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十四章 最後時光

當藍沫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在一間病房裏，身邊沒有媽媽，沒有姜亮，也沒有藍雨，只有一個陌生的護士。

「我在哪裏？」

「你在S醫院9樓的重症病房裏。」

「S醫院？」

「是的。是你的旅店老闆把你送到這裏來的，她去你房間打掃衛生的時候看到你昏倒在床上。對了，你的家人呢？」

「我沒有家人。」

「什麼？」護士驚訝地看着藍沫。

「我沒有家人。我一個人住着。我得了什麼病？」

護士猶豫地看着藍沫。

「和我說吧，我能承受得了。」

「肺癌，已經到了晚期了……」

這些天，藍沫總會夢到媽媽和小凌。她夢到她回到了老房子裏，屋子裏點着溫暖的橘黃色的燈光，媽媽坐在灶台後的小板凳上，往爐膛里添著柴火。奄奄的火苗貪戀地舔噬著木柴，躥起一陣又一陣的明亮的火焰，映亮了媽媽滿是汗水的溫和的笑臉。不一會兒，鍋里就飄出了煮熟的大米飯的清香。

藍沫在和小凌玩捉迷藏。「我數到10哦，1，2，3……8，9，10……我來咯。」

藍沫知道小凌不是躺在床底下就是躲在衣櫃里。每一次都是這樣。但藍沫還是會裝模作樣找一找，彎下腰往桌子底下看一看，在碗櫃後面瞅一瞅，在門後面瞄一眼，甚至把洗衣機蓋頭也打開看一眼，好像小凌真的會躲在裏面一樣。「哎呀，小凌，你躲在哪裏？我找不到哎……」

床底下傳來了小凌「咯咯」的笑聲。藍沫走過去。忽然，「啪」的一聲，燈滅了。藍沫的周圍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媽媽？小凌？媽媽？小凌？你們在哪裏？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怕……」

沒有回應聲。

藍沫哆哆嗦嗦地走在黑暗裏。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她撞上了什麼東西，藍沫摸索了一會兒，這是一扇門，藍沫摸到一個像門把手一樣的東西，擰開了，把門往外開，一陣強烈的光像她湧來，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了這片明亮。藍沫發現她站在一條寬闊的街道上。媽媽和小凌站在她眼前。

「媽媽，小凌，你們去哪裏了？我一直在找你們，我還以為你們丟了我了……」

「不，我們在等你，等你……」

然後，藍沫醒了。

窗外，已經開始下雨了，雨水滴答滴答敲打在窗玻璃上，變成了這間病房裏唯一的聲音。

晚上，疼痛加劇。儘管已經打了止痛針，但藍沫還是在窗扇輾轉反側，汗水很快浸濕了薄薄的病服。她多希望姜亮能坐在她身邊，緊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對她說，堅持住，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直到早晨的某一刻，她忽然感覺身上的所有疼痛都消失了。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7點01分。第一束陽光穿透厚厚的玻璃窗灑進藍沫的病房。鳥兒在枝頭歌唱。雖然窗戶是緊緊閉着的，但是藍沫仍能想像雨後清晨的空氣是多麼的清新怡人。這一定會是個美好的早晨。

「小沫……小沫……」藍沫聽到了媽媽的聲音，側過頭一看，媽媽站在窗前微笑着看她。

「媽媽，你終於來了，你不知道我一個人有多孤獨。」

「是的，媽媽來了。媽媽不忍心看到你這樣受苦，」媽媽慢慢地走過來，輕輕地摸著藍沫的臉，幫藍沫拂去了額前的一絲亂髮。

「姐姐，我想你了……」小凌也向她走來。

「小凌，我也想你了……」

「現在我們三個人終於在一起了……」

藍沫忽然感覺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她看見她的魂魄慢慢地脫離了軀體，輕悠悠地飄落在地上，

「病人不行了！」幾個醫生迅速跑進病房。

「她的血壓在急速下降。」

「給我搶救車！」

「除震儀！心臟按壓，不要停！」

「充電到300。」

「一，二，三……」

「她快要不行了……」

「不。不要……」藍沫看着躺在病床上緊閉着雙眼的自己。

「死亡時間：07點56分。」最後一個醫生說。

「我死了？」

「是的，小沫，是時間離開了，去一個更好的地方……」

「一個更好的地方？」

「是天堂啊！……」

姜亮做了一個既熟悉又奇怪的夢：他夢見他回到了高一剛進校的時候：他正在找教室，找來找去都找不到308教室。上課鈴已經響過一遍了，他心急如焚，這時，一個穿白色連衣裙的女孩向他走來，她梳着馬尾辮，臉上帶着甜美明媚的笑容。

「同學，你是找不到教室了嗎？」她說，她的說話聲音也是輕輕柔柔的，十分好聽。她用清澈明亮的像小鹿一樣眼睛看着他。

他的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點點頭，幾乎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找不到308教室在哪裏。」

「真巧啊，我也是308教室的，我帶你去吧。那以後我們就是同學了。我叫藍沫。」

「我叫姜亮，」

然後，姜亮就醒了，看見她的妻子，安，正叉著腰，一臉慍色地看着他，「我讓你上樓幫我拿一件外套，你怎麼趴在書桌上睡著了？害我在寒風裏像個傻子一樣苦苦等了你一刻鐘。凍得我的手都麻了……」

「對不起啊老婆大人。」姜亮把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裏暖著。

「我們走吧。媽媽還在家裏等着我們去吃飯呢。」

「好。」姜亮猶豫了一下。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你先下去，我馬上就來，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做。我保證，我會很快的。」

「好吧。」

姜亮從最底層抽屜里翻出一本厚厚的紀念冊，裏面夾着他和藍沫的一張合影，其實也不算是合影，那是高一的那天，藍沫趴在課桌上睡午覺，姜亮把頭湊過去，就這樣勉強拍了不算合影的合影。姜亮一直珍藏着這張照片，總會時不時地拿出來看。姜亮笑着最後看了一眼這張照片，用打火機點燃了，把它丟進一隻廢棄的鍋里，慢慢看着它燃成一片灰燼……

「好了，走吧！」

「你做完了？」

「嗯。」

「什麼事情啊？」安好奇地側過頭看着姜亮。

「秘密。」

「哦，我真討厭你。」

「才不呢，你愛我的。」姜亮摟住安的肩膀，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安的臉上綻放出一抹幸福甜蜜的笑容。他們擁抱着一起走進一片明亮的陽光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