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戲謔

疼痛如同血液和神經一般瞬間充斥了整個身軀，洛恩張著嘴，他看到白色的霧氣從口中呼出，後背上被匕首插入的悶實聲響隔絕了他與這個世界的聯繫，他似乎能聽到血液從傷口處溢出浸濕衣物的聲音，但是卻聽不到面前一臉驚恐的妮卡和埃蘭對他的呼喊。

彎曲的膝蓋重重的磕在了地上，柔軟的砂礫承載了他的身體，身後冰涼的匕首刺入血肉的寒意漸漸的讓他重新返回到這個世界，那一瞬間大腦的空白是來自內心，他不敢相信襲擊會來自於他的背後，那個自己想要竭力保護的女孩。

「噗！」他的喉嚨里湧出一口鮮血，濃重的腥味灌滿了口腔。胸腔中積壓着濃郁的憤慨以及不解。他勉強的轉過頭去，雙手緊緊的抓着自己的大腿，用佈滿紅絲的眼睛盯着身後的薇拉，那個瘦弱的女孩瞪着黃色的眼珠，不斷的搖著頭，埃蘭的披風被她踩在地上承載着她持續後退著的腳步，眼睛裏噙滿了淚水，蘊含着深深的無辜和無助。

「不！不是我！不是我！」她嚎叫着，用黑瘦的手指抓着自己的臉，堅硬的指甲深深地插入了皮膚中，血液從指尖劃過的臉頰上溢出，她靠在堅硬冰冷的木門上看着死死盯着她的洛恩，身體如同失去骨骼一般，慢慢的朝着地下滑去。

「不是我！我真，真的沒有那麼做！」

她繼續嚎哭着，雙腿蜷曲在砂礫中，伴隨着極度的悲傷身體抽搐著，溢滿淚水的雙眼透出渴望相信的目光，她想要走到洛恩身邊幫他站起來或者做些什麼緩解他的疼痛，但是她不敢，也不知道該如何做，不會有人相信她是無辜的，也不會有人相信她所看到的一切，那個出現在她身邊，跟她一模一樣的人是如何把那柄鋒利的匕首刺入洛恩身體的。

妮卡看着跪在地上的洛恩，還有蜷縮在砂礫中不斷嚎哭着的薇拉，她快速的跑到洛恩身邊，看到了那柄沒入洛恩身體的匕首，未**入的刀鋒上隱隱泛着墨綠色的光芒。

「有毒！」妮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把目光看向薇拉，後者的臉已經被自己的指甲划的滿是傷痕並且血淚遍佈，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薇拉，這個小姑娘完全不像是會對人痛下殺手的人，而且她現在的表現也不像應該有的。但是，她看着那柄匕首和洛恩已經漸漸迷糊過去的神智，他確實受到了來自背後的襲擊，這一切怎麼解釋呢？

她知道這柄匕首所刺入的地方要不了洛恩的命，但是在發生這一切的時候她依然沒能控制自己的情緒，悔恨，驚慌以及悲痛讓她覺得彷彿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一般，當她看着搖晃跪倒在地的洛恩時，內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攥碎了一般，幾乎無法呼吸，在那個瞬間她覺得要失去眼前這個人了，她帶着無比的愧疚和心痛注視着洛恩，假如他真的死去了，那樣她的生命彷彿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洞一般，即使他們之間什麼都還沒有發生過，而她還對他說了那樣的話。

淚水從眼角流淌下來，順着光滑的臉頰流入嘴中，混合著被咬破的唇角流出的鮮血融合成苦澀的悲痛。

埃蘭的臉抽搐著，在一番情緒激烈之後迅速的冷靜了下來，他知道洛恩已經因為偷襲失去了戰鬥力，不管那個人是不是薇拉現在都無關緊要，此刻他們所面對的是如何在沒有洛恩的情況下從這裏走出去。

魔晶泛著璀璨的光芒浮現在了他身邊，他的口中誦出一段咒語，接着在他們的身後出現了三個燃燒的火球，照亮了四個人所處的位置，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潛伏在陰暗中的襲擊者應該是個刺客，不然他們不會把這個地方完全用黑色麻布給遮住，這樣的環境下最適合刺客行動了。

「呵呵，一個一階法師嗎？你召喚火球術的速度是我見過法師里最快的了！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呢？」陰影中傳來輕蔑的笑聲，「你們的戰士已經倒下了，除了他，一個獵者跟一個法師我可不認為你們適合近身搏擊！況且我還有小薇拉的幫助，天知道她會在哪個最恰當的時機給你們背後也來上那麼一刀！哈哈！」

肆意張揚的笑聲讓薇拉發出了更尖銳的叫聲，「那不是我！不是我！是他做的，都是他做的，他是惡魔，他用魔法創造了一個我，那個拿匕首的人不是我！」薇拉喊叫着把頭埋在了沙粒中，身體上沾滿了黃色的沙子，蜷縮著不斷的抽搐。

洛恩已經徹底的陷入昏迷了，妮卡從匕首藥膏上散發的氣味上聞出了毒藥的性質，麻痹毒藥，暫時讓傷者失去行動能力會麻痹神經，從洛恩的表現上來看藥性很強，妮卡已經恢復了理智判斷的能力，躊躇著不知道要不要把匕首先從他身上取下來。

