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她叫黎彌

二 她叫黎彌

糜陽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是在糜章池的追悼會上。

那個時候她叫黎彌,穿着火紅色的裙子,站在一群黑色衣服的家屬中間。

扎眼無比。

她的火紅長裙上別着鮮花,脖子上一串帶墜項鏈,利落的短髮夾在耳後。面上帶着微笑,渾然不像一個剛失去丈夫的女人。

「你看,她就是那個狐狸精。」姑媽糜章琳拉過糜陽,表情鄙夷,「如果不是因為你父親,就憑她今日這副模樣,我也決計不會讓她進來。」

糜陽點點頭,其實對於父親糜章池的葬禮,他也只是應付性的參加。卻沒有想到,竟然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齣戲。

他不是孩子了,如何不知道姑媽糜章琳也算計著那份財產。且不說姑媽和自己,就算是在場的所有親友們,又有幾人,是真心為糜章池哭喪。說到頭了,卻不如那一個將快樂擺上臉的女人。糜章池的死,對於年輕的她來說,才是真正意味着解脫。

小姑糜章筠捧了酒過來,面上帶着紅暈。她的衣服雖然是黑色,卻剪裁大膽,在葬禮上不知吸引了多少男賓客的目光。糜章筠踮着腳,趴在糜陽耳邊,說話已有些吃力,「糜陽,你看她,怎麼樣?」

糜陽按照糜章筠所說的,仔細看了黎彌一會,待到黎彌注意到他的目光,才轉過臉,對糜章筠搖搖頭,「我看不出來什麼。」

糜章筠費力的把杯子塞給一旁走過的賓客,然後對着糜陽吃吃的笑,用殷紅指尖一戳他的太陽穴,「笨,這你都看不出來,她是天生的克夫命。要不大哥怎麼跟她結婚連一個星期都不到,就死在了越南邊境。」

「父親那是死於泥石流。」糜陽無心為黎彌辯解,但糜章池的死亡原因,是白紙黑字展現在他眼前的。

糜章琳已經聽見了他們倆的對話,鼻子裏哼出一聲來,咬了唇,語氣蠻橫無比,「不行,可不能讓她這麼囂張,我們糜家的臉面何存啊。章筠,你去叫幾個人來。」

「幹什麼?」糜章筠還有些醉意。

「寡婦就得有個寡婦樣。」糜章琳說的有些咬牙切齒,「雖然她嫁給大哥的目的肯定是為了財產,但在外人面前,也不能這麼丟我們糜家的臉。」

糜章筠眼睛一亮,顯然有些興奮——她是惟恐天下不亂的性格,當下也就拍着手推開糜陽,然後歪歪斜斜的走去糜章池遺像附近,叫了幾個公司職員過來。糜章琳看眼下前來弔喪的賓客比較少,冷笑着攏了攏黑色襯衫的領口,便踩着高跟鞋走了過去。

黎彌老早就注意到了糜章琳的動靜,但她只是抱着胳膊站在那裏,靜靜的等著,想看看究竟會發生什麼狀況。糜章琳對於這樣以靜制動的黎彌有幾分忌憚,但她是跋扈慣了的,也不允許有人挑釁她在糜家的地位——其實她是早便嫁了出去的,說到底了其實也不算糜家的人。

