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奇怪的感覺

第十二章 奇怪的感覺

這個女孩看著洛克痛苦的表情,忽然覺得頭很痛,這種疼痛帶來的眩暈感讓她覺得輕飄飄的,彷彿在浪頭,又彷彿在雲端。

她彷彿看到了一個奇怪的男人,這個男人穿著一身黑衣,背對著她站著,看不清他的臉,可是她覺得這個男人才是她最愛的人。

她也清楚地感覺道這個男人不是孫無忌。

這種感覺讓她感到羞愧和恐懼。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嫁給孫無忌,馬上就要成為他的妻子,她不能容忍自己對丈夫不忠,在心裡還偷偷愛著別的男人。

可是這個男人究竟是誰,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雖然只是個孤苦無依的弱女子,一個連家都找不到,連自己名字都想不起來的女人,可是孫無忌對她卻總是那麼溫柔,那麼有禮,從來也沒有輕視她,處處都保持著一段距離,就算已經定下婚期也從來沒想過要欺負她。

無論她要做什麼事情,孫無忌都會順著她,無論她想要什麼東西,孫無忌都會想法子給她買來。她知道無論哪個女人能嫁到孫無忌這樣的丈夫,都應該覺得很滿足。

這些日子來,孫無忌甚至沒有對她說上一句稍重些的話,事實上,孫無忌根本就很少說話。

她們兩個人一直相處的很平靜,但在她的內心深處總覺得還缺少點什麼,可是究竟缺少什麼,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每次見不到孫無忌時,她感覺很寂寞,可是真正見到了他,她卻感覺更寂寞,好像這個人總也走不進她的心裡,好像她的心總是有另外一個人佔據著。

暈暈迷迷之中,她聽到驚呼聲,怒喝聲,爭吵聲,打鬥聲,桌椅掀翻的聲音,杯盤摔碎的聲音,很多人追逐奔跑時雜亂的腳步聲,打鬥時有人受傷倒地發出的哀嚎聲,然後她就徹底暈過去什麼也聽不到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一隻手在撫摸著她的臉,這隻手是那麼熟悉,那麼粗糙,那麼溫暖。

她知道這絕不是孫無忌的手,因為他的手很溫柔,很柔軟,很細膩,可是卻很陌生。

這隻手撫摸她的時候讓她感覺很熟悉。

這種熟悉的感覺既幸福,又甜蜜,這種感覺立刻填滿了她的內心,她覺得這就是自己心裡一直缺少的,可是卻又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感到滿足。

然後她又很快暈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陌生的房間,陌生的床,還有一個陌生的***在窗前,背對著他,正望著窗外。

這個男人似乎受了傷,背上的血跡正在慢慢乾涸,可是還有血從傷口流出,房間里充滿了血腥的味道。

這一幕她忽然發現非常熟悉,似乎在哪裡經歷過,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裡。

她慢慢地定下神來,囁嚅著道:「你……你……你是什麼人?」

這個男人緩慢地從窗前轉身,一雙漆黑的眸子閃著黯淡的光,似乎充滿了痛苦,彷彿天邊即將消失的晨星。

現在已是清晨。

她忍不住想掙扎著爬起來,但是她剛一動就感覺鑽心的疼,那個站在窗前的男人走到床前,冷冷地看著他,可是她看得出在他冰冷的目光中充滿了關切,似乎很耽心她的傷勢。

這個男人的眼睛又大,又黑,又深,又亮,她感覺這雙眼睛也是那麼熟悉,可就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到過這雙眼睛。

這種感覺讓她很痛苦。

這個女孩被這雙眼睛望著,全身都好像發起熱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忽然有一種親切感從心底升起,忍不住開口問道:「我們認識嗎?」

她忽然想起這個男人就是在孫家花園裡喊她「叮噹」的那個男人,她還記得有個長得很美麗的女孩子問她是否還記得這個名字,然後她就感覺自己的頭像裂開一樣痛,然後就暈倒。

這個男人道:「你的名字叫叮噹。」

「叮噹?」她茫然地望著眼前這個男人,道:「這好像是和你一起的那個女孩子的小名,怎麼會是我的名字?」

這個男人道:「這就是你的名字。」

這個女孩忽然又想起,自己在昏迷的時候似乎聽到有人在打鬥,好像還聽到有人受傷時發出的哀嚎聲,然後她看著四周陌生的環境,忽然感覺很害怕,然後就感覺從心底里有一股怒火升起,竟忍不住大聲道:「我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然後她掙扎著下床,想從房間里走出去,可是她只是剛走出兩步就感覺自己的頭開始劇痛,再也邁不開腳下的步子,似乎又要暈倒。

