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病魔囚籠
路鋥汗流浹背的踏進病房,看見病房裡空無一人,帶著絲絲難聞的消毒水,映入眼帘皆是白色。
路鋥擦著汗,摸出手機給姜秋打電話。
姜秋在急診室門口,焦急的來回踱步,頸肩傳來一陣燥熱,他臉色沉沉的,目光直視著急診室。
褲袋裡的震動他沒有感覺到,還在踱步,一次又一次。
姜秋拿起手機時,屏幕上顯示出來三個未接電話。
他回撥了過去,有氣無力的:「小鋥。」
「姜叔叔,你在哪?」路鋥在病房門口四處張望,看到的是護士,和出來散心的病人。
姜秋梗著脖子說:「我在急診室。」
路鋥電話都沒掛斷,衝到了急診室門口,只看到了姜秋一人。
在四處尋找著,看不見人,又問:「叔叔,葙葙呢?」
姜秋心急如焚,目光直視著急診室,回答著路鋥:「葙葙發高燒,在兒科急診那邊!」
天旋地轉的感覺在路鋥眼前晃來晃去,他還沒有緩過來氣。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擦了臉上的汗水,對姜秋說:「我過去看看。」
姜秋想去看葙葙,兩個老人都累了一天,哪裡還有什麼精氣神。
可看到急診室的門緊閉,姜寞的情況一點也不知情。
姜秋只覺得天要塌下來,眼前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見。
兒科急診這邊消毒水味道很淡,冷氣也不重。
只是多了孩子的哭鬧,大人的唉聲嘆氣與怨恨。
路鋥身上還有汗氣,頭髮被汗水打濕,他捋了一把頭髮,在人群中尋找著。
長長的隊伍里,拿著化驗單收據單的王杳冉站在輸液區那裡排隊遞葯,眼眶紅紅的,時不時地抬起手背去擦眼淚。
蔣湛就在旁邊跟著,他患有腿疾,不能久站,也有三高。
戴葙就在他懷裡昏昏欲睡,渾身滾燙,面色很紅潤,紅得讓人更擔心。
路鋥跑過去,邊把書包取下來,走到顫顫巍巍的蔣湛跟前。
路鋥看了蔣湛一眼,說:「爺爺,我來抱她。」
蔣湛腫痛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路鋥,他拒絕:「不行,你累了一天,快去休息!」
路鋥也不再多話,直接伸手去抱滾燙的戴葙,把書包塞到蔣湛懷裡,微微一笑:「麻煩您幫我拿一下。」
蔣湛呆傻望著路鋥,能說什麼呢,自己不能幫忙,擔心會幫倒忙,心裡一番糾結。
戴葙的腦袋靠在路鋥的胸膛,滾燙的額頭彷彿能穿透路鋥的心臟。
路鋥低著眸子看她,小臉上紅紅的,蔫吧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看。
記得來來回回不到三小時啊,走時葙葙還蹦蹦跳跳的,怎麼就……
路鋥抱著戴葙走到王杳冉身旁,王杳冉仍在排隊。
王杳冉揩淚時,突然間看到蔣湛懷裡的葙葙不見了。
心臟忽地一緊,她忙四處張望著,待看到了路鋥抱著戴葙就在旁邊站著。
才鬆了口氣,拍拍受了驚嚇的心口,她望著路鋥一眼,眼裡滿是欣慰和感激。
王杳冉把葯遞給了護士,才回頭與路鋥說:「我們到那邊。」
王杳冉抱回了戴葙,在等著護士過來。
護士給戴葙打了退燒針。
小丫頭痛得悶哼一聲,硬是沒哭鬧,小手緊緊地抓著王杳冉的衣領,都攥成了一個團。
這時,路鋥才看見戴葙的左手無名指,染了不少的棉球細絨和一些血跡。
王杳冉拿掉了按著戴葙臀部的棉簽,給她整理了一下,讓她趴在肩頭,拎著口服的藥物走到了人少的地方。
戴葙蔫頭蔫腦的趴在王杳冉的肩膀上,混混沌沌的眸子里看到了路鋥。
她微微仰頭看著他,輕輕地喊了聲:「路哥哥,對不起啊,我不是有心要砸玻璃的!」
突如其來的道歉,讓走在後邊的路鋥腳步頓住,忽而又加快了速度來到戴葙跟前。
路鋥看著她,很心疼:「哥哥沒怪你,哥哥也擔心你被玻璃划傷啊!」
戴葙伸出白胖胖的小手,點了一下路鋥的額角,帶著病態的嘿嘿一笑。
戴葙摟著王杳冉的脖子,因打了退燒針,頭有些沉重,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急診室的門開了,姜秋急不可耐的上前去。
護士一頭汗水,搖搖頭說:「你轉院到人民縣醫院,儘快,孩子病情嚴重了。」
那一刻,姜秋是崩潰的。
姜秋一聽要轉院,想著手裡的錢不夠,就趕緊給母親陸曇曇打電話。
可打破了天,一開始是無人接聽,再到後來是已關機。
姜秋的孤援無助,他緊緊地捏著手機,看著姜寞被折磨到臉色煞白,一點意識都沒有。
姜秋蹲在地上擾了頭,真是一分錢難倒英雄漢。
王杳冉趕來看到這一幕,心都揪起來。
「姜秋,怎麼了?」王杳冉看著欲哭無淚的姜秋,又去瞧了急診室里推出來的姜寞。
「媽,得轉院到人民縣醫院,」姜秋無奈之下,頭一次和丈母娘開了一張借錢的嘴,伸出了借錢的手。
姜秋語無倫次,斷斷續續的都是顫抖著:「我……剛進了批貨,還沒……」
姜秋梗著脖子,不敢把最後的話說出來,他擔心最後一根稻草就這麼離他而去,不敢想啊!
