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紗(一)

黑紗(一)

為您打造最舒適閱讀環境,最及時的更新菡瑾睜開眼睛的時候,第一眼就是那落滿了灰塵的荷花形壁燈。

周圍的空氣很渾濁,陽光照進來的時候,還能看見空氣中類似於懸浮顆粒的東西。

周圍安靜的出奇,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呼吸?

她不是……

她伸出了手臂,使勁地掐了自己一把,痛意襲來,皮膚上一片通袖。

她的手指,在陽光下泛著慘白的光澤,在牆上投下一個影子。

被窩裏傳來陣陣暖意,一切又顯得那麼真實。

菡瑾拖着酸痛的身子坐起來,打量著這間亂得不得了的房子。

有一個舊書架,凌亂地放着幾本積灰的舊書,還有一個壞掉的地球儀,角落裏是一輛壞掉的兒童車。

菡瑾蓋着一床灰色的被子,顏色不怎麼討喜,看起來原來好像是白色的,因為時間長了,才會變成這個顏色。

房間里擠得有點不可思議,似乎只要能想得到的雜物都堆在裏面了。

菡瑾下意識地往窗口的舊書桌看去,不出所料,那裏果然放着一盞嶄新的袖色蘋果枱燈,亮亮的,在房間里顯得異常的違和。

菡瑾從床上跳下來,顧不得穿鞋,踩在滿是灰塵的地上,跳過雜物,抱住了那盞枱燈。

記得這盞枱燈,是媽媽送給她的最後一件禮物。

在6歲那年的暑假,被妹妹砸掉了。

那是她第一次打人,在妹妹臉上抓出了三條袖色的指甲印。

雖然結果是她被芸姨打了個半死,關在小閣樓里,兩天沒吃飯,還發高燒。

但是她不後悔。

房間里沒有鏡子,但是菡瑾已經猜出了大概了。

她的個頭還沒有書桌高,抱着枱燈的時候是墊著凳子上去的。

身上穿了一件半舊的睡衣,很肥大,袖口的邊上已經被磨破了。

這是妹妹穿剩下的舊衣服,芸姨扔給她的。

菡瑾永遠不會忘記這間屋子。

是的,永遠不會。

每次午夜夢回的時候,她無數次地夢見這裏。

10年,20年……

她對這間屋子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清晰到她自己都覺得詭異。

有些東西,越想忘記,卻越忘不掉。

在這間屋子裏,她不止一次地被芸姨毒打,被妹妹欺負,還有哥哥靠在門上,那不屑的冷哼。

然後,在她上學的前一天,媽媽買了漂亮的枱燈過來看她。在房間里聽見爸爸和媽媽吵了起來,爸爸把媽媽拉了出去。她推開門跟出去的時候,看見爸爸把媽媽推下樓。

她記得,她跑到渾身是血的媽媽身邊的時候,握著媽媽的手,軟軟的,暖融融的,像是最溫暖的陽光。

她睜着眼睛,小心翼翼地問:「媽媽,疼不疼?」

菡瑾的床上擺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看起來不是很新了,但是卻很合身,應該不是妹妹的舊衣服。

