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玉狐、佛珠、折槍

第七十四章 玉狐、佛珠、折槍

舟行江中,兩岸猿聲。老者撐著竹篙,似乎心思就只在竹篙之上,眉眼低垂,一篙入水,身體微微下壓,隨後快速地升篙。舟楫很平穩地行在江中。

女子獨立船頭,黑色紗衣清麗高雅,手中環抱着一隻玉狐。玉狐媚眼眨動,慵懶地躺在女子懷中,白尾搖動,輕輕擦過女子的玉手。不過,玉狐似乎很怕水,不習慣在竹排上的那種感覺,使勁往女子胸脯間蹭去。生怕女主人一忿,將它丟入江中。

山頭兩馬並立。兩人皆眉目清秀,眉間霸氣微露,一表人才。

女子側目望來,靜靜地看着山上兩馬。玉手輕輕撫摸著玉狐的兩耳,道:「老海,那兩個跟屁蟲跟了多長時間了?」

「從珊瑚海出口就跟着了,小姐若是嫌煩,老奴這就上去趕走他們。」

女子眼波清澄,微笑道:「別啦,路有不是咱家的,人家愛跟跟着。」

……

……

畫面一模糊。

「老海,這裏是何處,怎麼獨有女子不能進的道理?」

「小姐,青樓女子就是進不得。」

黑衣女子賭氣,道:「我們鳳城的,女子便進得,憑什麼這裏就不許?那我偏要進去。」

青樓中女子尖叫,男子大笑,一番雞飛狗跳。

繼而,琴聲起,笙蕭默。

一邊伴奏樂師紛紛退席,獨留女子獨奏中央。琴聲娓娓動聽,如高山流水,使人心神嚮往。騎馬男子分坐兩頭,扣弦哼之,一番陶醉。女子開嗓,其聲清亮如鸝,餘音繞梁,眾人皆醉。

青樓女子撫扇聆聽,達官貴人點頭細品。

其聲高亢動情處,贏得喝彩連連。女子面帶薄紗,撫琴委婉半遮面,更加楚楚動人,連當日花魁都黯然失色。

騎馬男子欣賞地聆聽着……唯有此人,常與女子呼喚眼神,惺惺相惜。

……

……

畫面再次模糊。

——北蠻王朝——

女子手持長劍,劍體暗紅,喚作相思。駝背老者站在一邊。兩位騎馬男子一前一後,警惕地望着外圍的百餘馬賊。幾位馬賊頭頭舔舐著寬大的馬刀上剛剛殺完商隊留下的血跡,盤旋在四人周圍。

「大哥,這次說好了。那個小妞我第二個上。瞧著水嫩勁兒。」一旁書生衣着的馬賊卻長著一雙猥瑣的眯眯眼,此刻正貪婪地盯着那個女子。

「老三,想得美。」

「怎麼了,二哥你不是好那口嗎?這兩個俊小伙兒比起那些個村裏抓來的可俊俏多了。」書生慫恿道,「若是二哥想要,這兩個俊小伙都歸您嘞!」

「哈哈,剛剛光注意那妞了,不錯。都給我聽好了,下手注意點分寸,別把這兩個小後生的臉給刮花了。誰要是弄花了他臉,爺爺叫他今天晚上跟母狗去洞房!」

荒唐話從幾個頭子的嘴中不斷蹦出。女子眉頭一皺,實在厭惡之極。

「華姑娘,你先走。我和二弟在這裏斷後。」兩個騎馬公子警惕著隨時可以圍上來的馬賊,手中的劍握得更緊了一分。他們不曾修鍊,不是不想,而是不許,他們的身份不允許讓以後的他們王冠上有修士的身份。