王杳冉一眼看穿,重重的點頭,安慰著姜秋:「你照顧好小寞,我去籌錢。」
姜秋眼睛濕潤起來,鹹鹹的眼淚模糊了雙眼。
「媽……」姜秋看著王杳冉,感激涕零。
王杳冉看他難過,自己也不好受,趕緊勸他:「好了好了,會好的,會好的。」
王杳冉左右看了一眼,蔣湛腿疼,不能久站,還有三高,能照顧自己就不錯了,帶不了發高燒的戴葙。
路鋥還是個孩子,背姜寞跑了那麼遠的路,又熬了一夜,也沒休息好,也不能帶戴葙啊!
把戴葙帶著回家,要是又發高燒,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路鋥覺察出來王杳冉的為難,仰頭看著她:「奶奶,我來看著葙葙。」
王杳冉苦惱的搖搖頭:「小鋥,葙葙發高燒很磨人的,別看她老是昏睡,鬧起來很不好哄的。」
路鋥堅定的看著王杳冉,「奶奶,您放心,我會帶好葙葙的。」
籌錢要緊,孩子轉院要緊,王杳冉含淚咬咬牙,看了昏睡的戴葙,把她輕輕地放到路鋥的懷裡。
王杳冉吸了吸鼻子,看了臉色鐵青的姜秋,以及苦惱的蔣湛,擦了擦眼淚,才快步走出醫院,前往放馬的院子。
「奶奶。」路鋥叫住她。
王杳冉停了一下腳步,回頭看他,急切的問:「怎麼了?」
「這個,」路鋥抱著戴葙慢慢走來,從褲袋裡拿出手機遞給她,語速飛快地說:「這是我的手機,您先拿去,要是我們去縣醫院了,給您打電話,就直接去縣醫院,也能隨時知道您的安全!」
王杳冉愣在原地不動,眼睛里淚水奪眶而出,她不會用手機啊!
路鋥又說:「奶奶,我告訴你怎麼用!」
講了約兩分鐘,王杳冉記得了個大概,只要能接電話打電話就行。
王杳冉第一次使用手機,如獲至寶的放進衣服兜里,看了一眼路鋥:「小鋥,謝謝!」
這是第一次,王杳冉意識到手機的重要性,特別特別的重要。
戴葙的腦袋歪在路鋥懷裡,微微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笑了一下就又挨著他的暖暖的胸膛繼續睡。
姜秋搓了搓僵硬的臉,去找了護士辦理轉院。
鄉鎮醫院到縣醫院期間,戴葙沒有持續發高燒,打了退燒針后出了很多的汗,溫度漸漸恢復了正常,但也不敢掉以輕心。
姜秋守著昏迷不醒的姜寞,眸子黯淡無光,看不到任何光亮。
路鋥不僅要抱著昏昏欲睡的戴葙,還要時不時注意蔣湛。
他腿腳不利索,因為急的團團轉,血壓上來,險些昏倒。
安排了蔣湛在救護車裡靠著邊上的窗戶休息,就一直安靜的等著很快到達縣醫院。
姜寞的病情惡化,進了ICU。
姜秋坐在過道的椅子里,焦躁不安的撐著額頭,崩潰到了極限。
戴葙醒了,路鋥領著她的小手。
戴葙迷迷糊糊的和路鋥走過來。
兩個人站在姜秋面前,一時間不知說什麼好,就那麼安安靜靜的等著。
蔣湛坐在一旁默不作聲,目不轉睛的看著ICU那幾個字。
護士走來,推了眼鏡,先前就已經留下了聯繫方式,直接對姜秋說:「與其在這等得焦躁,還不如去籌錢,有情況會給你打電話。」
儘管護士說的極其平靜,也掩蓋不了擔心與急迫。
姜秋站起來,對護士道了聲:「謝謝你啊,麻煩你了。」
護士心中嘆息,淡淡的斜了一眼姜秋,就轉身離去。
姜秋的力氣已被抽空,癱軟在椅子里動彈不得,目光仍在ICU那裡停留。
「嗡」一聲。
是褲袋裡手機響了。
姜秋拿起手機按了接聽鍵,努力調整情緒,對那邊說:「藺哥,什麼事?」
藺韌聽出了不對勁兒,把煙捏在指尖,輕輕地說:「我有個朋友要買衣服,就帶來你這裡看看,你這關著門,打電話問問你,能不能給他拿幾件衣服?」
姜秋聲音低沉,「抱歉啊,我在老家,你讓他先去別家吧!」
藺韌吸了口煙,搖搖頭:「他挑,就屬你這質量好,等你回來再拿也可以。」
姜秋心頭一暖,可仍舊開心不起來:「謝謝啊!」
藺韌覺著那裡不對,壓低聲音問:「出什麼事了?」
