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宮闈，心事

第一場秋雨姍姍來遲，淅淅瀝瀝的飄落，在一片瀟瀟聲中，黎明拉開了帷幕。

昭陽宮裡，皇後站在窗前，任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看得出，她此刻很傷心，縱使貴如皇后，她亦有不易察覺的心傷，或許，作為一個母儀天下的皇后，她的身份足夠高貴，但，若是作為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她是不幸福的。

秋池為她披了件衣裳，「娘娘，小心著涼。」

皇后這才回過神來，方覺臉上一片涼意，於是，不動聲色地拭去淚。

「娘娘，您該休息了，已經站了一宿，您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皇後面向窗外，默不作聲的看著那連綿的秋雨，久久，沒有動一動，「皇上這是找到自己喜歡的人了吧？你說，權利和地位有什麼好，再怎麼樣還是換不來一份真心。」

秋池看著皇后，怎麼有些陌生呢？這還是她家娘娘嗎？為什麼她會這樣，不是從來不將任何事放在心上的嗎？此刻怎麼不淡定了？

「娘娘？」

若是秋池能看到皇后臉上的表情一定會更加吃驚，因為此時皇后臉上正掛滿了淚水，而且幾乎控制不住。

「似乎，自從本宮嫁入皇家，皇上就不曾對我笑過吧？記憶中，那笑容並不是對我，似乎是對誰都一樣，沒有他人時皇上從不肯對我笑，即便是哄騙的笑——」

秋池聽著皇后越說越難過，越說越離譜，不得不開口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娘娘千萬不要說這些，娘娘的福氣自是沒得比，皇上寵幸誰不過是三兩日的新鮮，雖然太子殿下現在還小，可就憑長孫大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娘娘還有什麼好愁的呢？娘娘千萬保重鳳體——」

秋雨連綿，這深深宮闈里，空氣中醞釀著肆意的憂傷。皇后眼角又滑落一滴晶瑩的淚，一縷惆悵越過宮牆。

「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晴妃手捧《詩經》忘我的讀著，窗外的秋雨也好，殿外的世事也罷，全然不理。

依塵端了杯茶來，「娘娘，喝口茶歇歇吧。」

晴妃目不斜視，「嗯，放那兒吧。」忽然又轉身看著依塵，「最近，有沒有他的消息？」

聽見這話，依塵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拉下臉來，「娘娘，奴婢這些天一直在慕晴宮，那兒都沒去，什麼也不曉得。」

說完了，轉身就走，可，她剛想離開就被晴妃叫住了。

「站住！」

於是，依塵不得不轉身，只是沒料到，一轉身就對上了晴妃失落的神情。

「我只是想知道他，他過得怎麼樣，是不是清減了，有沒有不開心，過得——」

依塵回頭看了一眼，轉身去關上殿門，「娘娘，依塵真的無能為力，將軍早就交代過——奴婢現在已經是負罪之身了，娘娘，你就行行好，放過自己，也放過奴婢們吧。這裡不是將軍府，是皇宮！是皇宮啊！」

晴妃微微一怔，是這樣嗎，她一直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別人嗎？可是，天知道，她究竟是『不放過』還是『放不過』呢，難道是她不想解脫嗎？

她倒是想忘掉，可，忘掉一個人哪有那麼容易？

那年初遇時，她自然想不到，那個男子竟會是自己一生的魔，她會用五年與之相守，用四年與之錯過，用兩年與之重逢，本以為會一生相伴，而最終，卻是要用一生的時間來將其思念。

「娘娘，你難道忘了將軍的話了嗎？進了皇宮，成了皇妃，就再也不能想著出去，也再出不去了，那些個宮外的牽絆還是及早斬斷的好，不然——」

依塵站在晴妃身畔，盡量壓低聲音，又一次勸說著。

晴妃沉默著，失落著，落寞著，也傷心著。究竟要怎樣？怎樣才能放下並不再思念？

「如今，娘娘別無選擇，唯有讓自己忘卻，然後，再為皇上誕下龍子，這樣才可無虞，這是為了娘娘自己，也是為了那位，更是為了將軍府上上下下，也當為了奴婢們。」

晴妃嘴角溢出一絲冷笑，她驀然轉臉看向窗外，「是這樣嗎？原來，該這樣想——」

窗外秋雨仍然淅瀝，點灑在窗前，也敲打在梧桐與芭蕉上，惆悵又纏綿，令人心碎；而窗內，昔日將軍府里的千金——活潑到令人無奈，如今深宮裡的妃子——安靜到令人心疼。

偌大的皇宮，誰知道，到底有多少女子以憂鬱開始了她們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