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黑夜

平原黑夜

夜晚。

道道閃電透過急驟翻滾的濃雲,墨黑大地忽暗忽明,咆哮的風雷如狼嗥獸吼。漆黑的夜空一派恐怖景象。

一束紅色閃電照射在一塊黑乎乎的老樹皮上,雷聲震耳欲裂。一棵大樹約兩米高。粗黑粗黑的樹榦佈滿裂紋。被瓢潑大雨沖刷著偶爾在閃電中閃著油亮。樹榦上交錯爬動着蚯蚓似的細流。

大樹枝葉繁茂。

一陣狂風過後,大樹側枝「喀嚓、喀嚓」斷折。

雨霧中盪起力竭聲嘶的童音:「俺姐呀……俺姐……俺……」

反射著閃電光的樹頭猛烈搖晃着,慢慢斷開的樹枝上懸吊著一個十七歲姑娘澮玲。粗布藍衫補著異色補丁。濕漉漉、烏黑、粗長的獨辮子在背後悠悠擺動。她隨折斷樹枝,輕悠悠墜落在地。辮子環繞胸前。

十二歲的澮龍渾身水淋淋的。雨水、淚水從他黑乎乎大眼眶滾向圓圓的腮蛋。顫抖的小手抓住姐姐脖子上濕透的麻繩套:「俺姐呀!俺姐!」

澮玲不自然地晃了晃頭,辮子從前胸垂下。脖子上露出一道繩子勒過的紫印子。

她用手背擦去澮龍臉上的淚珠。兩隻大大的丹鳳眼噙著淚,極其痛苦地:「我們為什麼要在黑暗中掙扎活命呢?我們沒有活路啊!」

澮龍:「俺姐——」

澮玲:「啥時咱們才能熬到頭啊!」

風聲、雨聲交織在漫漫長夜裏。

隆隆雷聲,撼天震地,明亮的閃電照在澮玲胸前的辮子上,照在她那憔悴而痛苦的面孔上。

閃電下,若隱若現地看到河流、鄉村、田野、劉家集、偽保府、炮樓、雙堆集戰場等……

清晨。

薄厚不均的黑白雲似脫韁野馬,緊緊遮避著天幕,不止息地奔騰著……

雲濃天低,整個淮北平原霧氣藹藹。

渾濁的澮河水翻卷着急流,裹着雜草,打着漩窩,洶湧東瀉。

岸邊,青青的玉米桿橫七豎八倒在泥土中。河水浪花舔著歪在水邊的玉米桿,蕩來蕩去,直至捲入河中……

澮河岸邊不遠有座破舊的古廟,蛛網擋窗,房檐殘塌,牆壁裂痕道道。

廟內。牆上淋漓著銹色水滴。水仍在「啪、啪」滴在一巨大的泥菩薩頭上。泥菩薩的臉上被水沖成一道道細溝。滿臉乾濕不勻,花里糊踏。怒睜的圓眼勢如凶神。兩隻手各握一大「銅錘」,有一隻握錘的手,從腕部斷落在地上,在水中慢慢溶化。

地上積水片片。石縫、牆角生有雜草,一土色青蛙蹦蹦達達……

另一牆角,澮龍緊緊依偎在澮玲身旁,不停口地:「俺姐、俺姐……」

澮玲微微睜開雙目,一手挽著胸前的辮子,一手摟着弟弟澮龍。她環視着破廟每一個角落,最後目光落在泥菩薩身上。不禁全身微微顫抖,白皙的臉膛一陣驚恐,發出驚人的聲音:「狗保長,惡狼!」

偽保府。

偽保長睡着於床上。全身蓋着柔軟的緞子被。露著亮亮的腦袋,前額大禿頂,頭后卻是近尺長的濃髮。四十歲上下。單眼皮,腫眼泡,尖尖的鼻子帶着勾,留着約3厘米長的八字鬍。緊貼顴骨的臉皮一陣抽動……

他在熟睡中夢見昨晚的事——

偽保長對着穿衣鏡把大塊洋皂向頭臉搓去,故作吸氣:「這洋皂真香、真香!」泛起的白色泡沫滿臉滿腮,四處滴濺。

偽保長:「澮玲,遞手巾!」

澮玲滿面沮喪,不敢抬頭看保長,手拿手巾伸著給保長。

偽保長轉臉對澮玲:「你爹替你治病欠我的帳死了,你以身抵債乃是理所當然,是你孝順你爹,甭整天玩樣子給我看!哼!」他每說一句話,洋皂沫都濺得澮玲滿身。他用手巾抹去臉上洋皂沫之後對着鏡子端詳澮玲,澮玲俊美的臉膛,修長的軀體,晶亮的眸子,黑亮粗長的辮子垂在腰間,象一束黑色綵帶。保長此時不禁面部肌肉一陣哆嗦,轉臉對澮玲:「一個人么,一輩子要活個痛快,你只要服服貼貼,隨我心愿,以後這些下雜零活一概用不着你做!呵——嘿,你小臉長得多俊!天生給我享用的!就連辮子也那麼美!」說着向澮玲逼去。澮玲畏畏縮縮,全身打顫,直往後退。

保長像一饞貓,瞪着眼,切著牙,張著嘴,臉上神色泥塑一般,步步緊逼。

澮玲一直後退,直至背碰后牆。轉臉一看:牆上畫中的下山虎正睜著血紅的眼,呲著黃黃的牙,盯着她。

保長伸手抓住澮玲的辮子,「嘿嘿……嘿,還往哪兒跑,快來吧,只要讓我滿意,我把你當成寶貝的心花兒……不!我要把你當作心尖肉!」他猛地上前,另一隻手一把就去撕澮玲的扣子。澮玲奮力將辮子從保長手中抽回,身子猛一掙,「哧」的一聲,外面的褂子被撕破。保長手裏只剩下一塊爛布。他丟開爛布又向她撲去。澮玲只得躲閃,碰在桌上,茶具等「嘩嘩」作響。

保長迎面緊逼,毛茸茸的手猛地向她臉前撲去,並從她領口拚命插上胸前,她驚駭得「啊」了一聲,一頭撞在穿衣鏡上。

穿衣鏡碎片「嘩嘩啦啦」飄落滿地。一堆各種形狀的碎鏡片,塊塊映照出保長猙獰的面目……

(欲知後事詳情,請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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辮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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