「我兒子……」姜秋說不下去,轉了話題:「那藺哥,我這還有事呢,我先忙了啊!」
「行,去忙。」電話掛斷。藺韌把煙頭丟在地上踩滅,再撿起來丟進垃圾桶。
姜秋現在是個無頭蒼蠅,坐在椅子里起不來挪不開,目光都淡的看不出什麼來。
手機再次一震,姜秋拿起來看了,是一則收到轉賬的信息,卡里的餘額顯示五千塊。
姜秋腦子瞬間空白,正在蒙頭想著是誰時,電話響了。
是藺韌。
姜秋拿著手機毫不猶豫的按了接聽鍵,放在耳邊,哽咽著的語氣里,都是感激。
姜秋哽了一下:「藺哥。」
藺哥微微一笑,吐了嘴裡的一口煙:「小姜,別慌啊,會好的。」
姜秋脖子一哽,眼窩熱熱的,「藺哥,謝謝!」
「哎呀,」藺韌擺擺手,指尖里的煙被風燃去了大半,他說:「放寬心啊,哥沒啥本事,只有這麼多了。」
姜秋知道他的難處,頓時更為感激:「謝謝藺哥,我姜秋不忘。」
「快去忙吧,我也要去忙了。」藺韌很平淡的掛斷了電話。
簡簡單單的話,讓姜秋看到了一絲光亮,他回頭看了ICU一眼。
兒子,別放棄活著啊!爸爸在外面等你!
路鋥仰頭看著姜秋,見他這樣,稚嫩的臉上微微一笑:「叔叔。」
姜秋的大手按在了路鋥的肩上,另一隻手也去溫柔的撫摸了戴葙的小腦袋。
他蹲下來,看著他們倆,溫柔都在了那雙紅腫的眸子里。
路鋥看著他,又看了來人過多的走廊,看著那些人的急促,他問:「叔叔,我們現在要怎麼做?」
姜秋四處瞧了瞧,站起身,看了坐在椅子里休息的蔣湛,又看了兩個孩子:「我出去一下,等我。」
路鋥看他出去后,又瞧了戴葙一眼,把她抱到椅子里坐好,走廊里還是冷氣很重。
就拉開書包的拉鏈,把一件小外套披在戴葙的肩上,問:「還冷不冷呀?」
戴葙搖頭:「不冷了!」
姜秋肩上扛著涼席,手裡拎著棉被,走進了ICU的走廊。
一進來,護士過來,不可思議的問他:「你做什麼呢?」
姜秋直言:「打地鋪,等孩子醒來。」
護士無奈的看他一眼,「這裡是急用通道,在這裡會影響我們工作。」
姜秋有些泄氣,顫抖的問:「那我……」
「吶,」護士看了外邊,拿著筆的手去推了一下眼鏡:「那邊有一個小旅館,你們可以到那邊先住下。」
姜秋愣在那裡有一會兒,看到了被病痛折磨的蔣湛,高燒才退的戴葙,勞累的路鋥,目光又落在ICU那裡。
姜秋看了護士:「那有事千萬要給我打電話啊,麻煩您了!」
護士點點頭,抬了抬眼皮:「嗯。」
姜秋一步三回頭,看了ICU一眼又一眼,又看了身旁的家人,咬咬牙走出了醫院。
到了一家離醫院最近的旅館。
要了個三人間,三人間在三樓。
到了房間,放下涼席和棉被,姜秋去扶了還在二樓的蔣湛。
蔣湛撫著牆根走路,累得他一頭汗水。
姜秋下來挽著蔣湛的胳膊,帶他去了客房裡休息。
蔣湛說:「小姜,不要急,越急越上火。」
姜秋點點頭說:「我不急,不敢急。」
路鋥就在後面,牽著戴葙跟著走上來。
看到了姜秋的眼淚滑過臉頰時,路鋥眼裡也開始泛光。
眼淚能壓抑到現在,路鋥的堅強也被姜秋的淚水剝去。
路鋥抬起手背去抹掉眼淚,平復自己的心情,領著戴葙踩著台階往三樓走。
戴葙歪著腦袋看他,很安靜,安靜下來的她,腦海里全是姜寞的身影,想著想著,她也跟著哭了。
蔣湛和戴葙需要吃藥,客房裡的燒水壺很臟,姜秋去買了個新的燒水壺,也買了杯子。
等待是焦急的。
姜秋安頓好了,和蔣湛說了聲,就去了醫院。
能看望四到五分鐘,也是希望啊!
在這期間,姜秋還是忍不住給母親陸曇曇打電話。
可是回應的永遠是: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姜秋的腦子裡產生了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大黑狗怎麼拴去柴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