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無猜
美女實在是委屈氣恨到了極點,平時學校那些男生那個見到她不是把她當作公主一樣對待,甚至連句大聲的話都不會沖她說,可是今晚遇到這個自己可以說是捨命去搭救的混蛋,卻這樣對她,把她摁在水裡,絲毫不憐香惜玉,一點辦法也沒有,打又打不過,只得咬著唇,恨恨的瞪著他道:
「行!」
威脅成功,七夜心懷大慰,但同時也覺得這樣威脅一個美女很不地道,便將她拉上岸來,和顏道:
「說好了,我走這邊,你走那邊,再不相見!」
剛走兩步,腦袋上就是一痛,七夜心中大忿,十幾年的殺手生涯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美女敲了悶棍,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一擊得手,見七夜回身生氣的瞪著自己,好像要吃了自己一樣,美女害怕的忙丟掉手中棍子,怯生生道:
「這下可以了!我們兩清!」
有忿難發,七夜鬱悶的用手揉著腦袋,想著和一個弱女子這樣計較實在太沒有必要,就算了吧。
美女此時已經勉強看清了七夜的長相,頓時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
七夜也發現了美女眼中的驚訝,還以為她真的被自己嚇住了,就自顧離開;
美女猶豫了片刻,突然又小跑著跟了上去。
七夜停下腳步,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就這樣,一句話也不說,英俊泛白的臉在大雨中顯的可怖。
美女這下可真害怕了,急忙辯解道:「大色狼你別多想,我沒什麼其它意思。」
「那你為什麼跟著我?」
「我衣服濕了。」
「你衣服濕了管我什麼事?」
「要不是因為救你,我的衣服根本就不會濕,到你家換身乾淨衣服吧。」
「我家沒女人的衣服。」
「男的也行。」
「為什麼呀?你可以回自己家去換啊?」
七夜有點小糾結,這美女看著長得這麼養眼漂亮,不會真有病吧?
大晚上的跟著一個不認識的陌生男子去換衣服,就不怕發生點什麼?
「我家回不去了。」
看到七夜眼中的狐疑,美女好似才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回答太容易令人多想,只得自我介紹道:「我叫夏詩蟬,我的名字你應該聽說過吧?」
夏詩蟬,其父夏天行,是天運公司總裁兼董事長,手下掌管著十八家公司近八十萬員工的命運,個人總資產過千億;妻子張倩,生有一女,年僅十九,就讀於「清名」大學,現為大三學生。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半個月前忽然傳出夏天行和其妻子張倩連同幾十名保鏢被人槍殺在家中別墅,僅餘一女也離奇失蹤,不知去向。
因為大家族人被人槍殺在家,太過駭人聽聞,所以前段時間各種資訊雜質報刊電視上都在傳,「夏詩蟬」這個名字也就如同地震一般傳的眾人皆知,想不知道都難。
這麼一提,再看美女容顏,發現她和電視上播出失蹤的夏詩蟬果然長得一模一樣。
只是,七夜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個離奇失蹤的千金大小姐會是眼前這個冒冒失失的美女,就這腦袋竟然也能逃過殺手的追殺?
——那些追殺她的殺手都是飯桶嗎?
七夜看著同在風雨之中的夏詩蟬,想她原本雖是錦衣玉食的夏家千金,但現在也只不過是一個父母雙亡被人追殺無家可歸的可憐人,與自己孤兒身世也算是同病相憐,不過是要跟著自己換身乾淨衣服,避一避風雨,也無不可,就同意了。
……
……
回到了紫竹公寓住處,七夜取了一身七月的衣服讓她換洗,便獨自來到後院,從亭子橫檔上小心的取下一個長盒,裡面是兩支用紫竹所作,呈紫褐色的六孔洞簫,很是精緻漂亮。
笛子上面有字,一個寫著『此情』;一個寫著『不渝』。
七夜取出刻有「此情」兩個精美小字的紫簫,放於唇邊吹奏,思緒免不得在簫聲中飄揚。
愛是什麼?
