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喫醋拈酸(五)

番外 喫醋拈酸(五)

樓韌批完奏摺,看向積案上的沙漏,問道:「皇后可曾睡下?」

太監總管急忙答道:「皇後娘娘子時不到便已睡下!」

樓韌點點頭,伸手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復又說:「現下皇子受了傷,皇后那裏你再挑幾個機靈點的人過去侍候。御膳房也需交代,按照皇后喜歡的菜譜準備飯食。」

「奴才遵命!」太監總管答應着,小心抬頭看樓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可是有事要說?」

「奴才……」

「有事便說,吞吞吐吐的這是做什麼?」

太監總管『咚』的一聲跪到地上,戰戰兢兢的說:「皇後娘娘……娘娘她,她入夜之後急召了禁衛軍統領協武、吏部侍郎魏喜、大理寺少卿肖苒進宮,密談了近一個時辰。」

樓韌的雙眉不由蹙了起來,協武當年是被蕭緣書所俘獲,也是被蕭緣書所舉薦才又重新做回了禁衛軍統領。而魏喜,則是湘西副都尉魏明的兄弟,魏明那可是蕭緣書當年的心腹大將。肖苒更是,當初便是跟着蕭緣書做軍中文官。

這些人,可以說是她的親信,但是往日她為了不讓人非議,為了避結黨營私之嫌,除了逢年過節會傳召幾人同聚,平時皆不會有所來往。怎麼今天,她會忽然傳召?

樓韌起身走到窗戶邊,看向偏殿的方向,高高的宮燈因為夜風,在屋檐上左右晃動,忽明忽暗,亦如他此刻的心!

他嘆氣,本以為她搬出正殿、疏遠於他都是置氣之舉,可今天她看他的眼神,到現在他還有些難以置信。這不是置氣,絕然不是置氣,是恨意,是心寒!

他的眉頭幾乎要打成了結,莫不是,他這回的做法真就錯了?將孩子關起來竟傷她如此之深,深到令她恨他,令她心寒?

樓韌又是嘆氣,近來想到蕭緣書好像總在嘆氣,他負手而立,獃獃看着偏殿出神,眼神晦暗不明。

太監總管起初不敢多言,皇後娘娘私下召見大臣是大事,此番由他說出,他哪裏還敢妄議,只得乖乖的跪趴在地上。只是,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雙腿跪得發麻,樓韌卻沒有半點叫他起身的意思。

他無法,眼看着聖上出神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全然忘了他的存在,他只得大著膽子說道:「陛下,現在已經是寅時了,再過一個時辰便是早朝,您還是歇息吧!」

樓韌回神,卻沒有看他,拔腿向外走去。

樓韌走進偏殿,一干太監和宮奴正欲行禮,卻被他以手勢制住。

他悄悄走到內間,藉著外間的燈光看見蕭緣書平躺在床上,雙眼微闔,沒有半點動靜,可是他知道她沒有睡。

他自行脫了鞋襪,上床躺在她的旁邊。隨着她身旁褥子的深陷,她的身體不由一僵。

樓韌發現了她細微的變化,輕嘆一口氣,伸手一撈,把僵得好似冰塊的她樓到了懷裏。

從始至終,她都是閉着眼睛,樓韌甚至能在灰暗的光影中看到她的眼瞼因為閉得太用力而起了層層的褶皺。

他無奈,她裝睡是不想理他!

他輕輕說:「緣書,我們不鬧了!」

蕭緣書心裏五味雜陳,若是在今天之前他肯來找她,肯說這樣的話,她一定會委屈的撲在他懷裏撒嬌。可是,現在一切都變了,箭在弦上她不得不發!

他欺人太甚!季玉欺人太甚!她若是孤身一人大可遠走天涯,大可給他們一方凈土,可她還有孩子,她必須為孩子爭。

季玉現下不過是個無秩品的待詔,居然敢用孩子威脅她,若是以後真的遂了季玉的願,只怕孩子在宮裏也是提心弔膽的活!

