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叫方石
我叫方石，是古時候「清微派」某個分支的當代傳人。
我們老方家與清微道法的淵源追溯起來也就不到兩百年的歷史，也算不得什麼世外高人。
至於這一切的來龍去脈，還是我小時候聽外公說起的。
那時，我外公他爹，也就是我曾外公他老人家，在清末戰亂的時候，為躲避兵災，同村裡人一起跑進了某個山野之地，人生地不熟的自然就跑散了。
結果幾天都沒吃上像樣的東西，又餓又冷的在山間野地里遊盪著。
莫名其妙的就跑道了一座荒山腳下，借著落日前的餘暉，只能影影約約的看見不遠處有著一幢建築的影子，此時他也顧不得荒郊野外的為什麼會突然看見一個莊子了。
想也沒想的就搖搖晃晃的奔了過去，可當他奔到近前的時候才忽然發現，原來此地竟然是一座義莊！
莊子門口，不知是何人懸挂的幾盞氣死風燈，在那邊『吱嘎吱嘎』的，隨風晃蕩著，幽暗昏黃的燭光隨風搖擺著，照的附近地面都是一團團模糊不清的黑影子，頓時看的他背脊一陣發涼。
吞了一口唾沫，他把心一橫！
就打算溜進去瞅瞅是不是有啥能吃的東西，所以說嘛，這人要是餓極了，別說人了，就連鬼都不會再怕了……
可剛一推開義莊的大門，他便是兩眼一瞪，汗毛直豎，只見義莊的院子里竟然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影！
再仔細一瞅，那些人影竟然毫無生息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就連他這麼個大活人闖了進來，都沒有發出一丁點的聲音！
「這事看著有些不對！」心內一驚，他給自己壯了壯膽，緩緩的靠近了過去，仔細一瞅！
「啊！」的一聲驚叫，他腳步頓時一個踉蹌，猛然間向後狂退了幾步，腳底一滑，差點一屁股摔倒到地上。
原來那些人影，竟然全部都是站立不倒的死人！
那些死人的額角不知為何，都貼著一張黃色的符籙，符籙竟然還隱隱透出絲絲白光。
愣在原地好一會兒后，他也不知他哪來那麼大膽子，好奇之下竟然又靠了過去，一伸手，便將最近的一具死屍額角的黃符一把給揪了下來！
頓時！風雲突變！
一聲嘶吼猛然在他耳邊炸響，那原本閉著眼的死屍，竟然『刷』的一下的睜開了眼嘶吼起來！
那眼雪白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的惡狠狠的盯著他！
隨後像是發現了什麼，那屍體脖子一陣咔咔作響的轉動，竟然動了起來！
血盆大口一張，一陣惡臭迎面而來，張牙舞爪的嘶吼著，就要要往曾外公的臉上咬去，嚇得他一聲大叫，雙腿一軟，一個屁股屯就跌坐在了地板上！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人影一閃，一個身穿土黃色道袍的老者，也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角落裡呼啦一下就串了出來，一聲大喝，右手鞭子般的一抖，一張同樣的黃符瞬間就貼在了那死屍的臉上！
頃刻間，只見那死屍身子一歪，就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軟了下去！
這時，依舊還能聽見我曾外公粗重的呼氣聲和上下牙打架聲在莊子裡面回蕩。
那老者不動聲色的瞟了一眼我曾外公，張口就問：「年輕人，你這半夜三更跑進來義莊做什麼！」
曾外公這時才好不容易回過氣來，聽見救命恩人問話，自然是一五一十的就將事情原委跟他交代了起來，
聽完之後，老道宣了一聲道號之後，搖頭嘆了口氣道：「此時可真乃多事之秋啊！真可謂兵荒馬亂，妖魔肆虐，鬼怪橫行！」
曾外公一聽，雙眼一亮，靈光一閃的就回想起了曾經聽說書的掰扯過的那些東西，立馬就知道了眼前這位，指不定就是個傳說中的世外高人，福至心靈，當時就跪下了磕頭行起大禮來。
「仙師，小的拜謝您的救命之恩，懇請您讓小的跟著您鞍前馬後為您處理寫雜事吧。」說著就啪啪啪的磕起頭來。
