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夜談

夜晚的山村松濤陣陣、夏蟲呢喃，不時還有輕微的兔攛鳥驚聲，以及間或的一兩聲夜獵的槍鳴。

坐在門前，艾馨怡斷斷續續地和正為海克平兄弟倆縫補破衣褲的海母閑聊。

海母不同於一般的山裡婦女，她生長在北方一個小鎮上，曾經讀過初中，會盡量用普通話和艾馨怡交談。清幽的的月光下，海母一針一線走得很准。

「伯母，您眼睛真好！」艾馨怡由衷的讚歎。

海母慈祥的微微一笑：「沒辦法，山裡沒電，月下做習慣了。」

「你們都太辛苦了，一天做到晚。」艾馨怡感同身受的嘆。

「難道你媽不是一樣的？」海母問道。

「我媽要比你好多了。白天上八小時班，做飯洗衣服之類的有婆婆幫著她做。補丁衣服我們已經不太穿了，除非裡面的內衣；除了布拖鞋、棉鞋，其他鞋子也都是買的。晚上，我媽有時邊織毛衣邊看電視；若停電就做到外面和鄰居們閑聊。」

「倒是我爸爸經常要到外面去找礦、勘探，一走就是一兩個月甚至幾個月不回家，餐風露宿的鑽山溝，比較辛苦。不過，他畢竟是大人，比起克平他們兄弟倆又要學習又要做工賺點學費還是要好多了。」

「哎，誰叫他們命苦做了我的孩子，又沒了爹呢？」海母幽嘆，「我也常常不忍心，可是……他們太懂事太倔犟了。其實，他們的學雜費我也能攢，可他們就是怕我累著了。」

「尤其克平從小就懂事，並教育引導弟弟。說什麼『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來海母上學的時候也讀過孟子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她學著海克平的語氣說起來既然很順暢。

哦，原來他這樣辛苦，完全是當做「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啦。

「海生也有十七八歲了吧？」想著艾馨怡手托香腮問。

海克平的弟弟海生和海克平長得挺像，只是兩條濃眉隔得太近，幾乎連在一起了；另外個頭比海克平要矮一點，估計是還沒定型的原因。

「十七半了。是農曆二月生的。」海母一邊飛針走線一邊說。

「喲，比我還大兩個月。」艾馨怡笑道。

「是嗎？可你都高中畢業了，他因為中途耽擱才讀完高一呢。」海母搖搖頭說。

艾馨怡聽海克平說過，他父親在*****初期因為在山腳集市上賣打獵的野雞野兔，被說成是搞資本主義，因而和紅衛兵發生口角。

紅衛兵發怒要把他抓起來，他父親因為反抗而誤傷了一個紅衛兵，嚇得從此逃亡在外。他父親胡亂扒火車來到山東沿海，在一個小鎮上又急又餓又冷的病倒了。

那正好是一家藥鋪附近，藥鋪老闆好心救了他父親；他父親後來就在藥鋪幫忙報恩。

藥鋪老闆只有一個女兒，看二十歲的他憨厚老實，有意招他做上門女婿，因而就有了他們兄弟。

後來在罕見的颱風侵襲下，小鎮化為一片廢墟，他外公外婆也遇難了。

因為文.革早已經結束了，聽說不少事情都撥亂反正，他父親便帶著他們母親三人回臨余市玉花山老家。

也就是在這期間，他們兄弟耽誤了一個學期的課程，所以安定下來后，就在山凹中的小學重讀了一年。

「可他成績也很不錯呢，和克平一樣是全年級的尖子。」同在臨余市一中，這些艾馨怡還是知道的。

「可不。他現在正自學高二的課程呢，不懂的就問克平。他準備不上高二，直接讀高三，省得又多拖費一年。」海母無不自豪的說。

「是嗎？那海生更不簡單呢。」艾馨怡由衷讚歎道。

「只是，天不亮就去打石頭，中午才不過睡一兩個小時就起來看書，晚上又打獵到半夜，太苦了他了。」

「他們每個寒暑假都這麼過嗎？」艾馨怡很好奇。

「是啊。自從我們家建這石屋，他們父親因勞累過度失足摔下山崖之後，這五六年都是這樣過的。若平時節假日就砍砍柴、為我采採藥之類的。」

「獵是經常要打的。我們這豬養的不多，主要是不好賣出去；僅僅這個小村莊需求量又有限。所以，村民們平時大多是吃些野味肉，打得多時就自己或請人拿下山去賣。」海母不緊不慢的解說著。

不知不覺間夜已經深了，可海克平他們兄弟還沒有回來。

「你先去睡吧。」海母見她打個哈欠不由勸道，「你中了花草迷香，精神會受影響的；現在又快半夜了，肯定困了。」

「好吧。」艾馨怡確實有點支持不住了，只好聽勸的回到房中。

本來她想跟著他們兄弟倆去打獵的，可他們講山裡不好走，她剛來兩天，本來就不適應這裡的花草香味，還是留在家裡歇著好。

她想想也是，自己去不但幫不了忙，反要他們時時照顧掛牽，不去也罷。

海克平答應，等他們這批急催著要的石塊打完之後，她估計也適應這裡的花草氣息了；他便帶她去砍柴採藥，真正欣賞一下玉花山的景色風光。

房內只有簡單的一桌一椅一床，床是三面木板封閉，上面有頂，還雕琢花紋、掛著蚊帳的那種古樸的床；竹席是新的，床內疊得方方正正的紅底白花線毯也是嶄新的。

大概是知道她要來特意新買的吧。

艾馨怡搖頭一笑，用蒲扇在蚊帳內驅趕了一下蚊子，然後放下蚊帳上.床。她感到海克平家裡的情況比她想象中要好一些——雖然他們兄弟倆很忙很苦。

不知道什麼時候，艾馨怡感到有人走近了她，並在床邊久久地凝視著她。

她好想睜開眼睛看看，可眼皮太沉重了，她怎麼用力也睜不開。

來人彎腰深情地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並低低說了些什麼，然後就上.床來，溫柔地擁她而眠。

艾馨怡一驚，想擺脫他，可恍惚中來人似乎是海克平，她又安下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