那時年輕尚小的七夜不懂,但每每看到七月。
她總習慣性地用一雙顧盼神飛、充滿慧黠的美麗眼眸笑著,然後在用兩隻雪白的手臂圈摟住他的脖子,開心的拉著他的手到一邊吹簫。
那種初次的心跳,說不清道不明。
只感覺她的手很軟,親切、熟悉,一直延續了多年仍不曾改變。
也許,最初愛上的,就是那雙充斥稚氣、顧盼神飛、充滿慧黠的美麗眼眸,還有,雪臂上那天生熟悉親切不算濃郁的如蘭體香和一起吹奏的動人簫聲,那畫面很美;
也或許,最初注意心疼愛上的是她面對殘酷命運的堅強,是作為一個孤兒被當作殺手培養也不輕易屈從低頭認命的倔強和一起並肩作戰時的默契。
七夜記得很清楚。
從五歲那年開始,他和七月就像兩條被瑤姨圈養著的獵狗毒蛇,為了活命,為了讓瑤姨滿意,他們兩人從幾百個同齡兒童中脫穎而出。
他們兩人,相互扶持,不斷的做著一個又一個輕易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大雪紛飛的夜裡,穿著簡陋的衣服,漫步在遙遠的北方城市裡,裝作被父母拋棄的孤兒,只為尋找一個可以成功下手的機會。
那一年的北方年好冷,風雪在城市的夜空里飛舞。
他和七月又冷又怕,因為他們是真的沒有父母的棄兒呀,就連名字,都只是瑤姨隨口取的代號。
捲縮在厚厚的冰雪裡,他和七月哆嗦著,緊緊的抓住對方的手,不停地大聲哭喊。
只希望目標的妻子能夠聽到他們的哭喊聲,可憐他們,可以把他們接引進那燈火通明的屋。
誰知顏如桃花的她卻心如蛇蠍,不但絲毫沒有可憐他們,還讓自己的一對兒女在保鏢的幫助下,對他們進行了無情的驅逐暴打。
好在瑤姨現身,殺光了那些強壯的保鏢,只丟給他們兩把匕首,讓他們殺!
殺!
殺!
他們,一人一把匕首。
殺死了目標的妻子兒女,並在她身上捅了無數刀。
婦人痛的大喊大叫。
而他和七月害怕的哭喊聲比婦人還要響亮!!
回到紫竹別苑后,他們並沒有得到溫暖。
任務失敗,他們被懲罰在紫竹林下的雪地里跪著。。
下半夜,雙雙感冒,高燒不斷,身體發燙,心也冷到了骨子裡。
七夜求瑤姨放過他們,瑤姨只是冷冷的看著他們,理也不理。
七夜很想大罵瑤姨的無情狠心,但卻不敢,因為他想瑤姨可憐他們,可以饒了他和七月的命。
這狗、娘養的世界就是這樣不公平!