「黎小姐,你是不是過分了點?」

黎彌眯着眼,嘴角微微一翹,「你該叫我嫂子。」

糜章琳感覺自己被這年輕的女人,將了一軍。她刻意叫她黎小姐,就是不想承認她現在也算糜家的人。黎彌卻聰明的也從稱呼上下手,搬出輩分來。

糜章琳自然是不肯叫她嫂子的,索性拋開了稱呼的問題,「請你換件衣服,這是對我大哥的不尊重。」

黎彌拉開了裙擺,似乎頗有吃驚的上下打量自己的衣服,「章池生前最喜歡我穿這件衣服,我也是穿着這件衣服同他在越南一見鍾情的,我為什麼不能穿着它來緬懷我的丈夫?」

糜章琳知道自己遇到了聰明的對手,「即便如此,你也該知道這是什麼場合,總之,穿着不得體便是對大哥的不尊重。」

黎彌聽罷,笑呵呵的指向糜章筠,「那麼她呢?」

糜章筠的黑衣坦胸露乳,極其性感。

「這是不一樣的,」糜章琳用盡氣力,才剋制了怒意,讓笑容掛在自己面上,「她流着糜家的血,她做事,與你所做的,衡量的尺度是不同的。」

黎彌點點頭,「即便這樣,你也沒有資格要求我換。」

糜章琳活了半輩子,頭一回被人嗆成這樣,她揉着胸口,揮揮手,想讓身後的幾個普通職員把黎彌拉下去。

黎彌卻搶在那之前問,「你看過章池的遺囑嗎?」

糜章琳臉色一變,黎彌的聲音之大,整個追悼會現場等了看好戲碎語的人們,也都靜了下來。

糜陽也一直在關注他們,此時聽見關於遺囑的事情,不由得一顆心也被釣了起來。糜章池和他的生母夏雨菲,早在十年前便離了婚。自此糜章池雖然與許多女人都有染,只是從未再娶誰過門。眼下他終於再婚,雖然結婚不到七天又死在了越南,但這也足夠說明,黎彌必定在他心中是有很重的分量。

「就算我沒見過,又如何?」糜章琳的耐心終於被遺囑這兩個字磨穿。

她等了半輩子,就為了等名下的那份不薄的財產。半道上忽然殺出來個黎彌,雖然最終並不清楚她能拿多少。但只要她拿了,自己那份無疑便會少上許多。

想到這裏,她對着身邊幾個職員吩咐,「帶她去洗手間,無論如何扒了她這身紅衣,這可是我的大哥的追悼會……」糜章琳哽著抹把淚,試圖讓自己跋扈的理由更深刻些。

她捂住了眼睛,自然沒看到下一幕發生了什麼。

不過耳邊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驚呼,卻讓她心中吃驚。等到疑惑著拿下手去張望,自己卻也忍不住瞪圓了眼。

那個年輕的,恰纔被諷刺為狐狸精一樣的黎彌,此刻已經麻利的褪下了自己火紅的裙子。在眾賓客前露出雪白的肌膚,然後帶着嘲諷的笑意,將裙子扔到了一邊。

然後那裙子便好巧不巧的掛在糜章池遺像一角。

艷紅與黑白成了鮮明的對比。

糜章琳捂著胸口,呼吸越發急促,又過了半刻,竟然翻起白眼來,顯然是被氣極。她有呼吸病,此刻卻沒想着發作了。

糜陽趕過來,蹲下噴了葯給她,這才漸漸緩過勁來。

一些記者們早看見發生的一切,拚命的拍著照,閃光在兩個年輕人之間一亮一暗。糜陽抬起頭,看見那個只著內衣的年輕女人修長的雙腿,還有她波瀾不驚的表情。從仰望的角度,她比起妖孽卻更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女。

因為不食人間煙火,所以表情冷酷而又戲謔。

糜章筠再不濟也知道此刻應該做些什麼,她吩咐了高層過去給記者們施壓,又拍拍腦袋讓自己清醒點,踱了步子過來。扶起面色鐵青的糜章琳,然後笑着對黎彌說:「我大姐性子激了點,不過沒想到你比她還激。」

說笑間,糜陽已經脫下了自己的外套,罩在黎彌身上。

那件外套是黑色的短風衣,腰間系著一條帶子,帶子頭上嵌著碎鑽的飾物加以垂感。黎彌出乎意料的接受了糜陽的好意,主動用帶子在腰間系了個結。那個結因為飾物向下墜去,使腰顯得越發纖細。

黎彌始終帶着笑,像個勝利者。

而事實上,她確實也勝利了。

因為這場鬧劇之後沒多久,遺囑便通過張律師而公佈了出來。

糜氏百分之四十六的股份與糜章池所有的不動產,歸於糜陽。卻在十八歲前,由黎彌保管。

糜章琳在事物所聽見這話的時候,再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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