她伸手扶住床沿,看著這個陌生的男人,道:「你究竟是什麼人?」

這個男人望著他,眼中帶著深深的悲傷,道:「你的病還很重,不要亂動,我會給你找最好的醫生看病,直到把你的病治好。」

「我不需要你治,我要回家。」她又大聲喊道。

她的頭痛得實在是要命,可是她還是忍著痛咬牙從房間里走出去,她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男人,回到孫無忌身邊,因為她記得那裡才是她的家。

可是就在走出房門的瞬間,她卻忍不住想再回頭看一眼這個男人,心中似乎對他有無限的留戀,可是她沒有回頭,還是走了出去。

就在走出房門的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心好痛,就像有一把刀子在心裡剜著那麼痛,痛的她幾乎要流下眼淚。

可是她還是拚命忍住不回頭,拚命從房間里走出去。

看著叮噹走出去,洛克沒有阻攔,在他的這一生中,從來也沒有勉強過任何人做任何事。

望著叮噹走出去,他只覺得自己的心在流血。

晨星已完全隕落。

天邊出現了曙光,朝陽在緩慢升起。

現在還是春天,春天即將過去,可是這哪裡還像是春天,簡直已是寒冬。

叮噹的心像寒冬一樣冷。

她的頭還在痛,而且越來越痛,一陣陣劇痛就好像一根針由她的脖頸一直刺入到她的心裡。

她雖然咬緊牙關,卻再也走不動半步。

何況這裡她一點也不熟悉,前途就像她的記憶一樣茫然,就算她能走,也不知道該走向哪裡去。

她忽然感覺自己好孤獨,就像是在深夜裡離家出走的小女孩,雖然還在倔強地朝前走,可是卻非常希望家人能過來攔住他,帶她回家。

她現在覺得那個陌生的男人就像是自己的家人。

她從來也沒想到孤獨竟然是如此可怕,因為她從來也沒有如此孤獨過,因為從她有記憶開始就一直有孫無忌陪伴她,呵護她,保護她。她就像一朵蘭花,並不是出自於污泥,而是在溫室中養大的。

冰冷的街道,冰冷的石牆,冰冷的悲傷和痛苦。

她忽然伏在路邊的牆壁上,幾乎要忍不住要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感覺到有一隻粗糙溫暖的大手在輕拍她的肩頭。她轉過頭,就又瞧見了那雙又大又黑又亮的眼睛,和他手裡那碗熱氣騰騰的濃湯。

洛克將一碗濃湯捧到她的面前,緩緩地道:「喝下去,它會對你的頭痛有幫助。」

他望著叮噹,眼睛雖然還是同樣黑,同樣亮,但已變得說不出的溫柔,他說的話雖然還是那麼尖銳,聲音還是那麼冰冷,但其中已經沒有譏誚,只有同情和溫暖。

叮噹不由自主地捧過這碗湯,用雙手捧著,湯里的熱氣,似已將天地間的寒氣都驅散,她只覺得自己手裡捧著的並不只是一碗湯,而是一碗溫馨,一碗同情,看著這碗湯,她的眼淚一滴一滴落入碗里。

房間還是那麼陌生,可是從外邊的寒冷中走進來,這個房間似乎一下子就改變了,變得充滿了溫暖。

叮噹坐在床上,一直垂著頭,沒有抬起,她過了好久才慢慢地開口問道:「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可是洛克卻好像根本也沒有聽到這句話,他只是躺倒在地上,很快就睡著。

地上什麼也沒有鋪,又臟,又冷,又濕,但就算睡在世上最柔軟最溫暖的床上,也不會有他睡得這麼香,這麼甜。

叮噹的記憶里,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的男人,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在這個男人身旁,是絕對安全的。

在醒著的時候,他看著是那麼冷漠,那麼兇悍,那麼粗野,可是他睡著的時候,卻看起來像個大孩子。

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在他那兩道深鎖的濃眉中,也不知道隱藏了多少無法向人訴說的愁苦,冤屈,悲傷,憂鬱,叮噹輕輕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她本來以為自己絕不會在這個陌生男人身旁睡著,但卻不知不覺睡著了,而且睡得那麼踏實,那麼香甜,好像在她的記憶中從來也沒有睡得這麼安穩過。

她也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長時間。

叮噹醒來的時候,那個男人不見了,不知道去了哪裡。她望著地上那個男人睡過的地方,心裡忽然覺得很空虛,很寂寞,很孤獨,就像是忽然間失去了什麼。

她甚至有一種被欺騙,被人拋棄了的感覺。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他們本來是陌生人,她連這個男人的名字也不知道,這個男人也沒對她做過任何承諾。

這個男人要走,自然隨時都可以走,也根本就不必告訴她。

但就連孫無忌離開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這種感覺,這是因為什麼?