「把匕首拔出來！」埃蘭喊道，他仔細的注意著周圍的環境，一個刺客很可能從任何地方對他們發動襲擊，現在他已經知道洛恩受襲擊的真正的原因，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隱沒在黑暗中的刺客應該是個「影襲者」。

可以利用暗影力量塑造一個分身來進行襲擊，想到這埃蘭深深地吸了一口，「影襲者」三階刺客，比他們要高出整整一個等級還要多，面對一個這樣的強者他們幾乎沒有任何的勝算，假如是別的職業的話，埃蘭依靠負極魔法或許可以偷襲制勝，但是現在他們面對的是一個以偷襲見長的刺客，他們天性小心謹慎一個法師想要偷襲到刺客，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

他之所以讓妮卡把匕首拔出來，是因為他在打賭，從書上他得知洛恩的身上被馬倫種下了聖印，雖然馬倫沒有對聖印做出解釋，但是他從書中得知洛恩身上的聖印應該是跟恢復有關的，從各種跡象看來也正是如此，不管洛恩受到什麼樣的傷似乎都能很快的癒合，不僅如此他還擁有難以想像的續航能力，這些都表明洛恩的聖印與書中所描述的恢復聖印大相徑庭，所以埃蘭再賭，能不能盡量拖延時間到洛恩從昏迷中醒來。在這之前他們只能盡量把戰鬥儘可能的延長。即使面對的是一個等級的差距，生死攸關之下什麼時候都不能放棄希望。

妮卡皺着眉頭拔下了匕首，出乎她預料的是傷口沒有迸出想像中的血液噴薄的景象，但是卻從傷口處滲出了黑色的血液，妮卡為此再度緊張起來。

「麻痹毒藥只是其中一種，如果你認為一個刺客只會在一柄匕首上塗抹一種毒藥的話，那你就該檢討自己是不是太單純了！」那個聲音得意的笑着，「我會告訴你，除此之外還混雜了多種毒素嗎？裏面有太多從死亡之地的生物身上收集的東西了，相信我，至少他的骨頭還是會存在呢！」

「無恥！」妮卡仇視着聲音出現的地方，眼睛裏蘊含着無助的憤怒，她緊緊的握著匕首的手柄，然後用力把它插入沙粒之中。

「這是對一個偉大刺客最好的讚譽！我接受您的饋贈女士！」聲音帶着一些虔誠的語氣。但是這句話讓妮卡惱怒的情緒再度升級了。

她從身後取下黑色的長弓，以迅疾無比的速度抽出一支箭矢搭載弓弦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射了出去。箭矢離手，弓弦劇烈的顫抖著，那隻鋒銳的箭在空氣中呼嘯飛去，妮卡這一箭蘊含着爆炸力，一聲沉悶的氣爆聲響起，一個帳篷隨着爆炸聲被摧毀了，破碎的麻布碎片以及纖維混合著沙粒在陰暗的牲畜欄揚起了一場小型的沙塵暴。

埃蘭的視線緊緊的盯着那爆炸發生的地方，一旦他發現那個潛伏者的蹤跡就會第一時間念動咒語，負極火球可以憑空出現在任何他想要讓它出現的位置，這也是他之所以敢於和一個三階刺客對戰的依仗。

沙塵瀰漫，沉悶的氣爆聲在這個牲畜欄中根本沒有迴音，周圍的帳篷都蒙上了一層暗灰色的沙塵。那裏彷彿根本就沒有人出現過，埃蘭知道妮卡剛才這一箭的速度，因此他對於三階刺客有了更深刻的認識。

「我不該奢求一個獵者對暗影刺客有多麼深入的了解，但是我必須得告訴你，美麗的女士。」聲音又出現在另外一個方向，「你這樣做是在消耗無謂的力氣，還有——」

妮卡再一次以飛快的速度朝着聲音響起的位置射出一箭，同樣是一聲沉悶的氣爆聲，不同的是這次沙塵揚起的範圍比剛才更大，這一次妮卡是朝着帳篷的底部射擊的，她預想如果那個刺客移動的話，可以通過沙塵瀰漫在空間中的變化來判定他的身形，這樣就能讓自己捕捉到刺客的痕迹。

她的預想落空了，這一次同樣除了灰塵什麼都沒有，沙粒落在篷布上發出細密的聲響，妮卡從身後取出新的箭矢搭載弓弦上，等待那個刺客在發出聲音的那一刻。

牲畜欄安靜了下來，沙塵落滿了一大片帳篷上，妮卡將注意力凝聚到極致，手上已經隨時準備好再次射出，但是整個空間里除了薇拉發出的抽泣聲再也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響。

通常面對一個刺客的時候最讓人恐慌的莫過於安靜，而這時候氣氛宛如死寂一般，蘊含着難以預料會讓人失去正常思考的壓抑。

妮卡的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濃重的喘氣聲，她把頭扭向左側映入眼帘的是一臉死氣的洛恩，他正看着自己，面部模糊不清。

「洛恩!」

她驚呼洛恩的名字，看着站起來的洛恩露出悔恨又欣慰的表情，但是突然一個念頭閃過，「他在我的左側？剛才他明明在我的右側啊！」

她看向右側，洛恩確實跪在她身邊，那另一個是？

妮卡思維一滯，一鎮刺骨冰寒鋪天蓋地的朝她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