「孩兒們,上!」

「呼呼~~」包圍圈迅速縮小。

兄弟兩人御馬飛馳,利劍直接向前方的馬賊刺去。「華姑娘,小心。這幫滾刀子的殺人不眨眼。」

女子推劍出鞘,低語道:「老海,別讓這兩個傻小子死了。」

馬匹上女子凌空飛起,一道紅色匹練橫掃而出。在圍上來的馬賊脖子上抹過。顯然女子很是厭惡這群濁物,身體穿梭期間,滴血未沾……

風吹過光亮的肌膚,女子收劍。兩個殺紅眼的男子獃獃的站在後面,看着滿地屍體。天空落下帷幕,草原只留下白匹失了主人的劣馬,啃著染血的草,吃些草壓壓驚……

最慘的是幾個當家的,眼珠子都被刺穿了,留下兩行血掛在臉上,死不瞑目。只能怪挑的點子太扎手。女子收劍,回眸一笑,道:「姓李的,現在還跟嗎?」

哥哥脫口而出:「跟!」

緊接着,弟弟也堅定道:「跟啊!」

草原上篝火冉冉,女子笑着吃着兄弟倆逮來的兔子,連吃的樣子都這麼美。兔腿肉被女子輕輕撕下,放入嘴中,慢慢咬動。

「看我能吃飽?」女子掩嘴笑道。

兩人被篝火照得紅了臉,紛紛低頭。

「呆瓜,焦了。」

「……」

「哈哈,那個……有點熱,去湖邊洗個臉。」

畫面到此終了結。

還是在山門,老僧還是握著安子木的手。青衣僧暮色映在臉上,有些疲憊地望着安子木,光照在他臉上。

「你能看見一切嗎?」

老僧笑着搖搖頭,「只是把你體內一顆記憶種子打開罷了。」

「就這些嗎?」安子木沉默片刻,隨老僧拾階而上。

「你看到的便是全部了。」

「如果一個人留下的記憶里都是美好,想表明什麼?」安子木感覺問錯了人,老和尚四大皆空,這種情感類的問題看樣子不適合他。

「希望你放下仇恨吧。」老僧眼中滿是慈色,「美景容易使人放下。」寺中禪唱不斷,響徹整個大昭寺。老和尚將一串手珠戴在安子木的左手上,道:「鑒真來過了。」

「他說什麼了?」

「釋然。」

「什麼意思?」安子木感覺到一股奇特的力量從手珠中傳來。這股力量很特殊,似虛似實。安子木能夠感受到,卻無法觸及。

「一竹,帶這位施主先去用齋菜吧。老衲和安小施主有話要談。」

兩人步入中殿。這裏還能隱約聽見前殿和尚的誦經聲。

「鑒真說要讓大昭寺重回大唐,弘揚佛法。」老和尚道,「可是被我拒絕了。我想佛法可以弘揚,但是大昭寺不適合再回那個紅塵了。」

「大師,這和我有關係嗎?」

「算是有關係吧。不提陳年舊事了,老衲之所以拒絕,只是想說明一點。就是大昭寺不想再捲入這場風波之中。若是小安施主能夠回到長安,還望把這句話捎給陛下。」

「難道過了幾十年,大師才想通嗎?」

老和尚搖搖頭,伸手示意安子木坐下,緩緩道:「大昭寺從來沒有辜負天下,只因一個人,一句實言,被迫到了西荒。出家人從來不爭,但方外之人也有執著的一面,還記得四十多年前……」

老和尚拍拍自己的額頭,自嘲道:「都說了不提舊事,糊塗。哦,對了。小安施主,幾日後寺內有一場宏大法事要做,希望您能留下一觀,相信對您也是受益匪淺。」老和尚話說得越來越恭敬。

「敢問大師,這串佛珠?」老和尚給的佛珠,似乎有些貴重。上邊的烏木散發着奇香,很圓潤。

「是否感覺有一絲神奇的力量?」

安子木點點頭。

「這便是信仰。一種很玄妙的力量。」老和尚一笑,「這串手珠跟了老衲有六十年了,經常佩戴,可令小安施主寶相**,逢凶化吉。寺內無長物,這串佛珠,就當老衲給小安施主傳話的報酬吧。」老和尚點起一旁的青燈,捻去多餘的燈芯,一步拖着一步,向殿外走去。