「一個人在遭受病痛,有了不幸的時候,心靈就會變得特別脆弱,特別需要別人的同情和安慰,特別不能忍受寂寞。」

她試著替自己解釋,但自己對這個解釋也並不十分滿意。

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很亂,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就在這時,那個男人就從門外走進來。

看到他走進來,叮噹的心情忽然就變得舒暢,歡快,明亮,一切煩惱和憂愁在見到這個男人的一瞬間都消失了。

這個男人看來就像是一頭雄獅,一條猛虎,卻沒有獅虎那麼凶暴可怕,雖然表面上冷酷,可是內心卻非常溫柔。

叮噹看到他臉上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

洛克走進來時,那雙發亮的眼睛正好看到她臉上露出的笑容。

看到他的眼睛忽然盯著自己,叮噹的臉忽然就紅了,可是她還是帶著笑道:「你好。」

洛克淡淡地道:「我很好,可是你看起來很不好。」

他只是看了叮噹一眼,目光就移到別處,雖只是看了一眼,但他看叮噹的時候目光卻變得溫柔。

叮噹道:「我哪裡不好?」

洛克道:「哪裡都不好,一點也不好。」

叮噹笑道:「你去哪裡了?」

說出這句話,她的臉就紅了,因為這實在不是一個女孩子對陌生男人說出的話,這樣的話通常都是妻子對自己的丈夫才會說出來。

洛克道:「我只是出去看了一下,想著帶你儘快離開這裡。「

叮噹怔住了。

她從沒想過要隨著這個男人離開這裡,她的心裡只有孫無忌才是她應該跟隨的男人,一心一意,至死也不相離。現在這個男人突然說要帶著她離開這裡,她才想起自己是被這個男人擄掠來的,他是一個強盜。

可是這個強盜現在好像不止是搶走了她的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已搶走了她的心。

「他究竟是個怎麼樣的人?那個隨他一起來孫家的女孩子和他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他們兩個人會那麼親密?」

她忽然又開始胡思亂想。

最後她才想到:「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她究竟要對我做什麼?」

可是無論這裡是什麼地方,無論他想對自己做什麼,好像都不會讓她害怕。

她很奇怪自己本來是一個很膽小的人,就連自己一個人在屋子裡睡覺都會感覺害怕,如果睡覺的時候有奇怪的聲響,就更會讓她害怕的要命,可是現在她居然一點也不怕了,不但不怕,還對這個男人越來越好奇,越來越感興趣,關於他的一切事情她都想知道。

她好想聽他說話,聽他說故事,說他的家鄉,說他的身世,說他的家人,說什麼都可以,哪怕只是說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只是說一兩句話,她也很想聽。

可是這個男人一直閉著嘴。

他閉著眼睛坐在那裡,似乎根本就忘記了身旁還有她這麼一個人。

「他既然不願意理睬我,為什麼我還要留在這裡。」

叮噹忽然生起氣來了,大聲道:「你想什麼時候送我回孫家,如果你送我回去,我會好好報答你。」

洛克的眼睛還是閉著,好像真的睡著了,就在叮噹想走過去看清楚他是不是真的已睡熟的時候,他忽然開口道:「你真的想回去?」

叮噹的聲音變得更大,態度也更堅決,道:「沒錯,馬上就回去。」

洛克道:「你如果回去了,不會後悔?」

叮噹猶豫著不敢立刻回答,因為就在她想開口回答「是」的時候,忽然發現自己開始心慌,然後就開始刺痛,現在這種痛苦已蔓延到全身,讓她忍不住想落淚。「

「我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依戀這個男人?難道我們真的曾經相識?」

叮噹這麼想著,忍不住悄悄地打量這個粗野的男人,努力從記憶里尋找這個男人存在的痕迹。

她沒有找到,可是又好像找到了,這種記憶那麼縹緲,又那麼真實,這個男人好像曾經存在,又好像從來也不曾相識,若有若無,有喜有悲,有歡笑也有淚水,有甜蜜也有悲傷。

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感覺,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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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怒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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