前車之鑒有可循!蕭允的童年,蕭允的人生,蕭允一切的不幸,不都是來源於帝王的漠視,來源於沒有母親庇護嗎?她絕不會讓孩子成為第二個蕭允,所以她必須要頑強的在宮裏活下去!

可她也絕不會做第二個頑強活着的衛子夫!衛子夫做皇后時何其風光,可那也只是因為漢武帝要利用衛家為他奪皇權,為他打江山!衛氏一門死的死,傷的傷,衛子夫便只能落個被廢自殺的下場,她的孩子也不得善終,女兒被斬首,兒子劉據自殺!

蕭緣書想到這些就心寒,她和衛子夫說來多有相似,不同之處不過就是當年上戰場的是衛青,是霍去病,而她蕭緣書則是親征!

她悲哀,隨即又想到,現在抱着他的這個男人,若是知道她此時的想法,若是知道她不甘受制於人,會不會後悔當年對她的尊尊教誨?

樓韌俯首吻她,輕輕的吻,不斷地說:「緣書,我們以後不生氣了,你搬回正殿吧!」

他吻了許久,她沒有反應,不回應,也不抗拒。

他索性支起身子看着身下的她,見她還是一動不動,微微泄氣,可卻管不住自己的手。

他的手,緩緩撫過她的腿,將她的紗裙下擺一點一點的撩起,見她沒有反對,微微停留後,索性探到了裙擺里。

他復又俯首親吻她,吻她的額頭,吻她臉頰,吻她的嘴唇,吻得她漸漸熱了起來。

發現了她的變化,他微微得意,不似剛才的傷感,低喃:「娘子,你搬出來四十多天,不讓為夫抱,不讓為夫碰,是不是因為為夫不讓你見兒子,你就存心要憋死為夫?」

她的神智因為他開玩笑的抱怨而回神,眼裏一片清明,他已經拉開了她的衣服親吻她的身體,可她卻只是睜着眼睛看着帳頂。

樓韌一通汗流浹背後,懶洋洋的抱着蕭緣書,時不時的吻吻她。雖然剛才她不似往常那般熱情如火,倒也讓他滿意異常,憋久了,其實只要能爬上她的床,他基本沒有要求了!

卯時將盡,喚他起床的太監來回提醒了三次后,他終於戀戀不捨的從床上起身離開,穿好衣服后又回來咬了她的脖子一口,道:「等我下朝和你一起用早膳!」

蕭緣書沒有答話,翻身面向裏面,心中冷笑,若是下朝後他還能吃得下東西,那便一起吃飯也無妨!

樓韌坐到宣政殿的龍椅上,雖然是一貫的面無表情,可百官都覺得皇上今日心情當是大好,眼底藏了些許笑意。

只是,他的好心情沒有維持多久……

隨着太監一聲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大理寺少卿肖苒出列,站到宣政殿之中,俯身道:「陛下,臣有本啟奏!」

「准!」

「臣查,翰林院待詔季玉,自上任以來,上不敬天,下不為民!陛下仁德,求賢若渴,委以重用!季玉卻不知感恩,恃寵無忌!百官之中多有怨言,今,臣書其罪狀,望陛下明察秋毫,嚴懲其罪,以令百官引以為戒,以令天下長治久安!

領朝廷俸祿,卻不思為社稷出力,上任以來毫無建樹,翰林院之眾臣共指,其當值之時卻與絲竹為伍,以書畫把玩為樂,乃玩忽瀆職之人,大罪一也!

盤古開天闢地之時,天下萬物皆有法度,自成規矩。上者為君,下效為臣,尊長卑幼,乃天下之根本!季玉卻不思尊卑,不守規矩,直呼殿下名諱,直闖皇后寢宮,乃大不敬之舉,此大罪二也!

任皇子殿下之老師,不知感恩,不知竭力,出言恐嚇殿下,令殿下身受重傷,此乃不仁不忠,大罪三也!

又聞季玉自任職以來,遊走於求職同窗之間,獲取賣官之助銀,擔待詔之職,行中飽私囊之事,乃壞天下之風,此大罪四也!

