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風與雲

第七十五章 風與雲

宏遠今日換上了壓箱底的黃色新僧袍,將自己的光頭擦得鋥亮。鐘聲響起,他匆匆忙忙地往大雄寶殿跑去,還好,法事還沒開始。宏遠找到自己的位置,很近,最後一行的角落,整理了一下有些亂的僧袍,坐在蒲團之上。

今天沒日頭,陰雲慘淡。前殿有些昏暗,宏遠看了眼最前面的主持方丈、一旁的監寺、長老,沒看到老祖,還有後山那位白衣老祖,忽的想起自己的木魚落在房間內,拍了一下腦袋,和一旁師兄打了招呼,急匆匆地回去拿木魚。

後山的那爛陀台,老和尚端坐枱中央,神情怡然。白衣僧坐在一旁,手掛佛珠,淺淺禪唱。

「看來老和尚要傳功給小和尚了。」安子木看着一竹對坐在老和尚面前,「傳說釋門醍醐灌頂秘術,可以將修為的十之五六傳給他人,而自己的修為將盡數廢去。」

老徐點點頭,道:「看來老和尚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想為大昭寺多做一些事。」

那爛陀台,老和尚睜開眼,淡然道:「一竹,以後大昭寺就交給你了。」

「師叔為何不讓師父……」

「你是傳經者,擔此重任,大昭寺才能安居一隅。」老和尚,雙手合十,口中呢喃。僧袍鼓動,迅速脹大,一道罡風從中心開始席捲開來。一盞巨大青燈影像赫然出現在老和尚背後,十丈有餘。燈芯閃爍著微光,慢慢地青燈開始縮小。

「這便是宮祗境的化形嗎?」安子木看着老和尚背後的青燈,低聲道,「果然是宮祗境,大昭寺能夠安居在西荒,也是有底蘊存在的。」

青燈縮小到三丈左右後,變得凝實,後山亮了,光芒很刺眼,如日中天。

「阿彌陀佛。弟子青玄,願坐化肉身,成就極樂。只求蒼天庇佑,護我大昭。」

老和尚僧袍臌脹,那盞青燈開始碎裂。整個天地開始變得昏暗起來,如同是進入了黑夜。

所有正在破關的碎星境巔峰彷彿感受到了一絲契機。有宮祗境隕落了!

洛陽書坊,老者筆墨揮灑,鬚髮皆揚,如同進入了癲狂。他以為此生無望之際,上天給了他又一次的希望,還是那個字,還是那半間,這個小世界,彷彿只剩黑與白的交加。

老者筆走龍蛇,大氣恢弘。以書化形,以筆化神,不達宮祗便瘋魔!半間樓內狂風大作,整個洛陽城,似乎變得壓抑了。舒正浩守在半間之外,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破境愁眉不展,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祈禱,祈禱老者可以破境圓滿。

……

……

苗疆瀾滄,老者直衝雲霄,以命相搏。應奪鳴猶如一隻青鳥,翼若垂天之雲。瀾滄江波瀾迭起,打在激石上,掀起數丈浪花。應奪鳴沒有絲毫畏懼之色,能夠在碎星巔峰等待數十年,為的就是這一刻。苗疆有一個傳說,青蛇生翼,化而為鳥,其名鳴蛇,發磐磐之音。應奪鳴踏江而行,翻江倒海,氣勢恢宏。

……

……

北荒星辰閣,姜缺手中命盤轉動,眉頭一挑,感慨道:「大智。」整個星辰閣,並未有碎星境巔峰嘗試突破,如往日一般靜謐。星辰閣中宮圓頂,頂上星辰璀璨,姜缺看着圓頂,想起其父姜太牙在世時的一句話。

大智者大善。

青燈中的最後一絲燭光熄滅,老和尚雙手合十,面容安詳。

一竹默然,合十一禮,「師叔,出家人不打誑語,為何您誆我?」

老和尚僧袍開始癟下,臉色變得暗黑,勉強擠出一張笑臉,道:「祝好。」青燈碎裂,老和尚身上燃起無名業火。

天灰灰,老和尚頭一垂,生機殆盡。

白衣僧人看着業火,佛號一打,「阿彌陀佛。」便不再出聲,彷彿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一竹看着老和尚黑金般的肉身遺體,誦經超度著老和尚,絲毫不在意這踏入宮祗境的契機流逝。有些壓抑,安子木看着空中的雲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那盞青燈終究還是滅了,前殿謁唱呢喃,主持方丈起身上香,抬頭望去,似乎看到了佛像的眼角多了一滴淚。他擦了擦眼,驚訝得不可思議。

那爛陀台上,一竹繼續誦經。

白衣僧木魚聲不住。

老和尚拚死帶來的契機,一竹始終沒有爭奪先機。亡靈經一遍又一遍,喝着白衣僧的木魚,在那爛陀台上飄揚。

……

……

洛陽書坊,老者沉浸在黑白之間,愈到最後,愈是瘋狂。

天空一道驚雷,落在半間之內。洛陽城百姓看着那道莫名的紫色天雷,紛紛站住了腳步。老者披頭散髮,臉上帶有焦色,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化形失敗。

