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流言

三老爺沒有叫住她，清韻走到帘子邊，忍不住回過頭來，見他仍低着頭看著書，只得掉頭走了。

回到房內，清韻越想越不對勁，按說現在還早得很，三老爺一早去了哪兒呢，打從說親之後，老太太怕三老爺又弄出什麼不好的事來，連家塾也不讓他去了，這些日子，他除了在家裏看書就是去大老爺哪裏走一走。

難道是在大老爺哪裏聽了什麼不好的話。

不對，清韻搖了搖頭，大老爺為了讓三老爺推掉這門親事，連吟詩都利用上了，按理，他絕不會從中作梗。

那會是誰呢，大太太，想到那一次三老爺吱吱唔唔對自已說的話，清韻似乎有些肯定。

要不是這樣，又會有誰對他說呢。

而且，說的又是什麼呢。

清韻皺了皺眉頭，早春託了個海棠紅漆盤子走了進來，盤子裏放了一個花開寶貴的小瓷杯子，走到清韻面前，便把茶杯放下。

清韻看着她，心道，千思萬想，倒不如叫個人來問問，因問早春：「你去叫書蝶過來！」

早春忙答應着，出去了，一會兒，書蝶便進來了。

「清姨娘，有事么！」書蝶對清韻善意地笑着，自從上次清韻救了她之後，她一直對清韻懷有感激之心。

清韻沖着她道：「書蝶，這一向你忙着，也沒時間和我說說體已話，現在吟詩走了，這裏就更冷清，你也真是的，忙得連人影都不見一個，想是看不上我這個小廟罷！」

這一連珠炮放了出去，把書蝶說得一愣一愣的，她頓時想起了院中成了親的婆子和嫂子們，她們一開口也是這個樣子，又想起清韻以前半天還不說一句話，難道女人成了親都會變成這樣子么。

「清姨娘，這幾天可真的是忙，您是知道的，就連林管家也見不著影兒了！」對於清韻，她也沒那麼多客氣。

這也是一種親厚的表現，清韻心裏明白，也就不拐彎了。

「對了，三老爺今天一大早去了哪裏了，是誰跟着的！」清韻皺着眉頭看著書蝶。

三老爺對清韻的態度書蝶也看到了，她知道清韻心裏想的是什麼，因道：「不知道，也沒誰跟着，三老爺這一向都在園子裏走動，沒到外面去，用不着人的！」

三老爺平時也不喜歡人跟着，這個清韻也明白。

沒有問到自已想要的，清韻心裏就更悶了。

看到清韻的臉色，書蝶認真地想了想，一面道：「清姨娘，你別擔心，三老爺就是這脾氣，我們都習慣了，對人呀，不冷不熱的，你也別放在心上，興許過一會兒就好了呢！」

清韻點了點頭，正說着話，早春在外面說了一聲：「穗兒姐姐，你怎麼來了！」

穗兒，清韻一愣，書蝶便站了起來，悄悄地說：「清姨娘，我再去打聽打聽，有什麼事兒一準向你稟報！」

清韻朝她一笑，書蝶便退下去了。

「是穗兒姐姐呀，可真難得，自從到了翰哥兒那裏，也沒見你過來了，都以為你忘記了我們呢！」這是書蝶的聲音。

「書蝶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那位爺，一天不是這事就是那事，哪裏走得開，這不，一有空就來看你了！」這個聲音柔柔的，是穗兒。