老道歪著頭，一臉淡然的看著我曾外公道：「小子，你可知我是做什麼的嗎？」
曾外公老老實實的搖頭道：「小的不知，不過，您定然是傳說中的世外高人！」
老道聽畢，突然仰天狂笑起來，震的屋頂的灰塵都沙沙的猛往下落，聲音在夜中傳出老遠，久久不絕。
而曾外公卻聽出了，那笑聲裡面竟然有種說不出的寂寥，直到良久之後，老道士才笑聲一收，神情漠然的自語道：
「世外高人嗎，哼！我只不過是一個孤魂野鬼而已，你明個天一亮就離開吧！」說完長袖一擺，就想趕我曾外公離開。
曾外公卻是早已打定了主意，不想就這麼錯過了機緣，於是就這麼低著頭，跪在那裡不動分毫，老道見了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一個勁的搖頭，隨後身形一閃，就消失不見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的曾外公就這麼睡了過去，等到第二天天一亮，他猛的一個翻身坐起來時，才發現老道和那些貼著黃符的屍體都不見了！
當時他可是失落了好一會，不過那年景的人，心裡素質可都是杠杠的，不到半天就調整好了心態，又生龍活虎了起來，同時心裡暗自尋思著「看來自己沒有仙緣，還是早點去個安全的地方，尋個穩定的營生吧。」
不過，常言道：有心栽花花不活，無心插柳柳成蔭。
就當他走出義莊之後，又空著肚子，在附近轉悠了許久之後，卻是奇怪的老半天也沒找到回去的路，這麼轉啊轉的就餓暈在了路上。
等他再次艱難的睜開眼醒來的時候，發現已然又是入夜了，而自己卻莫名其妙的又回到了莊子里。
剛一勉強坐起身來之後，他忽然就聽一熟悉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醒了！」
曾外公猛的回頭一看，雙目一凝，眼前之人竟然正是昨晚自到的那個仙風道骨的老道。
他心中一喜，忙拖著疲憊的身子掙扎著起身行禮，「小子再次謝過仙師救命之恩，懇請仙師您收我為徒吧！」
說著，他又啪的一下跪了下來。
這一次，他滿以為老道還是會拒絕他的。可不知為何，老道卻並未開口拒絕，只是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他許久。，手中也在不停的掐指彷彿計算著什麼。
最後，只見老道長袖一擺，雙手背於身後，仰天嘆了口氣道：「屢次相遇，緣起緣落，看來你我也算有緣，這樣，等我處理完這批鬼物，就帶你回山門吧！」
就這樣我曾外公入了這清微派的道門，成了老道的獨門真傳弟子。
……
後來山河破碎，國之將亡，為了保持傳承，整個門派中人都四散離去，而我曾外公不知為什麼，原本頗為硬朗的身子骨，卻在下山之後，取了房媳婦，生下了我外公后沒多久就撒手歸西了。
在那之前，曾外公那一身本事卻通過口述筆傳，全部傳承給了我外公。
可我外公這資質吶，確實有限的緊！
曾外公那身內修外煉的真傳功夫，他到頭來也就學了幾成抓鬼驅魔的微末本事，大好光陰也就基本荒廢在這上頭了，結果一輩子也沒混出啥大的成就。
戰爭結束之後，我外公為了不讓傳承斷絕，也在人的介紹下，取了一房媳婦，可是也不知是不是他平時抓鬼驅魔的事情干多了，竟然除了我老媽一個閨女外再也生不出一個帶把的來了。
最終其他幾房閨女也莫名其妙的全部夭折，最終就留下了我老媽一根獨苗。
可這道門抓鬼驅魔的本事又是照例傳男不傳女。弄的我外公整天唉聲嘆氣的，生怕老祖宗的東西就在他手頭斷了傳承。
直到我的出生！
如今回想起來，我那童年簡直就是一滿滿的悲劇啊！
才呱呱落地沒幾個月，就被外公抱到不知道哪個山旮旯去入了道門，開了神通。
等到我五歲那會，鼻涕都還沒擤乾淨，他就開始傳我道法，別人家的孩子在踢球、玩泥巴時，我就在打坐、耍劍，別人家孩子在學畫畫時我就在學那些鬼畫符，別人家孩子在背乘法口訣時我就在那背那繞口無比雷法總綱。
也不知道外公是怎麼想的，反正自從五歲開始我就被他逼著進行各種『慘無人道』的修鍊。
還美其名曰：「磨刀不誤砍柴工~~！」
轉眼間，等我再回村裡時都十二歲了，一回到村裡，很多人都像見了鬼般遠遠的避開我們，就連走路都繞著我們走。
