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舒心病房

燕小宥每到周末，特想去醫院。

外婆擔心她一個人來縣城會不安全，因此她都是打電話來。

燕小宥打電話來給路鋥，正好下雨，站在屋檐底下的她有些無助。

她拿著一個塑料袋遮雨，一手捏著聽筒對路鋥說：「路鋥，下雨了，改天再打給你！」

路鋥拿著手機一句話都沒有說，就聽到了一陣嘟嘟的忙音。

路鋥望著手機里那串數字笑了笑，把床頭柜上不燙的水端起來，喝了一口潤嗓子。

路鋥已經習慣了消毒水的味道，他坐在椅子里，拿著水果刀削蘋果，又切成小塊放在碗里，拿了牙籤放裡面，給了已經醒來的戴葙。

戴葙鼻子不透氣，腦袋沉重的抬起來看路鋥，又看了他手裡的小碗，搖搖頭：「哥哥，我不想吃！」

路鋥拿牙籤插起來一塊，往戴葙嘴邊送去：「你現在多吃點水果，蘋果很甜的，不是酸的！」

戴葙咬下牙籤上的蘋果，四處張望著，問路鋥：「哥哥，外公外婆呢？」

路鋥繼續喂戴葙吃蘋果：「外公去輸液了，外婆在守著，姜叔叔去那邊等消息了！」

戴葙就吃了兩塊就不吃了，她自己掀開被子下床。

床有點高，路鋥趕忙撫著她。

戴葙這時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一個白色短袖。

一個大童的衣服在她身上，衣擺到了膝蓋，就和裙子一樣。

這衣服她認得，抬頭看了路鋥，獃獃的問：「哥哥，你的衣服……」

路鋥點頭，「嗯」了一聲，自己吃了塊蘋果，看著她嘟臉的小樣兒，微微一笑，把碗放下后，去撥開她臉上的頭髮。

「好了，別生氣好不好，你的衣服都洗了。」

戴葙聽完就往外面跑，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沒了影。

路鋥跑出來一把抓住她，把她抱起來，刮著她的小鼻子：「你這才剛剛好，別跑那麼快，要是摔倒了怎麼辦？」

戴葙指著一個拐角說：「我要去看哥哥！」

路鋥抱著她往那邊走，邊說她：「你要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摔倒了，你哥不得給我算賬啊，真是個虎丫頭！」