……」

樓韌面無表情的看着殿下站的眾臣,總算明白蕭緣書連夜急召大臣入宮是為何事。她,竟然敢瞞着他彈劾大臣!他放在龍椅上的手不由緊握,恨不得將金燦燦的行龍頭給掰下來。

肖苒洋洋洒洒的講完十罪,而後恭敬的跪拜於地,朗聲道:「臣請陛下嚴懲季玉!」

他這一說完,位於宣政殿左右兩側的大臣便陸陸續續出列,跪伏在地,齊聲道:「臣等,請陛下嚴懲季玉!」

季玉慌了手腳,本以為皇后位於中宮已多年,縱使當年有軍功,實權卻也早已被聖上架空,她昨日方才敢放肆出言。始料未及,居然才隔一夜,便大禍臨頭!

她平時自視甚高,加之受樓韌讚賞,每每行事確有偏頗,她本以為只是小事,不想卻被定以十罪!

她誠惶誠恐,跪伏在殿階之前,哭聲說道:「陛下,臣冤枉,請陛下為臣做主!」

樓韌太陽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動,緣書此舉是為何?是對付他,還是為了對付季玉?或許兼而有之?此時,昨日蕭緣書說過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耳邊迴響!

「臣妾願意告天下,以皇室血脈為重,為您廣納嬪妃!還請您網開一面,准許君兒與臣妾同居一宮!」

「你二人的心思以為別人不知?本來,成全你們也無妨。可是,你們逼人太甚!竟然連我的孩子也不放過,我若是一再忍讓,豈不是連孩子都保不住?」

「若是誤會,便請陛下下旨,任新科狀元華永志為皇子老師,剝去季玉無詔進宮的特權!」

她一聲一聲的冰冷話語,他到了現在方才領悟,原來,他和她已生間隙,這間隙大得令她將他看作了敵人!所以,她才會召見群臣,所以她才會幹預朝政!

怎麼,怎麼會這樣的,他須得找她說清楚!

思及此,他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他這一站,百官怔愣,就連立於殿階左右的太監、宮女也瞠目結舌。

他身旁的隨侍太監只得小聲說道:「陛下,此刻正是上朝之時!」

他呆愣的看了看隨侍太監,半響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又重新坐了下去。面上無甚表情,心裏卻是驚濤駭浪!

緣書近來開始勤練書法,開始鑽研詩詞,是不是,是不是因為他和季玉走得太近,令她心生誤會!

更甚者,或許她以為他將孩子關在鳳儀宮,是為了對付她們母子?

「陛下,陛下!」

他身旁的隨侍太監連聲喚了他幾次,終於將他從胡思亂想中喚醒,見他看過來,忙小聲道:「陛下,諸位大臣等著陛下決斷!」

他微微咳了一聲,方才開口沉聲問道:「眾愛卿可還有其他看法?」

季玉本就是新人,在朝廷之中並無根基,平時不過是仗着樓韌的賞識,才有了一些見風使舵的朋友。

此時,皇上未表態,大臣卻群起而攻之,在朝中浸淫多年的官員們早就看出了門道,誰還會出言為她說話,誰不怕惹禍上身?更何況,那十大罪狀之中,多數並不是冤枉!

季玉見無人替她求情,已然開始啼哭,道:「陛下,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

他俯首望季玉,她確實冤枉,可也確實不冤枉!肖苒陳述之事,十之八九屬實!說來,其實是他錯了,他惜才,卻忘了馭臣之道不可縱!

他恍恍惚惚的想,不知季玉是否做了其他的事情惹惱緣書,按理,緣書雖然是個足智多謀的人,卻絕不會咄咄逼人,更不會無端加害他人!

他忍不住嘆氣,想到蕭緣書沒日沒夜的練書法,心裏便是一緊。是何事讓她心生誤會?還是他平時說了什麼令她不喜的話?

他無力的擺擺手,如何處置季玉須得從長計議,當務之急是前去見蕭緣書。思及此,他沉聲道:「此事既然由大理寺卿啟奏,便交由大理寺查辦,季玉也一併由大理寺關押!今日朝議便到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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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音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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