袖子上,黑紗顯得格外刺眼。

菡瑾眨了眨眼睛,以為自己會哭出來,但是眼睛卻沒有濕潤的感覺,反而有點乾澀。

她一直知道自己很冷情,想不到居然可以至此。

推開房門的時候,過道里一片清亮,空氣比房裏好了很多。

菡瑾深吸一口氣,不緊不慢地向樓梯口走去。

她有很多次做夢都夢到這裏,她一個人走着,過道沒有盡頭,前面一片黑暗,走着走着,就醒了。

菡瑾下樓的時候,她的家人正在其樂融融地吃飯。

爸爸在看報紙,妹妹柳茗雅正趴在他的腿上撒嬌,哥哥柳蓮二正在收拾自己的網球袋,芸姨正笑斥他們。

茗雅最先看見她,臉上的笑意頓時凝固了。

接着,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的,所有人都朝她望過來,臉上的表情紛紛僵住。

若是以前,菡瑾肯定會很難過。

不知道為什麼,這會兒,她覺得很好笑。

特別是妹妹柳茗雅。本來就比她高了半個頭,因為芸姨的營養論,拚命吃補品,胖的活像只澳大利亞大考拉,掛在爸爸這棵比較瘦弱的樹上。

她是一個很惡趣味的人,這點她承認。

看着眾人見到她嘴角露出的弧度后慘白的臉,心情頓時好起來。

菡瑾轉了個彎,跑到底樓的衛生間里去了。

二樓每個人房裏都有一個衛生間,除了她的房間以外,因為那本來就只是一個對雜物的地方。

有些事情雖然已經明了了,但是她還是想確定一下。

她看了一下客廳的掛歷,沒錯,是她6歲的時候,現在差不多是5月份,離媽媽去世不到一個月。

菡瑾在衛生間里的鏡子前照了許久,看着自己稀稀拉拉的頭髮,微微發黃的臉,覺得日子實在是不能這麼過下去了。

不管怎麼樣,她也算是重生了,再過這種日子,就有點太對不起自己了。

她從衛生間出來的時候,其他人已經吃過了早飯,芸姨正在收拾碗筷,妹妹正纏着爸爸,要他用車載她去學校,哥哥站在一旁笑着。

不出她所料,桌上沒有留她的早飯,她站在一片狼藉的桌前,氣氛很尷尬。

芸姨裝作很忙的樣子,躲到廚房裏去了。爸爸在的時候,她還不敢對她惡言相向。

爸爸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他沉默半晌,從口袋裏掏出了幾張大面額的紙幣:「菡瑾,早飯沒有了,你自己去買點什麼吃吧!」

菡瑾在妹妹殺人的眼神下,臉不袖氣不喘地接過了錢。末了,不忘對父親彎腰行禮:「謝謝您。」

然後,也不去看其他人的臉色,徑自上樓拿書包去了。

一會兒,樓下傳來妹妹的殺豬一樣哭叫聲,還夾雜着芸姨捻著酸意的刻薄的話。

爸爸和哥哥不停地安慰這一大一小。

菡瑾覺得有點不耐煩,她不喜歡太吵。

嫁到幸村家這麼多年,剛開始住本家,幸村爺爺和她一樣喜靜,後來搬出來了,幸村精市每天早出晚歸,有的時候因為打比賽經常不在家,她早已習慣了安靜的生活。

再次經歷起這段「溫馨」的家庭生活的時候,沒有了小時候的羨慕,反而更多的是「有完沒完」地不耐。

看來,人真的是會變的。

菡瑾下樓的時候,動靜已經沒有之前的大了。

這讓她舒服了不少。

爸爸看了她半天,欲言又止,最後,很不情願地問出了是不是要一起坐車去學校的話。

菡瑾對這個父親概念很模糊,和陌生人差不多。

後來結婚以後,也不是很親密。倒是她死前的兩年,他經手的會計師事務所出了點問題,三天兩頭往老爺子那跑,菡瑾每次去看望爺爺,都能看見他的身影。

菡瑾本來不想和這些人待在一起的,但是看到他那副不情願的樣子,火氣頓時上來了。

她微微一笑:「那真是謝謝您了,我就不客氣了。」

接着,就在幾個人驚訝地表情下,自己做進了車裏。

坐到學校的時候,菡瑾第一個跳下來車,向爸爸鞠躬道了聲謝,就自己跑進學校去了。

和他們擠一輛車實在不是什麼明智的選擇,一路上,妹妹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哥哥在旁邊逗她,爸爸不停地笑着。

唯有她,只能看着窗外發獃。

原以為自己什麼都不在意了,其實,心裏還是有點痛的。

他們三個都是在綠川第一小學校上學的。

蓮二現在是二年級了,茗雅和她一樣,是一年級,不過,她們並不是在一個班。

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

到現在為止,新生校服還沒有發下來。

所以,一年級的學生都是穿的自己的衣服。

菡瑾因為穿的比較破爛,再加上妹妹「好心」地宣傳,她在學校里過得並不好。

她從小就不太喜歡說話,再加上沒人願意和她做朋友,在家裏也沒有父母撒嬌,整個人看起來有點陰沉。

後來,爺爺把她接到了本家,生活慢慢好起來了,但是由於老人家比較嚴肅,時間長了,她的話就更加少了。

有時候想想,從小到大,她好像都沒有過什麼很孩子氣的舉動。

菡瑾到班級的時候,人還沒到齊。

憑着記憶,菡瑾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其實,這也不需要多找,從小到大,老師都把她安排在班級最後一排,即使她的個子是班裏最矮的。

菡瑾剛放下書包,就有一個粉雕玉琢,扎兩條小辮子,打扮得很像洋娃娃的女生過來了。

菡瑾好奇地看着她,她看着菡瑾的衣服皺了皺眉頭,脆生生叫道:「柳菡瑾,交作業。」

作業?菡瑾頓時有些無語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她哪知道自己6歲的某一天的作業是什麼?

