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兼愛
據說，紅色到了極致便是純黑。
據說，把世間的一切顏色匯聚一起產生的也是純黑。
據說，白色聖潔排斥所有的其它顏色，而純黑反而可以包容一切，孕育造化。
「紅衣，他們沒有難為你吧？」留守在悟月樓里的王語嫣早早便迎了上來，把很有些失魂落魄的渚蓮接了進來。「嗯，我沒事。」渚蓮輕輕的坐在桌旁，靜靜的看著午間沒有去喝的美酒，他忽然有一種想要飲醉的衝動。
「如果，這個世界上，從此不用打戰不用殺戮，那該有多好？」渚蓮看著悟月樓里雅緻的裝飾，愣愣的說道。
「嗯，你說什麼？」王語嫣急忙的為渚蓮倒上茶水，一時間沒有聽明白他究竟在說些什麼。「我是說，如果是沒有殺戮的世界，那該有多好？」渚蓮雙眼迷朧，似有水汽瀰漫，輕輕的重複了一句：「不殺是仁，貪心是罪。」
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忽然之間，有一種看不清楚世事的感覺，為什麼現在的人都崇尚殺欲？看看山間漫布的萬魔宗弟子，他們的臉上是真心的綻開笑容，完全看不見重生的痛苦，只可以看得見戰爭所帶來的榮祿。
敗者哀嘆，奢望再起風雲；勝者猖狂，渴望攫取更多。江湖就是一個泥沼，只要踏足其中，就再也很難脫身而出了。
「追名逐利，這本就是人類的本性了。」王語嫣坐在渚蓮的身邊，她沒有參加玉京洞的聚會，不知道他究竟是見聞到了些什麼。「人殺人，錢買錢，弱肉強食適者生存，這太過殘酷。」渚蓮的頭深深低垂，他幾乎不忍心再多看一眼這殘酷的世界。
王語嫣覺得現在的渚蓮真的是很陌生，不同於平常的笑面對人，也不同於他對戰混元老祖時的真身覺醒。現在的渚蓮，不似人，到有些像那九天之上悲憫眾生的大羅天仙，也許，這才是仁義菩薩渚紅衣的真實內心吧。
低頭不再言語，渚蓮的手指深深的戳進自己的掌心，滴滴血珠打落在地，染成一片鮮紅到正是與他身上的一襲紅袍相互映襯。王語嫣的心頭頓時一陣抽搐，她已經不敢再去正視渚蓮的眼睛，那清澈的眸子可以令任何人相形見絀。
「如果你實在不開心的話，我去為你求情吧。」王語嫣雖然不知道渚蓮究竟是何心事，但絕對是離不開混元老祖他們這群惡人的。「不要，他們既然已經決定的事，就不會再反悔的了。」渚蓮一把拉住王語嫣的素手，彼此肌膚的暖意相交還，均是感覺臉上一紅飛快的鬆開了相交的手臂。
「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渚蓮已經做好決斷，縱然是要得罪黑獄儒皇，他總也是要做些什麼，至少把戰爭的規模縮減至最低範圍，如果可以不用打戰，那就再好也不過了。婉風流轉，美撼凡塵，王語嫣強迫自己的目光從渚蓮的臉上移開，他的表情實在令人心碎，痛徹心扉。
萬苦焦集，悲鳴震野，憐我世人，憂患實多。
手指緊緊糾結在一塊，拇指關節以上的手指從開始的微微變紅，到了現在的血紅色。渚蓮的臉色蒼白，實在難以適應這多變殘忍的漫漫江湖之路。「紅衣......」想要說些什麼來安慰他，但是王語嫣才發現自己的語言儲備是這樣的稀缺，竟是連一句稍微有意義的整句也湊不出來。
一個失意的人總是可以很輕鬆把自己灌醉的，儘管，渚蓮確實滴酒未沾。淡漠的靠在床椅之上，王語嫣識趣的沒有去打擾渚蓮，她知道，這看上去總是喜笑對事的男人總也會遇到自己的麻煩，而且這麻煩除了他自己去解開外，沒有任何外人可以提供幫助的。
酒不醉人，人自醉！其實，現在的渚蓮已經爛醉如泥，他喝的不是酒只是水。水，怎麼會醉人呢？只不過，他需要一醉，醉了之後便可以忘卻這許多的憂愁煩惱。所以，渚蓮醉了，在他的心裡迷醉。
不自覺的伸出手去，玉手輕柔的滑過渚蓮面龐，王語嫣妙目流轉在他的臉上細細注視。很難想象，為什麼會有一個男人的長相比這世間絕大多數的美女還要俏麗，也許，是這蒼天也認可了這慈悲的人吧。人家都說，相由心生，大概也只有渚蓮這樣的心地，才配得上這絕世的容貌。
但是，她忘了一點，那就是渚蓮並不是真正的喝醉了呢。低低的**一聲，渚蓮轉過身來與王語嫣四目相對。彼此之間美到令人窒息的身形容貌交錯，如真似幻般令人忘情。
吻上朱唇，一點甘甜，渚蓮緊緊的抱住這人間仙女，就像是掉落水中的人撈住最後一個稻草般越發的用勁。渾身癱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力氣，王語嫣倒在渚蓮的懷中，起先還輕輕的推搡，到後來自己也已經醉情其中，不能自已。