「天不助,寡助。」老者氣絕,手中紫竹大毫掉落。

舒正浩站在半間外,嘆氣道:「走好,師叔。」

洛陽城暴雨傾盆而至,洗刷著陰霾。舒正浩看了看風雨飄搖的書房,少了半間樓里的那位,還剩下的幾位,此刻正緩緩走向半間。

幾位搖頭嘆道:「老哥,兄弟們過些日子就來陪你了。」

……

……

瀾滄江大浪掀天,應奪鳴神色凝重,一腳踏在大江之上,衝天而起。水聲沆瀣,震耳欲聾。天上一道驚雷落下,直劈天靈。

應奪鳴一口鮮血噴涌而出,怒吼道:「賊老天,我不信!」

他直衝雲霄,背後虛影大蟒,生有四翼,發出磐磐之音。

天上有一道紅色驚雷落下,這次沒有劈中應奪鳴的天靈,而是劈在了他的右肩之上。應奪鳴的右肩瞬間血肉模糊,紅肉外翻。

江水依舊振聾發聵,應奪鳴氣息紊亂,眼中滿是不甘之色,墜落江岸。宮祗化形,終究是一場夢啊,他凄慘地倒在一塊巨石上,似乎在想什麼。

苗疆的一處祭壇,畫中老者眼睛睜開。「找了這麼久,終於是找到了。還想一舉突破宮祗境,痴心妄想。三弟,帶人去瀾滄江。把應奪鳴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抓回來。」

……

一竹終於念完了超度亡靈經,睜開眼,仰面朝天,道:「不負如來不負卿。」他很自信,這次的破境誰也搶不走。

一竹背後金光大放,一尊巨大佛像虛影出現。金光直穿雲翳,強有力地撕裂了陰雲。一道驚雷穿雲而來,一竹不動如山。

雷光散逸,紫色的雷電直接轟在了三十三丈的大佛虛影上。

「抗住了。」安子木看着那金色大佛絲毫沒有損傷,驚嘆於一竹的強大。

「宮祗三雷劫,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有多少豪傑修士止步碎星,或是身隕雷劫,或是在雷劫之下修為盡廢」老徐看着那金色大佛,感慨道,「化形越是宏大,踏入宮祗的就越難。」

「老和尚的是青燈,而這小和尚的卻是大佛,不可同日而語。」安子木看着那尊金色大佛,大佛的臉是模糊的,根本看不清五官。

似乎是看到了一竹的強悍,第二道紅色天雷和第三道黑紫色的天雷接踵而至,勢要將一竹和尚絞殺於雷劫之下。

一根拂塵從天而至,白衣僧人瞬間騰空,背後瞬間爆出一條八尺大蛇,通體花白。血盆大口之中天際,與那拂塵硬撼一記。

白衣僧長袍鼓起,怒目而視,咆哮道:「一竹今日有事,定叫你終南山披麻戴孝,血流成河!」

安子木朝天上望去,一藍衣老道鬚髮垂眉,見白衣僧飛馳而來,冷笑道:「好大口氣!那看看是你大昭寺哭,還是我終南五門笑。」

安子木一陣無語,這老道連放個狠話都要佔盡便宜,大昭寺哭還是終南山笑,虧他汗顏無恥,能說的如此自信。

雪花大蛇往拂塵咬去,白衣僧直接往老道頭上徒手劈去。「軒轅塵,對一個小輩出手,真是道門敗類啊。」白衣僧絲毫沒有一個高僧的覺悟,談吐倒是像一個潑皮。

雷劫轟然而至,如同兩條大龍,黑紅交錯。一竹看着天空的雷劫,雙手合十,依舊沒有動,沒有出手的意思。雲中金光大放,一竹出手,右手前推,一招看門見山。

「降魔金剛杵,虎長空道長,許久未見。」一竹手指彈在金剛杵上,化形未成,也就是說一竹以碎星境的實力去抵擋那道金剛杵。

「你不是傳經者,老道可以放你一馬,不過一切都是虛談。」虎長空朝一竹隔空虛指,一道大符蓋面壓來。一竹陷入了危境,若是去抵擋雷劫,這張靈力大符直接回將他鎮壓,若是抵擋道符,雷劫難以抵擋。

白衣僧一掌逼開軒轅老道,直接朝虎長空襲去。

一竹萬字大印往道符上打去,道:「師叔,早登極樂。」

雷劫轟然而至,一竹身後的老和尚突然暴起,承受住了全部的雷劫。

「包羅萬象,老衲去也。」老和尚身上滾滾雷劫纏繞,雖然靈氣盡失,依舊往虎長空飛去。

砰!

虎長空瞳孔一縮,「覺岸!」

虎長空驚得背後悚然。

暗金肉身攜帶滾滾雷劫直接轟向虎長空。空中原本散去的雷雲瞬間又重新凝聚。雷劫只能自己扛,若是他人代替,只會受到雷劫的懲罰。數十道天雷轟然落下,將虎長空和覺岸的那片空間化作了一方雷池。

這邊一竹金光大放,金蓮湧現。那三十三丈大佛面龐逐漸清晰,赫然是一竹自身。安子木看着雷劫,有些心驚肉跳。每一道天雷都是致命的。

軒轅塵眉頭一皺,隱約感覺到了不妥,警惕地盯着雷池。

一竹凌空躍起,盤坐在大佛萬字印中央,氣息開始暴漲。大佛佛光萬丈,直衝雲霄。

站在大殿門口的宏遠跪下來,激動道:「佛……佛祖現世,我佛慈悲!」

一干光頭聞聲趕來,看到後山萬丈金光,佛祖虛像騰空,紛紛跪下參拜,一臉虔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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