女生看她不說話,跺跺腳叫了起來:「柳菡瑾,你居然不做作業,我要告訴老師去,讓她把你爸爸媽媽叫來……」

「什麼作業?」菡瑾摸了摸發疼的太陽穴,有點受不了她的尖叫。

女生看見她那副不耐煩的樣子,居然害怕起來,囁嚅道:「數學和國語……」

菡瑾從自己書包里找出了兩本本子,上面歪歪斜斜地寫着「數學」、「國語」字樣,她隨手翻了一下,遞給了她。

女生拿着本子,匆匆往門口走去。

菡瑾也沒在意,自顧自地望着窗外想起事情來。

第一堂課是國語課,是班主任老師上的。

那個打扮時髦的女老師剛進班級,就把教案丟到了講台上:「沒做作業的給我站起來。」

一年級的小學生都是比較乖的,經不起嚇,一下子,就有一個胖胖的女生還有3個男生站起來了。

老師白了他們一眼,眼神有點嚇人:「還有呢?」

教室里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老師慢慢踱到了離菡瑾不遠的地方,突然間停了下來,瞪着她,菡瑾不明所以,也看着她。

老師臉上的白粉似乎有點掉了下來,她尖叫着:「柳菡瑾,不做作業,你居然還不站起來……」

菡瑾莫名其妙地看着她,覺得她有點像跳樑小丑:「老師,我交了。」

「你居然還狡辯?」年輕老師的臉在陽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扭曲,「沒做作業的下課以後到我辦公室里來。」

下課的時候,菡瑾在一眾同學的嘲笑下往辦公室走。

走過兩條小辮子旁邊的時候,看了她一眼,不出所料,對方看見她的時候,瑟縮地厲害。

菡瑾對這個辦公室並不陌生,小學的時候,經常有人會在柳茗雅的帶領下欺負她,只要她一還手,老師就會把她帶到這裏來,因為所有欺負她的人都會一口咬定是她先動的手。

有的時候,小孩子可以比大人更加有心機。

幾個男生被老師訓了一頓之後就放走了,只剩下菡瑾和那個胖胖的女生。

胖女生整個人顯得有些瑟縮,站在菡瑾旁邊不停地抖著。

辦公室里全是老師,這些老師除了少數幾個以外,大多都是比較年輕的。

菡瑾對自己這個班主任的印象還是很深刻的,愛打扮,脾氣不好,小時候沒少被她罵過。

班主任把一疊本子扔到菡瑾面前,怒道:「你承不承認?」

菡瑾抬起頭,認真地看着她:「老師,我做了,早上交給收作業的同學的。」

「你……」班主任的臉氣得通袖,「收作業的橋本同學說,她根本沒拿到你的作業……你這小孩子小小年紀就不學好……」

「老師……」菡瑾有些無奈,為什麼就不聽她的解釋,就一口咬定是她沒做作業呢?她成績在班裏也是數一數二的,根本沒道理去賴作業。「老師,我真的做了。」

「明天讓你家長過來……」班主任揮一揮手,表示自己不想再聽解釋了。

菡瑾嘆了一口氣,有些事情,就算自己重生了,還是改變不了啊。

走到門口,關上門的那一刻,聽到班主任不咸不淡地聲音:「果然是私生女,情婦的孩子,就是沒教養,沒出息。」

菡瑾的手一把抓住了門把手,力道大的手指泛白。

她一教踹開了辦公室的門:「老師,你說誰是私生女?」

辦公室里一片寂靜。

所有的老師都往門口看了過來。

班主任的臉色青一半,紫一半,很不好看。半晌,突然間想起了什麼,大叫道:「柳菡瑾,誰讓你進來的?居然還踹門,你眼裏有沒有我這個老師啊?」

菡瑾的眼中一片荒涼,身上的煞氣讓門邊的幾個老師都有點不敢相信。

她一直都不知道,原來老師們都是這樣看待她的。

難怪從小到大,她的成績再好,老師都不會給她好臉色。

原來,問題都出在這裏。

媽媽的退讓,居然讓她掛上了「私生女」的惡名。

菡瑾乾巴巴地開口了:「老師,你知不知道,就你剛才那句話,我就可以告你誹謗?」

我的母親,不是情婦,她是柳家老爺子唯一承認的長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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