而且一些人還時常在背後對我們指手畫腳，嘀嘀咕咕的，聽了令我恨不得在他們屁股屯上給狠狠的來上一木劍！
記得才回村裡的第三日，閑暇無事，我在村裡溜達時，就有六，七個十幾歲的小屁孩將我給堵在了村尾的一衚衕里，一大群人不分青紅皂白，嘴裡嚷嚷著「打倒牛鬼蛇神！」
就這麼沖了上來對我揮拳動腳的！
結果，可想而知，小爺我可是好惹的？幾個人全都讓我這細胳膊細腿的三下五除二的給打趴下了，好好的教育了他們要怎樣「尊老愛幼」……
之後好長一段時間，我在村裡幾乎成了一霸，遠遠的他們一見到我，就會渾身發抖，嚇得掉頭就跑，搞的從那時起，小爺我就孤零零的一個人，就連烤個地瓜都只能自個一個人猛啃，幾乎沒啥玩伴。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著，直到有一天，發生了一件可以算是我命運轉折點的事情……
我一輩子都會記得那天！
那天晚邊，老媽正準備燒火做飯，而外公正閑的無聊用木劍教育我『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來著。原因是前天我又一個人偷偷的把村長家的牛給當著坐騎，給趕到附近山裡去了……
就在我滿院子瞎蹦噠，躲避著外公手頭的木劍的時候。村裡的李嬸卻是慌慌張張的一下衝進我們家院子里，拉著我外公的手，撲通一下就跪倒在了我們面前，眼淚橫飛：「道長！求求您救救我家雲燕，救救我家雲燕啊！」
外公趕忙丟掉手上木劍，好生的安撫了好一陣子，才將李嬸給勸了起來，我媽也從屋裡出來，倒了杯水給李嬸喝下后，讓她壓了壓驚后，李嬸才將事情的原委說了出來。
原來她口中的『雲燕』是個十七八歲，長的很秀氣的一女孩，我曾經也見過，在這十里八村的也算是個頂個的美人了，當然，當時的我是絕對不知道啥叫美人的！（啥？你說你不相信？那我一木劍扎你屁股屯上你就肯定信了！）
話說前幾日她從城裡打工回來看李嬸，也不知道怎麼的，這到家之後，吃過晚飯臉色就開始變的雪白，還不時的自言自語些讓人聽不懂的話，不久之後竟然跑到廚房抄起菜刀就追著剛從茅房出來的李叔一頓猛砍，嚇的李叔褲帶子都還沒繫上，就光著屁股腚子跑道了村裡的曬穀場上……
廢了老大勁村裡幾個青壯才她制服綁了起來，請了鄉里的赤腳醫生去給她瞧病。
誰知那醫生才進李家看了幾眼雲燕，那雲燕居然一下子掙脫了麻繩，從床上撲了起來，『哇』的一下，就一口咬住了醫生的臉。
李家幾個人愣是拉扯了半天，才將雲燕跟那不停慘叫著的醫生給分了開來，這時只見那雲燕居然生生將去瞧病的醫生臉上一大塊肉給咬了下來，而後居然還『嘿！嘿！』的傻笑著，嚼著口中的肉就這麼生咽了下去。
當時她嘴上臉上滿是血，還帶著一臉詭異的笑容，嚇得李叔一狠心，咬牙抄起地上的板磚，一下就將雲燕給拍暈了，村裡老人看見雲燕這般情形才說多半是撞邪了！
一聽這話，李嬸他們才想起村裡有我外公這麼個傳說中的道士，聽說能專門收拾這些邪魅之物，忙不迭的跑過來找。
至於平日里為什麼村裡人見到我們就跑，那是因為村裡的人都認為外公整天跟一些鬼魅打交道，碰上會走霉運……
外公一聽到這，略一沉吟之後，道：「你等等，我去拿點法器。」
說著跑進內屋，不一會就換了身道袍跑了出來，手裡攥著一把桃木劍，懷中還放了一把銅錢劍，邊往屋外走邊對李嬸道：「走吧！」
李嬸忙站起身小跑的出了門，跟了出去，我正沖著外公擠眉弄眼的，想要偷偷跟出去的時候，被我媽一把拉住，冷著臉對我說道：
「小孩子家家的，湊什麼熱鬧！」
這時我外公聽見了，卻回頭對我媽擺了擺手，說道：「沒事！讓他跟來看看也好！」
我媽無奈的放手，我才笑呵呵的一路小跑（外公走的急，我小孩子腿短啊，只能小跑才跟得上。）不久之後幾人來到了李嬸的家裡。
剛一進屋，外公才和那雲燕姑娘一個照面，眉頭就是一皺，口中一聲斥，便伸手點向那雲燕的眉心。
只見，指尖將將碰道那雲燕的眉心，她的眼睛猛的一下睜了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