為何,我看見的是一座江湖的老去。安子木的眼睛盯着老和尚的背影,想起了老海、想起了龍陸二老,又想起了幾位老院長,還有半間樓中的書墨老者。似乎,江湖,真的像孫師兄所說的,老去了、沒落了。

也許,這是個時代的交替吧。安子木輕輕摩挲著左腕上的佛珠,一珠一佛陀,皆寶相**,湊近看去,喜怒哀樂,人生百態。

佛門謁唱漸漸消失。晚課結束了,暮鼓聲噹噹地敲響……

……

……

富家翁牽着騾子,終於來到了城下。

「真大,老爺,這裏真大。」黃毛兒翻下騾子,嬌小的身子坐在老人寬大的肩膀上,看上去,就像一對爺孫。

「是啊,真大。不知道有沒有我們住的地方。」富家翁的話有些凄涼,像個孤寡的老頭兒。

「這麼大的地方,我猜。一定有一家很大的客棧。不,最少兩家。」黃毛兒信心滿滿地說道。

「也許吧。」

黃毛兒撇了撇嘴,似乎對老人的這個也許很不滿意,故意抓緊了老頭兒的花發,任性道:「風緊,黃毛兒都快被吹走了。」

說罷,故意向後仰去。

富家翁被扯的吃了痛,將黃毛兒扶正,牽了騾子,像個負重累累的挑山工,吆喝道:「京城嘍。」

只換來城門口一群人鄙夷的眼光。站城門的兵蛋子歪著帽兒,吐出句「鄉巴佬」。富家翁不搭理他,逗弄著騾子,始終沒有正眼瞧過那兵蛋子一眼。

「給老子站住,說你呢,鄉巴佬。」兵油子往一邊吐了口唾沫,長槍攔住富家翁模樣的老人。

肩頭的黃毛兒嘟囔著嘴,小聲道:「老爺,這兵蛋子找茬呢。」

那個城頭的兵油子就聽見老爺兩字,眼中閃過一絲光,果然是個土財主。「唉,老子叫你站住!」長槍攔在富家翁的面前,猢猻臉的兵油子擦了下鼻子,道:「交錢。」

富家翁摸了摸騾子的頭,道:「這位兵爺,什麼錢?」

「你管什麼錢,交錢就是。」猢猻臉推搡著富家翁,眼看就要將富家翁推到城牆了。

「這位兵爺,這老爺子歲數都這麼大了,就行行好。」婦人看着白髮老人,還有肩頭那個黃毛兒,一老一小被欺負,站出來好心說句話。

「臭娘們,老子的事也敢管。」長槍轉向婦女脖頸,抵出了一絲血,「活……」長槍折斷,白髮老人那拇指捏斷槍桿,握住槍頭,直接插進了猢猻臉的天靈蓋。

「帝國的槍頭,不是指向百姓的。」殺人不眨眼,老人確實沒有眨過眼。肩頭的黃毛兒淡定地坐在肩頭。

剛剛驚魂未定的婦人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尤其是那猢猻臉耳鼻孔中流出的血,尖叫道:「殺……殺人啦……」一旁的那個兵蛋兒也被這血腥畫面震撼到了,嚇得槍杆子都拿不穩了,直接跑向九司衙門。富家翁似乎是幹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摸著騾子上的那撮毛。騾子打了個嚏,弄得富家翁一手的口水。老人嫌棄地在騾子的鬃毛上擦了擦手,淡然道:「黃毛兒,咱們似乎要等等才能進城了。」

黃毛兒很淡定地梳理著老人剛剛弄亂的頭髮,很安靜地坐在老人肩上。一旁是頭上插著槍頭,死得憋屈的猢猻臉……嘴角的血跡還未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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