「對不起。」理智終於戰勝感性，渚蓮從自己的心魔中清醒過來，他溫柔的抱起王語嫣真誠的向她道歉。「你。」王語嫣嚶嚀一聲，也從這紙醉金迷的遊戲中清醒過來，看著渚蓮，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
「呵呵，如果不介意的話，這是我的屋子哩。」幸好一陣煙霧瀰漫，待到散開時，豹奴已經閃身出現在了悟月樓中打斷了這溫情的時刻。「當然。」渚蓮懷抱著王語嫣，尷尬的起身不知所措。
「如果只是剛剛的遊戲，沒關係的，不用避諱我。」隨意的躺在原本就屬於自己的床上，豹奴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渚蓮。玉面生紅，急忙把懷中的王語嫣放在地上，渚蓮的心境已經回復平常：「是為了明天出戰的事情來找我的嗎？」
「哼，難道我沒有事情便不可以回來嗎？」豹奴雙眼翻白，始終想不透為什麼自己的師尊竟會忌憚這絲毫不通武功之人：「你有沒有搞錯，這是我的居所好不好。」
「啊。」微微一愣，渚蓮這才反應過來，摸了摸鼻尖略帶歉意的說道：「不錯，是我忘了。」「不過，明天的戰事由我陪你一起出征呢，總要熟悉一下彼此不是？」從床上坐了起來，豹奴一本正經的問道：「說說看吧，你會什麼內功？擅長什麼兵器？」
「不，我不會任何的功夫。」渚蓮的回答也很正經，這倒不是他不想去學，只是天生根骨問題只能讓他望而不及。「啊，對了，你似乎根骨為零呢。」豹奴摸了摸自己尖挑的下巴，故意的歡聲說道。
「如果你現在就走的話，還來得及。」豹奴翻身下地，站在渚蓮的面前頂著他的胸口說道：「你不用擔心這個姑娘，姑蘇慕容家的勢力比你想象的還要強大的多，師尊應該不會傷害她的。」「走，為什麼？」渚蓮不明白豹奴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哼，你不願意走就算了，這天下間為了貪心而送命的又不止你一個。」豹奴抬頭看著悟月樓的雕樑畫棟，無所謂的說道。「嗯？」渚蓮更加的奇怪。
「呵呵，你早點睡吧，明天一早我們就要出發了。」渚蓮想要追問，豹奴卻不肯再多做解釋了，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火紅的身影，右手一揮也不知道用了什麼魔法，就消失在了煙霧之中。
「她這麼說是為什麼？」王語嫣走上前來，眼神複雜的看著渚蓮。「不用去想那麼多了，我會想辦法脫身的，要不你明天也和我一起走吧。」渚蓮同樣不知道該怎樣去面對王語嫣，只是強笑著答道。
「不用了，那姑娘說的沒錯，我已經送信給了表哥，萬魔宗是不敢傷害我的。」王語嫣知道渚蓮去意已決，也就不再相勸，只是從後背環繞抱住他的身子，生怕一鬆手間渚蓮就已經離去。在過去，她只生活在姑蘇慕容家的那個小圈子裡，沒有比較，沒有競爭對手，慕容復確是完美的青春偶像，王語嫣正好自己對號入座，當上了崇拜者的角色，從此她也一直以為自己是愛了，一直去規範和引導這種愛的發展。
可是，真正等到閱歷增加以後，她才發覺就在她的身邊，其實同樣圍繞著絕對不遜色於慕容復的人。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內心的變化，這短短的行程，已經令王語嫣堅持的愛情動搖了許多。
一絲陽光打破了黑夜的束縛，爽朗的照射在巍峨瑰麗的赤城山之上。地面上那經過一夜寒風吹徹的凍土貪婪得將這每一絲的溫暖納入自己冰冷的懷抱。
王語嫣推開渚蓮的房門，映入眼帘的是一床整潔的被褥，不像是剛剛被人打理好的，倒是有點像從來沒有人住過、用過似的，一塵不染。這是渚蓮的潔癖。打量一下空蕩的房間，王語嫣也沒有發現渚蓮的身影，只是在桌上發現了一碗快要涼去的粥和一小碟精緻的小菜。一種不太美好的感覺湧上玄妙的心頭，她趕緊走上幾步，果然嗎，他已經走了。
悵然嘆息一聲，王語嫣抬頭向窗外望去，紅日高照霞光散漫，卻又哪裡還有半點渚蓮的蹤跡？這些天的一切，都像是一場美夢，現在，終於是到了夢醒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