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互贖的青春

滕玖玖的名字很有意思。等她跟滕玖玖相熟之後，滕玖玖才願意告訴她名字的來緣，並一再叮囑她不要告訴別人。滕玖玖是超生的結果，當時罰了九百九十元，故得此名。

裴若凝高中分班的時候，老師帶一個女孩子坐到她身邊，那個女孩子就是滕玖玖。

她在的這個小城的教育是全省有名的，每年的高考狀元都來自這個小城，升學率在全國都是排得上號的。當時別的城市的很多家長都慕名把小孩被送來小城讀書，這些小孩聰慧或愚鈍，謙遜或自傲，都與她無關，但滕玖玖與她有關，她是她的同桌，更重要的是她來自L城，這個聯繫讓她欣喜。

滕玖玖有張佛臉，笑起來的時候眼睛眯成一條縫，活脫脫一個活佛在世。滕玖玖很白很白，皮膚很細膩，笑起來有個深深的酒窩，像個洋娃娃，她經常忍不住捏捏滕玖玖的臉，看看能不能捏出來一點水來。每次看到電視上那些庸脂俗粉做護膚品廣告的時候，她總是不屑一顧，她覺得她們的皮膚連滕玖玖的腳趾頭都不如，讓她們看看滕玖玖的皮膚，才知道什麼叫玉脂凝膚。

滕玖玖比較胖，因為胖所以走路一搖一擺的，走的快了就會喘氣，經常會對她喊，「你不能走慢點啊，走那麼快做什麼？」她就會停下來等滕玖玖。

滕玖玖的學習不算好，中規中矩，不上不下的那種。滕玖玖也是個言情小說熱衷者，她們兩個湊到一起簡直就是天崩地裂的瘋狂。上課的時候她們就躲在高高堆起的書本後面偷看言情小說，看到心傷處經常偷偷哭的稀里嘩啦的。

高中部要求住校，原本她以為自己會不能適應那麼多人的環境，後來發現一切還好，沒有她想的那麼糟糕，宿舍晚上十點準時熄燈，大家都很自覺，聊一會天就睡覺。漸漸地她開始喜歡上這種感覺，這個小到可算擁擠的宿舍帶走了她曾經年年為伴的空蕩和清冷，予她冬暖夏涼。人，多半還是群居動物，群居之中才能找到自己的位子和倚靠。

滕玖玖喜歡她，所以在分班后不久就申請跟她一個宿舍，管理後勤的老師知道滕玖玖爸爸的身份地位，二話不說就同意了。就這樣滕玖玖搬到了她的上床，上下床的問候。她們兩人同班同宿舍，形影不離。

住校生的生活很有規律，都被安排好了。早上六點起床，洗漱完畢去教室看書，七點到操場跑操，然後吃早飯回教室繼續早自習；中間是上課，吃飯，午睡，上課；晚上吃完飯就到教室晚自習，九點半教室熄燈，回宿舍睡覺。當然她和滕玖玖經常會有一些驚人之舉，比如晚上熄燈之後打着手電筒埋在被子裏看小說，比如偷偷跑到學校後門吃小吃，舍友不干涉也不會跑老師那裏告狀，她們兩個也算相安無事一起鬼混了三年。

總體而言，她們的生活是標準的兩點一線，不在教室就在宿舍，不在宿舍就在教室，要不就在去教室的路上。簡單的生活讓人充實，她喜歡這份充實。

後來她在網絡上看到這麼一句：「不在家，就在咖啡館；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的路上。」她想起了曾經的高中生涯。她編輯短訊給滕玖玖發過去，滕玖玖說她想起了她們的高中學校。她發現她們之間太過默契。

高中學校是准軍事化管理，一個月放假一天，她不想回家，滕玖玖也不願意回家，她們就在學校廝混，偶爾出去吹吹風，買買東西。

滕玖玖喜歡記日記，塗塗畫畫的滕玖玖很安靜，她從來不會打擾，她買紙張的時候總會記得給滕玖玖帶上畫本和帶鎖的日記本，她的小禮物總能帶給滕玖玖驚喜。她的貼心和懂事，都是滕玖玖喜歡她的原因。滕玖玖有點崇拜她，她好看她學習好她寫字好，她什麼都好，她就是這麼的讓人羨慕。滕玖玖自認不如。

也許有人會嫉妒她的好，但滕玖玖不會，滕玖玖是個簡單單純、通亮如水、豁達開朗、心有乾坤的大氣女孩，她們相持至今，互相牽掛，互相照顧，互相分憂，互相惦念，沒人不羨慕她們的好。

滕玖玖認為，人這一生會遇到形形**的人，有比自己好的，有不及自己的。對於好的，不必暗嘆自己的無光；對於不及自己的，不必輕視。人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今日不好未必來日不好，人都是在長大和變化的。每個人都有她的長處，優待別人的長處，自己才能成長。他們也許轉眼路人，也許生世相連，能相遇就是緣分，生命中的每個過客都要善待。

跟她一起，滕玖玖覺得自己越來越好。跟滕玖玖一起，她覺得自己越來越開朗。互補的兩個人，讓彼此的人生越發生輝。

滕玖玖容不得人待她不好，有人說她是非，滕玖玖唇槍舌戰頭破血流也要扳一個道歉回來，這樣的滕玖玖讓她感動讓她動容。

她見過滕玖玖母親的照片，不由驚嘆一聲「美麗」，這是她能給及的唯一形容。只是天妒紅顏，紅顏歸於難產，沒能見到小女兒一眼就歸天了。美人的離去應了那句「自古紅顏多薄命」，或者老天真的善妒，容不得紅顏常在人間，非要處處灰頭土臉的凡俗女人才能蒙蔽世間的醜惡。喪妻的男人喏喏逃生以度日，這逃生帶給滕玖玖的是缺少母愛之外的缺少父愛。再進門的後母更談不上善待滕玖玖姐妹了，知道可以來小城讀書的時候，滕玖玖幾乎要燒香拜佛感激父親的這個偉大決定了。

