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菩提
「殺哇！」沒有多餘的時間整頓隊伍，渚蓮和豹奴一行人還未趕至原定的戰場已經被捲入戰況之中。原本便已知曉朝陽神殿實力強大，但仍未料到萬魔宗前線陣地竟會如此之快的失守。
喊殺聲震驚荒野，萬魔宗殘存的弟子好不容易組織起最後的實力與朝陽神殿追擊的先頭部隊廝殺在一起。「可惡，朝陽神殿欺人太甚。」豹奴心中一凜，知道一場惡戰勢在必行，也不多說什麼，雙手倒擎一對分水峨眉刺已經閃身出現在了戰團的中央。
朝陽神殿精英弟子縱然厲害，又豈會是得了混元老祖親傳的豹奴對手？如同滾湯潑雪，沸沸揚揚間已經是從密密麻麻的人海之中清出一片空地，只此一招便已經有絕對不少於百數的敵人重生而去。
這很不公平是嗎？當然不是，武功的差距是個人努力積攢的結果，與任何的運氣無關，縱使武林中最基礎的羅漢拳與最頂峰的獨孤九劍其實也並沒有絕對的差距，這些武功只不過提供了一個相對的起點，但是要達到武道的相對終點，絕非任何絕學可以提升的。只有自己的努力，用時間、用寂寞才能夠堆積出遠超於人的高強實力。
眉頭緊簇，渚蓮手持綉春刀站在人潮之中，卻升起一種茫然無助的感覺。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戰爭，本就沒有正義。身處戰場之中，他只感覺渾身冰冷，眼前萬魔宗與朝陽神殿兩股勢力力戰數刻，已經有成千近萬的弟子各自倒下。戰況慘天動地，直教這天生慈悲的苦命之人再也沒有其他的感覺，渚蓮，是一個討厭爭鬥的人，但偏偏卻又總是身處於爭鬥之中。
戰局激烈，哀鴻遍野，交戰雙方已經殺紅雙眼，但是意外的竟是沒有半個人有向立在場中的渚蓮拔刀。是因為他的存在沒有絲毫的威脅，還是他的存在本就給人一種心靈的慰藉？可是，即使身邊的人可以感受到渚蓮的慰藉，但是他自己呢，誰又能給他彷徨無地的靈魂提供一處安穩之所？
萬頭攢動的人海，也敵不住豹奴快捷凌厲的殺人手段，朝陽神殿弟子雖多，但在她的領導之下萬魔宗殘存人馬已經漸漸站穩陣腳，勢欲反撲。終於，一劍刺向呆立不動的渚蓮，也許是因為持劍之人雙眼已盲，也許是因為持劍之人血流過多看不清方向，總之，這一劍始終是正對著渚蓮的咽喉刺來，殺戮境養成的潛意識，出手便是要命必殺。
「乓」一聲金鐵交加的對撞聲竟仍沒有把沉思的渚蓮從自我世界驚醒，熾夜公子所化身的魔屍從開始便忠實的守護在他的身邊。猶如鋼鐵鉗子般的鐵掌突然緊緊地抓住了豹奴的分水峨眉刺，低沉沙啞的嗓音響起：「為什麼？」
沒有料到被混元老祖親自魔化的熾夜公子還可以恢復自己的意識，豹奴結結實實的吃了一驚：「你是什麼時候恢復的？」她確實很好奇，死在她師尊掌下的強手之中比熾夜公子功力高深的大有人在，為什麼只有這個江南第一盜可以得回自己的意識。
「我不知道，似乎是被度魔神光照射的結果。」使勁晃了晃腦袋，熾夜公子覺得自己的**似乎都已經凝結到了一起。作為魔屍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可以隨時陪伴在混元老祖的身邊聽到很多的絕密，對於混元老祖來說，在很多情況下這些沒有自己思維的工具反而比他最近的弟子還要安全好使。
豹奴俏目圓睜，手上峨眉刺運氣直轉，一個猛刺疾速從熾夜公子的掌中脫開。「你讓開，我是奉命行事。」「哈，混元老祖，這一段生活在黑暗之中無知無覺的日子我熾夜承情了！」熾夜公子的聲音低沉，顯是對混元老祖恨到了極致。
「反正不管如何，你先讓開。」豹奴不欲與熾夜公子多做言語，只是手腕一震，一道霹靂電光直奔失去知覺的渚蓮而去。「有我在此，豈容你傷害仙子這般人物？」熾夜公子自覺身體強度有了很大的提高，也不多做防禦，只是揮掌猛擊要逼迫豹奴撤招。
「好膽！」有混元老祖命令嚴辭在先，豹奴不敢顧惜自身安危，更知道這是除去渚蓮絕好的機會。貝齒輕咬嘴唇，身形不閃不避，豹奴竟是存心縱使被熾夜公子猛擊一掌，也是要取掉渚蓮的性命。
