不少的水珠即時濺起來，在身邊就有了一層雨霧。

見到姜寞過來，雙手全是水的戴葙撲騰一下跑過來，臉上溢出開心的笑顏來，「哥哥。」

姜寞還有些吃驚，看著千遖一臉的笑意，把戴葙的手輕輕的拉起來，用自己的衣服給她擦了水珠，就領著她上樓去。

三

冬至吃餃子，姜秋就準備好了很多的餡子，素三鮮餡，白菜豬肉餡，豬肉韭菜餡，鮮香香芹餡，時蔬鮮肉餡。

很大的廚房因為幾個孩子都在，頓時就顯得很擠。

姜秋就建議去客廳里去包餃子。

姜寞在擀餃子皮，和一邊的理餃子皮的戴葙悄悄地說著什麼，不一會兒，戴葙滿是麵粉的雙手就一下子拍在了路鋥的腰上。

黑色的棉絨體恤衫上頓時就出現了兩個嬌小的小手印，戴葙趁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趕緊跑到姜寞那邊若無其事的，在水盆里洗手後繼續理著餃子皮。

在包著花樣餃子的路鋥只感覺被人輕輕的拍了一下，一回頭看到都在安安靜靜的包餃子和擀餃子皮的姜寞和千遖，以及臉上恨不能開出一朵花來的戴葙，心裡瞭然。

路鋥手裡拿著餃子皮走到姜秋那邊，「叔叔，我來看看有什麼餃子餡。」

姜秋一愣，手上的餃子皮差點沒有拿穩，回頭看了很是安分的戴葙，笑意自嘴角慢慢展開，忽而搖搖頭失笑，這倆孩子又要搞什麼名堂？

姜秋看著突然安靜的畫面，瞬覺不妙，只想著快點喊戴葙去躲好，可惜還是晚了一步。

路鋥手裡顛著餃子皮，又去戴葙那裡拿了一張餃子皮疊起來，在兩張餃子皮中間放了一塊白菜豬肉餡，將兩邊捏好以後，放在了餃子盒裡。

擦去了手上的麵粉和油漬，路鋥悄悄的走到戴葙那邊去，一把掐住她的小蠻腰，也順勢把她抱起來，趁她不注意時，一手點在她的鼻樑上，「抓到你了。」

戴葙在他懷裡亂撲騰，一下子滑下來，一腳踩在他腳背上，兔子似的跑開了。

跑到千遖身後，抓著他的衣擺，笑著大喊，「救命啊。」

戴葙就躲在千遖身後，笑嘻嘻的躲著路鋥的追捕。

路鋥一蹦一跳的過來，看著千遖努力的幫戴葙躲開自己的追擊，指著千遖說，「阿遖，你讓開，今天偏要這小丫頭知道我的厲害，經常偷襲我，我的面子還要不要了？」

千遖撲哧一笑，一隻手裡還舉著沒有包好的餃子，一隻手裡還拿著舀餃子餡的勺子，看著路鋥在眼前左右想要抓住戴葙，而戴葙在他身後抓著衣擺，還朝著路鋥吐舌頭，嘴角全是褪不去的笑容。

路鋥也是笑著的，看著戴葙吐舌頭，見她笑得那麼開心，頓時就停下了動作，擺擺手道，「不和小孩子一般計較。」

姜秋已經把不少的餃子搬去了冰箱里放好，回來時看到這一幕，擦了擦腰間的圍裙，又輕輕的拉著圍裙嘆息。

戴葙鬆開千遖的衣擺，和他一起擊掌，笑意都掛在臉上久久不去。

吃完了餃子，戴葙吃不了幾個就飽了，她脫掉鞋子爬到沙發里，抱上抱枕，拿著遙控器調了一個動畫片來看。

路鋥在旁邊假裝覺得很辣眼睛，嘖嘖兩聲后，只覺得空中飄過什麼東西。

定睛一看，是戴葙扔過來的紙巾盒。

紙巾盒就穩穩噹噹的落在路鋥的面前。他面前的是裝滿餃子的盤子，還好及時挪開，「葙葙，你吃火藥了？」

戴葙咧著嘴笑，笑他剛剛的滑稽，「你才吃火藥了。」

路鋥，氣的呀，手都顫抖著，看著假裝沒看見埋頭苦吃的姜寞和千遖，「你看你們兩個把她慣的，無法無天了還。」

姜寞悠悠然的夾起一塊餃子去蘸了醋，和千遖對視一眼后，才回答了路鋥的話，「是寵壞了，沒辦法了，繼續寵下去。」

千遖點點頭，往碟子里倒了點醋，又倒了一些油辣子，「沒辦法，咱寵的，得慣著。」

路鋥只覺得眉眼抽痛，的確，自己寵的，得慣著。

無疑，路鋥被瞬間打臉，打的特別響。

坐在沙發里的某人豎著耳朵聽著，聽了一會兒就暗下眸子去，好像只有這樣才能不讓他們擔心了。

戴葙看過去，也對上了千遖的目光，目光是熾熱的，見他微微頷首，她也輕輕的點了頭，這是他們的秘密。

姜秋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他到了滿是寒風席捲的陽台去，他很小心和電話那邊的人說話，「嗯，她挺好的，沒事，她現在沒有不開心呢，剛剛還和哥哥悶鬧呢，你呢，還好嗎？」

這時，電話那邊一陣沉默，姜秋再問，「小瀾，你沒有必要這樣自責，一個月很快就到了，葙葙還是要得回去那個家的。」

電話那邊再一次沉默，只聽到微弱的呼吸聲，還有呼呼而來的寒風，呼哧呼哧的在耳邊和聽筒那裡肆無忌憚的奔跑。

沉默了很久的電話終究是沒有迴音，姜秋回來繼續吃著餃子。

孩子們一致的都知道他每天電話很多，也就沒有去多想，這些電話來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