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結的解開

天地如此安靜，只有他的聲音在我耳邊回蕩，他說：「你是……悠悠。」

心突地跳了一下，我蹙起眉頭，他怎的知道我的名字？正要開口詢問，卻聽見石階上方傳來一個聲音。

「玄兒，你回來了……」

循着聲音望去，我全身的血氣似乎一瞬間衝到了腦門，那上面站着的人右手一把拂塵，左手緩緩的撫弄著自己的鬍鬚，雙鬢斑白，一雙眼睛透著掩飾不住的精明。他不似那些真正修道煉丹的方士，他是一個將天下控於股掌之間的人。

「是的，師傅。」葉天玄恭恭敬敬的俯身鞠躬，看了我一眼，繼續說道：「玄兒……奉命，將各大門派的俠士領上武當山。」

聲音又大了一些，「那為何只見這個星宿妖女？！」

「……」葉天玄沒有出聲，只是腰似乎又低了一些。

我冷笑一聲，朝着那聲音的來處直直看去，一字一句的說道：「張，玄，素，好久不見了……」我微笑着看向那雙眼睛，不過我自知眼裏不可能會有笑意。

張玄素一揮手中拂塵，眼裏的精光一閃而過，他並不答我，只是開口問道：「玄兒，我命你去接各大門派的俠士，為何只有這名星宿妖女！」

我又看了一眼葉天玄，他也只是看着我，然後他轉過頭去，朝着張玄素跪下，低下頭說：「徒兒知錯，願受師傅責罰。」

我心裏有股無名火升起，臉上的笑意卻越來越明顯，我知道這是我想殺人的表現，不自覺朝着張玄素提高了音量：「張玄素，這武林大會豈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這天下還沒有我星宿派不能去的地方！」

「說得好！」突然一個聲音**來，我都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一堆人簇擁著一頂轎子晃晃悠悠的向這邊走來。那轎子上斜躺着一個白鬍子老頭，此刻正微閉雙眼，慢慢搖著白羽扇。陽光在他的銀髮，銀須上反射著耀眼的光芒，他似乎不像是來自那個遍佈沼澤的星宿海，倒像是來自南極的仙翁。

我心頭一喜，急急迎上前去，有些激動的喊了聲「師傅」。聲音出乎我所料的竟有些顫抖，我自己也不明白是何原因。

他似乎也聽出了我的激動，微微張開了眼，含糊的「嗯」了聲，便重又閉上了眼。

他不說話，我也只好靜立在一旁。旁邊的弟子更是無人敢出聲。許久，像是另外一個世界飄來的聲音，他說：「還怕嗎？」

我陡然抬起頭，望向丁春秋這個世人皆為殘忍毒辣的大魔頭。他其實長的很瀟灑，想必年輕時也定是風流傾城的人物，小時候被他抱在一堆畫前看畫時，我會指著畫上問，他就回答說是逍遙派的哪個師叔祖。他師從逍遙派，他自始都記得，但不知為何他還是選擇了另立門戶。有時候望着一眼無垠的沼澤，他會略帶滄桑的問我，星宿海是不是真的不如凌波洞。我不能回答，因為我不曾去過凌波洞，但我記得他說過的孽海天機壇，鳳凰琴，丹青，還有爛柯棋……也許這些在他心中也是歷歷在目，不曾忘記。

我發現我真的不了解他，也可能這世上沒有人能了解他，他就是一個謎，迷惑著所有人，包括他自己。但是他真真正正給過我溫暖，他收留無父無母的我，教我武功，撫養我長大。他將我從無望的等待中拉出，教我殺人以自保，告訴我人只能靠自己……現在他又來給我上課了，最後一課。

十年了，我早該學會了。

我咧開了嘴，輕輕地說道：「師傅，不怕了。」

白羽扇突然停止了晃動，丁春秋睜開了雙眼，嘴角掛着不易察覺的笑意，朝我說道：「死丫頭，好久沒有這麼正經的叫我師傅了！」

我涎著臉，掛着他的手臂撒嬌道：「老丁，你不是這麼小氣吧……」

他哼了一聲，將臉別過去。

罷了罷了，「以後不再偷拿你的新葯了!」

「……」

形勢比人強。「那下次不和你搶葯簍子了？」我拉下臉討好的說。

繼續沉默，沒有理我。

MD，豁出去了！「最多以後天天在星宿海幫你抓蜈蚣，蛤蟆，蠍子；星宿海所有的五毒箱我都包了！」我咬牙說道。

「就這麼定了！」晃着白羽扇，老丁自顧自地往前走去，但我知道他臉上一定帶着惡作劇得逞的壞笑。

我也笑了！

老丁一直走到張玄素的面前才停下腳步，我也站到他身側，微笑看着張玄素。葉天玄早已沒有跪在那兒，事實上，當看到老丁的身影時，他便起身站到了張玄素的身後。

「張玄素，很久沒見了，你還是一副裝模作樣的老樣子啊！哈哈……」老丁的白羽扇帶起的陣陣涼風吹得我也愈趨鎮靜。

「丁老怪，你也沒變啊，還是一樣的陰陽怪氣！」張玄素也微笑着回道。

他們就這樣微笑的望着對方，我卻覺得一股硝煙瀰漫在我周圍，或許這個武林真是平靜了太久了。

良久，老丁開口道：「怎麼，武當派的待客之道就是讓我等站在這山上吹冷風嗎？張掌門，我們星宿派可是從大老遠特意趕過來的！」

張玄素皺眉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武當乃名門正派，恕不接待爾等邪魔歪道！」

「哦？」老丁嘴邊的笑意更盛，「聽說這個武林大會遍請各大門派啊，但不知現在到了多少？」

張玄素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老丁。

我不經意的摸出隨身攜帶的藥包，從裏面拿出一個小瓶子，「張掌門，這個就是——三笑逍遙散，無色無味，能讓人瞬間中毒而不自知，七孔流血，死相極慘，殺人於無形啊……」

張玄素身後的武當弟子除了葉天玄都不自覺的往後退了退，但是張玄素卻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他都沒看我，只是一直盯着老丁，生怕他有什麼動作。倒是葉天玄用一種複雜的眼神看着我，那樣深沉，像是要直直看入我心。

我朝他眨眨眼睛，繼續說道：「你說我要是待會兒朝空中這麼一撒，這在場的人……還會剩下多少呢？呵呵……」想了想，我又歪著頭補充：「你不用擔心我們不夠葯，這個星宿三寶，凡星宿弟子可都是人手必備呢！張掌門，有沒有興趣領教一下啊？哈哈……」

張玄素終於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晃着白羽扇的老丁，終於他開口道：「給，星，宿，派，安排房間！」

「哈哈哈哈……」這一刻，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痛快，卻看到葉天玄眼中的光芒突然地黯淡下去。我一下子便沒有了開心的感覺，我有種衝動想衝上去拉住他的衣袖，想阻止他離去的身影，想告訴他我喜歡他發光的眼睛。

但是，我什麼都沒做。我，什麼都不能做。

我跟在老丁的身後，朝着另一個方向走去。那是和葉天玄相反的方向，我們就這樣，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