「你。」熾夜公子沒有想到這嬌艷姑娘這般決絕，一時間，形成了兩敗俱傷的局面。誠然，豹奴手中的攻勢的確是快，但是，渚蓮的動作卻比她更加的快速。猛地睜開雙眼，渚蓮終於從自我的世界中醒來，豹奴手持的峨眉刺雖未及體，可是內力帶動的勁風刮過，卻是毫不遜色於當頭棒喝，無意中竟是解開了渚蓮的迷障，令他清醒過來，這裡，還是血腥的戰場。
可惡，豹奴緊咬朱唇，她的眼睛已經閉起，暗嘆今次不但無法殺掉渚蓮而且即將還會被熾夜公子那鐵掌猛擊，實在是蝕本的生意。渚蓮閃過豹奴的峨眉刺，不對，他沒有閃向旁邊安全的地方，反而是正面擋住了熾夜公子的攻勢。
嘴角蔭血，渚蓮的身體失去力量倒伏在他所保護的豹奴身上。果然夠勁，熾夜公子的掌力即使有了一層身體當作隔墊，但仍可以把渚蓮和豹奴同時擊飛出去。是他倉促間避錯了方向么？怎麼會有人自討苦吃，去保護一個上一秒鐘還要取他性命的惡毒女人？
輕吟一聲，豹奴睜開眼來，渚蓮的身子壓在她的嬌軀之上，宛若沒有一絲重量。「渚蓮，你沒事吧？」心中慌亂，此刻的豹奴才是恢復了一個正常小女兒的心態，這時的她，在拋除了萬魔宗護法弟子的身份之後，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內心。
「仙子！」熾夜公子愣在原地，獃獃的看著自己的手掌，天下這麼大他可以出手的人有很多，但絕對是不應該、也不能攻擊渚蓮的，可是......「我不知道這是否有意義。」勉強睜開雙眼，幸虧熾夜公子的反應迅速，在發現不對的時候便已經收回了九成九的勁道，可是僅憑著這一分的掌風也足以令毫無內力護體的渚蓮身負不輕的傷勢。
「我不知道我一個人的言行可以為這混亂的江湖帶來什麼，但是總是要去做的。」渚蓮的內傷深入內府，沒說出一句話就要停下來喘上一口氣：「如果在這殘酷的武林中堅持不殺也是一種罪孽的話，那麼我願意捨身投入阿鼻地獄，永不出世。沒有人是天生就喜歡殺戮的，只是，被周圍的環境所影響罷了。」
「無論別人如何看待，我都要堅持的。不殺，是仁！」渚蓮不清楚自己的言行究竟可以打動多少人，但是即使無法感染任何一個人，他也要堅定的去做下去，因為這就是他的道，不殺之道。「你太蠢了。」豹奴從地上坐起來，有了一層過濾，熾夜公子的掌力幾可不記，她沒有收到任何的傷害。
懷抱著渚蓮，任憑眼角的淚水淌落，這淚水，果真是熱的。有些滿足的笑了笑，渚蓮轉頭向熾夜公子道謝：「多謝你了，我沒有怪你，真的。」「不論如何，總是我傷了仙子的，這罪過萬死難辭。」熾夜公子沒有說話，他的臉色連變，雖然知道渚蓮絕對不會在意，但他無法原諒自己的大意，若是再早上片刻，就可以收回全部掌力的。
心念菩提，身處靈山，留存善意，至心性樂。只有渚蓮這樣的胸懷，才可以笑口常開面對世間一切不平事吧。針刺般的感覺，熾夜公子沒有時間再去自責，入魔之後擁有的野獸般直覺告訴他，一個了不得的人物已經靠近了戰場。
兵對兵，將對將，萬魔宗屬下與朝陽神殿眾徒眾廝殺將近兩個時辰，戰死者不計其數。酣戰淋漓，竟是沒有任何人發覺場中的死氣更加瀰漫，或許，這裡的死氣本就比其他地方要濃厚些。
但是，也不應該這般凝聚，幾乎顯為液態。雷動九天，劈破死氣，灰色的死氣之中一點紅光閃過，身處附近的人海頃間消失無蹤，竟是連屍首也不曾留下，盡數被死氣吸收消化。
「藏頭露尾，是好漢子的就站出來吧。」熾夜公子得回自身意識之後，本不欲多管萬魔宗閑事，卻是顧念渚蓮重傷有自己的一份責任，方才留下來保護這仙子，至於其它的萬魔宗弟子，哪怕是死個精光又與他何干？
「如你所願。」他，終於從死氣繚繞之中顯露身形，緩步前進，方圓一寸之內的全部生靈無不心生顫慄，身子盡在微微發抖，就像是在迎接死神的降臨，沒有任何生命膽敢直視。
千百雙的眼睛都在盯著這個人，他卻沒有絲毫自覺，一路行來無論是萬魔宗還是朝陽神殿，雙方弟子的屍體倒地聲不絕，對於這人間的死神來說，無有區別。只要還是活物，在死亡的面前就是平等的。凡是阻礙在他面前的人，無論身份，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死。
正如同人類無法阻擋死亡的腳步一樣，在場的眾人同樣無法阻擋他的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