戴葙撅嘴不理他，揉著發漲的腦袋，不過一會兒她就從路鋥懷裡掙脫出來，自己下來走路。

ICU的門打開了！

姜秋喜出望外，落下了開心的眼淚，這二十多個日子過著提心弔膽的日子，總算是是結束了。

拐角處的戴葙跑過來，沒有打理的頭髮過了肩，劉海也因輸液給用發卡別起來，露出了漂亮的額頭。

她的額頭因扎針，導致一大片淤青，劉海別上去以後看得更加清楚。

近二十天的高燒不退和低燒，反反覆復的輸液打針吃藥，讓一個水靈靈的小孩子有些憔悴。

只見她跑來時，路鋥在後面追，路鋥三步並做兩步抓住她，避免她跑的太快摔倒了。

姜寞的狀態很好，面色比之前好了很多，他歪在枕頭裡，看著跑來的戴葙，嘴角微揚。

「哎呀，你放我下來，」戴葙推路鋥的手，可拗不過路鋥，就在他懷裡，目光都在姜寞那裡。

來到了病房裡，姜寞能坐起來了，他靠著枕頭，歪著腦袋看著坐在旁邊的戴葙。

戴葙把自己的枕頭搬過來，挨著姜寞的枕頭，坐在那裡也仰頭看著他。

姜寞看她額頭上的淤青，看到她胖嘟嘟的小臉瘦了一小圈，但她的梨渦淺笑沒有瘦。

戴葙望著姜寞手背上的淤青，他的手指細長，指甲蓋上的月牙兒永遠那麼漂亮。

路鋥倒了一杯溫水過來遞給姜寞，順勢靠著床頭櫃，看了戴葙一眼，才說：「你醒了，她也活了！」

姜寞拿著杯子輕輕地抿了一口，聽到他聲音不對，問：「感冒了？」

路鋥擾擾鼻子，聲音低沉的說：「嗯！」

姜寞看了歪在枕頭裡很快睡著了的戴葙，又喝了一口水，問路鋥：「你沒去上課？」

路鋥把椅子拉過來，坐在椅子里，揉了腫脹的眉心，慵懶的說：「等你好了一起去。」

姜寞微微一笑，把杯子放在了床頭柜上，又扯了被子給戴葙蓋好。

伸手去探了戴葙的額頭，有點微燙，姜寞又看了路鋥，問：「她病了多久？」

路鋥憐愛的目光落在戴葙那裡，語氣緩和：「從你進ICU開始，反反覆復高燒不退，這幾天才好一點。」

姜寞的眉心一痛，輕輕地抬手去摸了戴葙的小手。

戴葙的手抓著姜寞的衣角，沉重的呼吸，眉心微微皺起來。

姜寞看了窗外的滂沱大雨，烏雲密布，還有不少的風從窗戶縫隙鑽進來。

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昏暗的空間里總有一個小孩在等他醒來。

姜秋買了好多的補品零食瓜果點心，大包小包的拎進來，放在桌上，邊擦身上的雨水和汗水。

滿身風雨的來到姜寞床邊，看到了他氣色不錯，自內心的微笑在臉上出現。

他拉了椅子坐下，望著姜寞：「要不要吃點什麼？」

姜寞搖頭，看向了比之前蒼老的姜秋，淺笑一聲：「爸，我現在不餓。」

「那餓了跟爸爸說，」姜秋伸手去握了姜寞的手，感慨萬千：「小寞，你真的把爸爸嚇慘了。」

「爸，」姜寞喊他，好多的話堵在喉間，想說卻說不出來。

姜寞拍拍他的手，眼窩熱熱的，鼻子也酸酸的，努力的擠出微笑：「醒了就好。」

王杳冉撫著剛輸完液的蔣湛走進來，先前就已經知道了消息。

可親眼所見后，那種喜悅在臉上，眼睛里，每一個動作里都是那麼美好。

王杳冉趕緊走過來，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見姜寞臉色紅潤，也沒有那幾日的慘白和恍惚。

她開心的眼淚落下，「小寞，你總算是出來了！」

姜寞抬頭看她，輕輕一笑：「外婆，讓你擔心了！」

王杳冉擺擺手，還擦了眼淚，坐在姜秋讓開的椅子里，目光也落在了戴葙的身上，對姜寞說：「你要是再不出來，葙葙就……」

未說完的話，一直都是王杳冉最害怕的。

姜寞看著戴葙，尤其是她額角滿是針眼留下的淤青，剃掉的地方也都長出了頭髮。

姜寞回憶著路鋥那句：你醒了，她也活了！

現在外婆的這一句：你要是再不出來，葙葙就……

就什麼，他知道。

窗外的雨小了。

風也冷了！

姜寞睡的很沉，但有一點動靜也就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來，不敢太用力，牽扯到了腿部，那將是痛徹心扉。

姜寞一睜開眼睛就看了身邊，枕頭還在，就是戴葙不見了。

路鋥斜靠著椅子，翹著二郎腿，手裡拿著名著在看，時不時地蹙眉與嘴角微揚。

想來是看到了什麼，讓他一會兒嗤之以鼻，一會兒不羈一笑。

路鋥抬頭，把手上的名著一合，站起來輕輕地把書放在椅子里，走向姜寞。

「醒了？」路鋥問。

姜寞「嗯」了一聲，在病房裡看了個遍，只有他和路鋥兩個人。

有些落寞的低下了頭，把被子理了理，扣著手指，顯得無助。

看他這幅樣子，路鋥眉頭緊鎖，從褲袋裡拿出手機準備給姜秋打電話，可剛找到了他的號碼正要按下去。

病房外的走廊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說話的聲音很小，聽不出來是誰。

這邊的病房只有他們這一間有人，因此，路鋥看了一眼姜寞后。

路鋥擰開門把，把門打開。

看到了何校長，班主任陽一，燕小宥，顏祉，千遖，黎衷祺他們一起走來。

他們頭髮被雨水打濕，臉上因吹了冷風有些慘白，手裡的雨傘放在了塑料袋裡，也就沒有雨水在地上流淌。

燕小宥看到了路鋥，快步走來，長長的舒了口氣：「路鋥，老師他們來看姜寞。」

何校長推了推眼鏡，看了路鋥一眼，臉上職業性的微笑：「路鋥。」

「校長好，班主任好，」路鋥讓開一個道，和他們兩個人打了招呼。

何校長看到了恢復不錯的姜寞，點點頭：「嗯，姜寞，還好嗎？」

關於校長的出現，姜寞反應遲鈍，但還是禮貌的道了謝：「謝謝校長。」

何校長微微一笑，把手裡拎著的端午節禮盒放在了桌上，對姜寞說：「嗯，好好休養。」

陽一也把帶來的端午節禮盒放在了桌上，看了姜寞一眼：「好好休息，我們還有事走了。」

何校長與陽一匆匆來，匆匆離開，水也不沾唇，也沒坐下休息。

路鋥去送了老師與校長離開，回來時，看到了燕小宥他們四個人都打開了自己的書包，

一人各自拿了自己準備的禮物，都遞給了姜寞。

燕小宥的是名著導讀，她放在了姜寞的手上：「姜寞，這個給你，要是悶了，可以看看。」

顏祉是鵝蛋臉，兩腮都有些微紅，鼻尖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睫毛微微一顫，她把一隻鋼筆遞給姜寞，不好意思的說：「這個給你。」

