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宗法與道法

在走廊內，竇嬰被兩個侍衛架著，一路走一路還在喊：「放開我！放開我！皇上糊塗！皇上糊塗啊！」

另一邊的寢宮內，竇太后也站在那裏指著門口罵道：「竇嬰，好你個賊小子，老身跟你沒完！給哀家把他的門籍除去，以後不准他再來覲見老身！」一語說畢，氣得跌坐在塌上，不住地喘息。

劉武上前撫著母親的胸襟：「娘，您老消消氣……」

芷蘭則在眾人的紛亂中悄悄離開竇太后寢宮。

劉嫖上前抱起那壇酒：「娘……這酒咱還喝嗎？」

劉啟：「娘，都怪兒子一時把話說得急了，倒讓這竇嬰有話可說參了朕一本，娘別着急，這事兒咱以後從長計議，再慢慢商量。來人，再拿酒來！朕要自罰一杯。」

侍女：「諾！」

全場再次陷入靜寂，只有侍女倒酒的聲音，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劉啟，就見他接過侍女遞來的酒一飲而盡。

竇太后聽着他喝酒的聲音卻不依不饒：「陛下今天一言九鼎，說過的話就如同潑在地上的水，雖然事出有因，但無論如何不能反悔。」

劉啟臉色頓時一暗，只得垂首對竇太后：「諾。」

長廊上，兩個侍衛架著竇嬰走了一段路之後，才終於鬆手，朝竇嬰拱手道：「大人請恕罪，咱這也是公幹，不得不如此，請大人不要怪罪小人。」

另一侍衛也說：「是啊，太后發了懿旨，咱們不得不遵，大人對不住了，您請走好。」

竇嬰拍拍手：「行了，本官不怪你們！回去交差去吧。」

「諾。」

竇嬰獨自一人朝宮門走去，忽兒有人從廊柱後面閃出，卻是芷蘭攔在竇嬰的前面：「將軍請留步。」

竇嬰疑惑地看着來人：「你是……」

芷蘭拱手行禮道：「在下李芷蘭。」

竇嬰拍拍腦袋：「哦，瞧我這記性，想起來了，是芷蘭夫人！」說着便施禮：「竇嬰參見芷蘭夫人。」

「大人還是喚在下芷蘭吧，夫人當不起。」

竇嬰意味深長地一笑：「請問夫人有何公幹？」

「將軍，小女子冒昧打擾將軍。」

「夫人有事請講。」

「將軍剛才在宴席上敢於對陛下和太后直言相諫，芷蘭心下甚是佩服，所以特來向將軍表示敬意。」

竇嬰揮了揮手：「敬意不敢當，竇嬰不過稟性如此，有話不說，憋在心裏也是難受，說出來哪怕天塌下來，竇嬰頂着就是。」

「將軍真乃大漢之忠臣良將，擎天一柱！」

「夫人過譽！」

「依將軍看，皇上陛下真的有心要立梁王為儲君嗎？」

竇嬰沉默，眼睛盯着芷蘭。須臾，方問：「夫人為什麼要問這個？」

「事關梁王和梁國以後的事情，小女子好奇，也想為自己和家人早作打算。」

「哦，竇嬰忘記了，梁王新娶的王后正是夫人的胞妹。」

芷蘭搖頭：「這個不重要。」

「那夫人的意思，什麼才更重要？」

「梁王曾許梁國文人客卿，要在梁國修建一座天下第一大園林，供文人雅士們在此讀書作文，交友聚會……芷蘭恐怕……」

竇嬰聽芷蘭說話，先是一怔，遂后便哈哈大笑：「啊啊，到底是小女子……竟把陛下的玩笑話當了真了！」

芷蘭驚愕地：「陛下真的是玩笑話么？」

竇嬰笑得前仰後合：「難道……算了！不跟你說了！」

芷蘭依然執拗著：「依將軍所言，陛下剛才在宴席上所說千秋之後要傳位梁王的話，竟是一時興起？酒後失言？而不是從容為之？」

竇嬰終於止住了笑，重新打量了芷蘭，不禁點頭：「問得好！那……要依夫人看呢？」

芷蘭垂頭，又搖頭：「芷蘭不知，所以才來請教將軍。」

竇嬰皺眉道：「無論如何，事關重大，竇嬰決不能眼看着陛下為親情所累，從而違背祖制，將這萬里江山隨便拱手相讓。本官不光自己要奏報皇上，還要聯絡起宮中所有老臣一起上奏，拚卻我這把老骨頭，也不能讓陛下做出於國於民不利的事情來！」

「如此說來，此事斷不可為？」

「斷不可為！」

「這又有什麼說道呢？將軍可否對芷蘭透露一二？」

竇嬰想了想，只好搖頭：「……一言難盡！」

芷蘭卻不以為然：「按說，漢朝的立儲制度雖有高皇帝傳位於惠帝在先，所謂子承父業，卻也並沒有十分明確反對兄終弟及。子承父業雖是周朝規制，兄終弟及制也有殷商所用在先，我朝開國遵循黃老道法自然，更沒有力戒兄終弟及一說，為什麼將軍力阻陛下傳位梁王，而不惜以忤逆開罪於陛下的太后苦苦相諫呢？還請將軍教誨！」

竇嬰再次打量了芷蘭，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夫人在這個時候能問出上面這些話來，可見非同一般！實話實說，大漢開國之初，高皇帝雖沒有明言子承父業乃漢傳之本，關於兄終弟及之弊，前朝的教訓已足夠深刻，本官為大漢天下千秋穩固，所以不得有力阻陛下傳位其弟，就在剛才，在下已經決定，如果皇上不聽老夫的忠良之言，老夫將辭去宮中之職，回老家賦閑，到時候夫人可願來寒舍小酌一杯？聽老夫給你侃侃天下？」

芷蘭再一揖：「諾！有將軍不吝之邀，芷蘭此後，適時一定登門拜訪，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