滕玖玖那時貌似風輕雲淡的那一句「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過世了」讓她的心沒有來的疼，滕玖玖的孤獨是她的傷，比她自己的孤獨還要讓她難受，她抱住滕玖玖。

「滕玖玖，你還有我呢。」

是啊，滕玖玖還有裴若凝——這個她生命中的不可丟失的天使。或許她來這個小城，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註定，註定要讓她來找尋她的青春與友情。她們有共同的缺失，關於親情的缺失，她們心心相惜，她們相互填補對方心中的缺失，她們之間有比友情更重要的東西，勝於親情。

高中三年，她們相互扶持走過。一起悲傷，一起歡喜，一起哭，一起笑，那些青春歲月都是她們無法淡忘的美好。沒有人比她們更懂彼此。

她們一起到學校的小花園早讀，一起跑到學校外面的餛飩攤吃小吃，一起去租小說，一起去書店買書，一起到花園偷摘桂花，一起去撲蝴蝶做標本，一起……

三年的時間轉眼即逝，黑色高考結束之後，她們回校填志願，她們那年高考改革，先考試后填志願。

滕玖玖知道裴若凝的義無反顧，知道她對L城之中林瀟的痴戀，知道林瀟一直在L城苦苦地等她。

她跟林瀟的艱辛情路比言情小說更真實，更讓人動容，是滕玖玖觸手可翻的美麗愛情故事。滕玖玖曾擔心過他們之間年齡、空間的距離，但是她們之間的堅決是教人無法不羨慕的摯愛真情。滕玖玖羨慕她有那麼好的一個他，可以牽掛和愛戀。

那三年，滕玖玖見證了她的愛情守候。四季輪轉，天高雲淡，望斷南飛雁。鴻雁南北飛，攜的是他們的相思。林瀟的來信叫她歡喜雀躍，愛情真的很偉大，令當年的少女美好。

滕玖玖之前一直是計劃不回L城的，她想去別的城市讀書，然後留在那個城市工作成家，再不回L城。知道裴若凝要去L城的理由之後，滕玖玖義無反顧的改變了主意。

「若凝，你到哪裏我到哪裏，我不想離你那麼遠，我不願意想見你的時候見不到你。」

滕玖玖的這個決定讓裴若凝感動。滕玖玖願意忍受對那個家的厭倦回到那個城市，不過是想陪着她，離她近一些。滕玖玖給了她太多太多的感動。

她們兩個的第一志願都填了L大，裴若凝沒有填第二志願，滕玖玖填了，因為她不確定自己能否夠L大的線，但他爸爸的能力和地位可以保證她在那個城市的某一個大學順利就學，不管她考得好壞。

填完志願，她們都大舒一口氣，人生最重要的決定，她們自己決定了，就等分數宣判結果了。

填志願那天處於七八月丹桂時節，學校的桂花開的正好，幽香四溢，暗暗細雨，輕滑枝頭，洗劫的是年少關於香馨的喜好。女子如花，愛花是一種宿命註定。

「如果有日一個人可以送我滿屋滿屋的桂花枝，我會陪他終老！」花雨樹下，滕玖玖膚如凝脂，細滑如絲。她姍笑滕玖玖的太過容易知足。

「那我送你，你嫁我嗎？」她逗滕玖玖。

「嫁，前提是你是男生，可是前提不成立，所以，裴若凝，我嫁不了你。」

說完她們兩個人對視哈哈大笑。從此她們的人生將來L城一一展開。

填完志願，大家都互道離別。或許這一離別就是永遠，從此大家各奔東西，離這個小城或近或遠，不知道會不會再相遇。她們發現自己平時都是鑽在書堆里，竟不曾好好互相打量過，其實她們班還是有不少帥哥美女的，其實她們班的同學除了學習之中無傷大雅的勾心鬥角還是很可愛的，他們人人都有一個夢，都是有理想有志氣的青春少年，只是她們不曾注意不曾真心欣賞而已。用心發現，其實身邊的每個人都很美好。

「滕玖玖，我們是幸運的，因為我們是不用離別的。」她緊握滕玖玖的手。

「裴若凝，一轉眼我們兩個就同居了三年。」滕玖玖這句話噌得她半天沒反應過來。

揮揮手，告別高中那座高高的院牆，那個囚禁了她們三年的院牆，如今她們飛出來了，發現外面的天空格外的美好，但是院牆之內是她們曾經的足跡所在，是她們相遇的地方，也會不舍。

送滕玖玖回L城的時候，滕玖玖給她一幅畫，一副她的素描畫。她沒想到滕玖玖居然畫的那麼細膩，連她眼角的那點笑意都畫出來了，垂落的碎發都歷歷在目。她如獲珍寶，將畫護在胸前，生怕會弄皺，小心翼翼的拿回家。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攤開素描，仔細放平壓在玻璃畫框裏。

她看了又看，她在想滕玖玖撲捉的那個瞬間會在何時呢，會是她讀林瀟來信的時候嗎？她想應該是。滕玖玖送她的不只是一幅畫，還有她彼時美妙心情。這畫讓她發現自己很美好。

那年滕玖玖18歲，裴若凝17歲，十七八那年的雨季，她們之間的無間友情叫日月無光。

她感謝滕玖玖的出現，救贖了她掌心斷裂的感情線。

滕玖玖感謝她的出現，救贖了她原本暗淡無光的學習生涯。

青春之中，她們結伴隨行，救贖了彼此，或許，這一贖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