姜寞輕輕一笑，看著放在書上的鋼筆，他嘴角有淺淺的微笑。

「謝謝，」姜寞對燕小宥和顏祉道了謝。

千遖大大咧咧的把帶來的筆記給他，看似稚嫩的臉上有著比同齡人還要成熟穩重的沉著。

姜寞看著他，把筆記拿起來翻了幾頁，感激的點點頭：「謝謝！」

「客氣！」千遖淺笑，坐在了椅子里，把書包掛在了椅子的扶手上。

黎衷祺齊耳短髮，一個很高冷的人，冷漠臉上沒有笑，但拿著一個粉色的小玩偶給他，說了一句：「不是給你的，是給葙葙的。」

姜寞笑，接了過來，放在邊上的枕頭旁邊，對黎衷祺說：「謝謝！」

「客氣什麼，」黎衷祺找了個位置坐下，還是和以往一樣，耳機一戴，誰也不理。

黎衷祺戴著耳機聽廣播，每天都不能錯過的廣播。

和她關係好的人都知道她的喜好，也不會去打攪她。

病房裡的歡聲笑語，讓在門外的姜秋以為走錯了，待看了仔細病房號，才確信。

他抱著抽血化驗回來的戴葙，拿著化驗單的手輕輕地擰開了門把走進去。

看到了都是姜寞的同學，臉上滿是笑意：「同學們來了！」

四個同學異口同聲的喜悅，都看向了姜秋：「叔叔好！」

姜秋臉上滿是微笑，他把戴葙放在椅子里，拿了件外套給她披上，又拿毛巾給她擦了沾了棉簽細絨和一些血跡的無名指。

燕小宥湊過來，看著戴葙臉色有些白，別上去的劉海，把那塊淤青全顯現出來，心裡一顫：「葙葙。」

戴葙抬頭，眸子暗暗的：「姐姐。」

然後就不說話了，就低著頭。

聽完廣播過來的黎衷祺望著戴葙這樣，沒有說話，看得就是心裡疼。

戴葙的事情，但凡在周邊的村莊，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爸媽不要她，把她丟在外公外婆家。

病房裡異常的安靜，都只能聽到淺淺的呼吸和心跳聲，還有外面走廊里的病人因疼痛不滿的喧鬧。

姜秋見狀，趕忙轉移同學們的注意力，拿了零食過來：「這有零食水果，你們看看有沒有喜歡吃的？」

燕小宥也不跟他客氣，笑著去拿了個袋奶糖：「我吃這個！」

「哎，燕子，」顏祉喜歡奶糖，卻被燕小宥拿去，笑著問：「能不能分我一半？」

燕小宥嘿嘿一笑：「你三我七！」

顏祉翻翻白眼，笑著說：「行吧，我七你三！」

千遖拿了個橙子，慢慢剝開，見她倆還在爭論，就笑著對姜秋說：「叔叔，你別管她們兩個，每次都這樣，！」

姜秋笑，把袋子遞到了黎衷祺那裡：「祺祺，喜歡什麼？」

黎衷祺看了看，拿了個蟹黃味的薯片，對姜秋說：「叔叔，我拿這個。」

姜秋「嗯」了一聲，把袋子放在桌上，又對他們幾個說：「喜歡吃什麼就拿，不要謙虛啊！」

「叔叔放心吧，不跟你謙虛，」千遖嘴角微揚，把剝好的橙子掰下小一塊兒下來，遞給了戴葙：「葙葙，哥哥剛剛嘗了，甜的喲！」

戴葙望著他，搖搖頭：「千遖哥哥，我不吃，我要去睡覺了！」

戴葙頭昏腦漲，從椅子里滑下來，又往床邊走去，看到了枕頭上的小玩偶，又看了姜寞：「哥哥，這個……」

姜寞輕輕一笑：「是祺祺姐給你的喔！」

戴葙找到了黎衷祺，又到了她面前，仰頭看著她：「謝謝姐姐！」

「不客氣哈，」黎衷祺沖她一笑：「快去睡覺吧，等你好了，姐姐帶你去玩！」

「嗯，」戴葙實在是熬不下去，自己爬到床里，拉了被子就蓋好。

姜寞怕她會踢被，給她掖了被角，看著她閉著眼睛一會兒就睡了，又看到了同學的哀傷的神情，笑了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雨停了，外面的天空漸漸地有了些藍色。

在這個病房裡，看到了戴葙的勇敢和倔強，她不哭不鬧，不管什麼事，一點一點都能牽扯同學們的心神。

儘管他們都是留守兒童或者單親家庭，多多少少還有一個親人的關懷。

可戴葙什麼都有了。

唯獨父母的疼愛沒有。

大雨後的天氣很清爽，天邊一道彩虹掛在半空，徐徐的微風正好吹來。

姜秋送了燕小宥，顏祉，黎衷祺去趕最後一趟回鎮上的班車。

親眼目睹她們上車，待車開出老遠，他才回來醫院。

千遖沒走，趁著端午節三天假期，他要去縣裡的書店買資料。

縣裡的書店的資料才更齊全，更有更好的解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