「呵呵，穗兒可比以前會說話多了，是不是翰哥兒屋裏蜜全被你吃了！」書蝶嘻嘻一笑，清韻在屋內皺了皺眉頭，縱自已是個現代人，也覺得她這個話說過了。

果然，穗兒說話了：「書蝶姐姐，看我不掐你！」

接着便傳來哎喲的聲音，清韻心想她或許不是來看自已的，卻聽到穗兒說了一句：「我去看清姨娘了，不理你了！」

「去罷，去罷，兩個人欺負我一個，我怕了你了！」

又傳來哎喲的聲音。

清韻暗暗納悶，自已可沒欺負她，什麼時候來兩個人了，正想着，門簾一響，穗兒笑盈盈地走了進來，上身粉紅色的小襖子，下身紅綾裙子，腰腹那裏正突起一塊。

清韻現在明白書蝶說的兩個人，忙起身道：「穗兒，許久沒見着你了，沒想到你竟有喜了！」又招呼她快坐下。

早春端了茶進來，放到她面前，道：「李姨娘，恭喜！」

姨娘，清韻看着穗兒，穗兒笑着不說話，倒是早春道：「我聽到媽媽們說了，說穗兒姐姐懷了身子之後就抬了姨娘了！」

清韻一拍腦子，這一向忙着，倒把她給忘記了，因站起來高興地道：「這可真是喜事！」一想着自已最不喜歡姨娘之流，又愣了一下。

穗兒臉紅了起來，道：「姨太太客氣了！」

清韻又問她這一向情況怎麼樣，穗兒便道：「他，他對我很好！」

清韻點了點頭，又疑惑她怎麼來找自已了，穗兒吱吱唔唔了半天，因道：「聽說姐姐作了姨娘，心裏高興著，想來看看，可是那時害喜，就沒來成，這兩天好了一些就過來了！」

清韻聽她這麼一說，便朝她臉上看去，果然還有些蒼白。

穗兒又問了吟詩的事，清韻嘆了口氣，把她怎麼病的怎麼去的都說了一遍，穗兒納罕地道：「竟是這樣的么！」

清韻看她似乎話裏有話，便問了一句：「李姨娘，你那裏也知道了么！」

穗兒點了點頭，抬頭看着清韻，似乎有什麼話說卻不說出來。

清韻想着她不會平白無故地來找自已，又想到在暗香居時她幫自已的事，便笑道：「李姨娘，我們兩人誰跟誰，都是共過患難的，你有話就說吧！」

穗兒聽到患難這兩個字，眼睛便有些濕潤了，因道：「姐姐雖然現在作了姨娘，論理也是我的長輩，可是我還把姐姐當成是知心的人，以前在暗香居沒有姐姐的幫忙哪裏有穗兒的今天，姐姐不要以為穗兒是傻子，穗兒心裏都明白的！」

清韻見她說得激動，更肯定了她有事要說，就笑了笑：「別把這事放在心裏，只要你過得好我才安心，要不然，我也不確定自已做得是對是錯！」

穗兒點點頭：「我現在過得很好，姐姐不用擔心！」又道：「沒有外人在這兒，我就還把姨娘當作姐姐，請姨娘別怪！」

清韻笑着點點頭。

穗兒把頭低下去，一會兒便又抬了起來，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說：「我昨晚侍候翰哥兒睡下之下，聽到房裏的碧桃和灼桃說了幾句關於姐姐的話！」

清韻抬起來，有些震驚，到底是什麼話竟傳到她們哪裏去了，穗兒道：「碧桃說園子裏都傳開了，說，說大小姐是姐姐害死的！」說到這裏，她抬頭看着清韻，似乎想從她眼裏看到什麼。

清韻一驚。

「可是，我知道，姐姐絕不是這樣的人，就不許她們說。」

清韻看到穗兒滿臉的信任，心裏頓時一陣感動。

「她們說姐姐是怕三老爺娶了夫人之後不待見姐姐，所以，姐姐就想出這條毒計！」

穗兒看着清韻：「姐姐，你得想想法子，不能讓別人這麼說，要是說多了，你在這園子裏還怎麼住下去！」

清韻腦子裏亂紛紛的，竟連穗兒後面說什麼都沒聽進去了，別人怎麼會這麼想呢，起碼，吟詩救過自已，難道在別人眼中，自已竟是這麼的不堪。

穗兒看到清韻這樣子，心裏似乎也着急，連着勸了幾句，清韻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本來感到眼中有眼淚要湧出來，但卻強力忍着，笑着道：「穗兒，謝謝你來告訴我這話，你先回去吧，從二太太院子到這兒雖不太遠，但你現在有了身子，得養著，你放心，我沒事的！」

穗兒點了點頭，又看了看清韻，然後告辭了。

清韻把她送到院外，站在那裏看着門外的幾株綠色的樟樹灑了兩滴眼淚便回房了。

她躺在床上，終於明白了三老爺對自已不冷不熱的態度了，原來是這個事呀，他難道在懷疑自已，想到這裏，清韻像掉到冰窖，這是知心知肺的愛人么，一遇風吹草動就對自已這個樣子，還怎麼度過一輩子。

想起他以前和原來的清韻幾年都不見面，是不是原清韻對他也有這種感覺，可惜自已只擁有她並不清晰的回憶和模糊的感覺，對於三老爺，恐怕自已了解得還少。

想到這裏，清韻不由得對前途迷茫起來。

或許不是三老爺的問題。

清韻悶着頭很快睡著了，到了晚上，早春過來問清韻飯擺在哪裏，清韻隨口問了一句三老爺在哪兒。

早春吱吱唔唔地道：「三老爺剛才出去了，說是去會友，沒說去哪兒！」

清韻點了點頭，這多少給了自已面子，她看着那滿桌的飯菜竟沒有胃口，隨便吃了幾口就睡下了。

但因剛才睡過，這時心情又不大好，就一直翻來覆去地睡不覺，腦子裏去糊糊的，也不知什麼時候，便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好像是朝着自已的房子而來，這腳步聲清韻十分熟悉，是三老爺。

難道他找自已有話說，想起白天他對自已冰冷的態度，清韻心裏就有氣，想着就算他進來了也不理他，誰知道那腳步聲又響起，竟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他沒有進來。

清韻心裏覺得有一股莫名的失望，把被子往頭上一蓋，慢慢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