別人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都是錦衣玉食,都能得到親人的愛惜照顧,而他和七月,無父無母,命賤到其他孩童都在玩耍的時候,他們卻在生死邊緣做著刺殺的任務……
七夜讓七月和他一起求瑤姨,七月卻什麼也沒說,反而哈哈大笑,好似挨凍罰跪的不是她一樣。
第二天起來,七月還是一樣的刁蠻,任性,精靈古怪,又活潑可人。
而他,開始變得性格內向,像是夏日裡的冰荷,易碎易化,總是帶著淡淡的憂傷。
七月活潑的有些過頭,完全不像是面對殺手訓練生涯里的人,像個假小子,老是詭計多端,惹出些小事非,令瑤姨大加批評后,不說話,撅起倔強可愛的唇。
在那無助的懵懂的小小殺手訓練青春里,每個夢裡,他總是,緩緩地,輕柔地,用簫聲和美麗的童話撫下她撅起的唇。
才十三歲的七夜,就已經早早知道,愛一個人,竟會是一種揮之不去、百轉千回的心痛。
也知道,七月竟然在不知不覺間住進了他的心裡。
那時候,七夜知道,青澀的七月,像紙,太蒼白,眼中除了訓練、任務,沒有其它。
於是,年輕的生命像帆,在河裡流淌,被划拉成了長長的等待。
等那一天,七月會明白,有一個叫七夜的男孩,在她不知道的青蔥歲月里為她守候了多年。
於是,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
春去秋來,花謝花開,葉子又紅,15歲時,因為十年殺手訓練畢業,七夜和七月之間生了很大的間隙。
哪一年,七夜和七月就連接手的刺殺任務都是分開獨立完成的,七夜再沒有和七月說過一句話。
明明就住在隔壁,卻像是行走在兩個平行世界的人,陌生而又熟悉。
因為,七夜在那個任務里破了七月的身。
這成了他心中一道揮之不去的傷。
秋夜,當泛著淚水的貓兒,揣著火熱的心,愛上星空,會怎樣?
沒有翅膀,他該如何去追逐?
夢想中的花,不曾綻放就已經凋謝。
幻想的愛情,還未來臨就已天各一方。
千年堅持守候的玉老,竟只是守得一夜枯榮?
怎麼可以這樣、怎麼能這樣?
他,已為她準備了結結實實的一生。
能夠展動花翅,飛上天空,迎來快樂喜悅,即使那些破繭的日子再孤獨再寂寞甚至再痛苦,那又算的了什麼呢?
如果非要將寂寞做斷,才能在愛情的城堡里,品嘗幸福與快樂,那麼,他願意。
曾為了迎面的腳步欣喜過,曾為了心悸的擦肩默契感動過,曾為了相見無言的過失懊悔過,曾為了幸福的明天祈禱過。
有時候,他常常想:感謝上帝,感謝狠心丟棄他們的父母,讓他的世界和她的視野有了交際,從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寂寞和無助,希望她的眼裡也不再有灰塵和眼淚……
他幻想了,流淚,吹簫,喝酒……
一個男人,一個奪去過很多鮮活生命在內江湖裡被稱為冷血殺手的男人,一個因為愛情不順幻想而流淚的男人,矛盾嗎?
可笑嗎?
似乎這不應該是一個殺手該有的內心情懷,而應該是一個處在青蔥歲月里的少女才有的故事。
簫聲,像孤獨穿越的淚水,從一萬年前流到今朝,從清晨流到黃昏;而不是,從望鄉台下的弱川河裡,滔起一瓢飲。
天長地久有沒有?終生廝守的愛情,為什麼發生?為什麼還在繼續?難道只是天意?不是堅持和努力嗎?
擦肩、相逢、不鍾情?
他渴望短暫的做一次停留,在岸邊的礁石上,歇息一下疲勞的身心。
旅途的勞頓,海上的顛簸,總是令他感到無邊無際的絕望,頭暈目眩。
他好想好想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讓自己能夠安靜的接受屬於自己的陽光和雨露,在自己舒適的星空下礁石上,吹自己喜歡的曲子,靜品一杯茶喝到無味……
在熟悉的竹亭下,她會想起他嗎?
在秋葉紅透的時候,她能看到那最後一片遲遲不願墜落的紅葉嗎?
年輕的等待是最無奈的煎熬,所以,才會更加的令人著迷。
夜夜入夢,依然是她圈摟住他脖子的兩隻雪白胳臂,和那調皮的壞壞的用力揉亂他的頭髮跑開飛揚的咯咯笑聲。
然後,忽然幸福的醒來,映入眼帘的是黑黑的,很黑很黑的夜。
有些是他執行任務后的後遺症,有些是他酒後的糊夢,但更多的是清醒時的奢望。
他渴望看到希望,渴望看到陽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