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我三哥四哥回來了

過完正月，張先生一家幫忙給劉陽家挖新窯洞。從門口的山坡往上走，拐過一個彎到達另一台地，寶兒新家就安在這裡，剛好是張先生家的窯背，巧兒娘站在院門口的路上，可以看到幾個外孫，在下面院子里跑來跑去。牛老二有親家幫助，村長家則由大家出力，都在半山腰置辦窯院。由於家家還要忙自救，戶戶沒有多餘人手，所以幾家的開挖工作乾乾停停，直到夏收之後才全部竣工。村民們都收穫小麥，住到可以遮風擋雨的窯洞里時，這半年多天災對大家的影響，才算徹徹底底的過去了！

劉陽一家搬到自家新窯的第二天，巧兒全家過去吃搬遷飯。在炕桌邊吃飯時，劉陽又念叨：「兩個沒良心的，都不回來看看外爺，不知道我這輩子還能見到嗎？」巧兒說：「大，他們可能忙，有空的時候肯定回來看你！你不要那麼灰心喪氣嘛！」這個時候，外面野了一天的彼園拖著紅纓槍跑進院來了，他進門就喊：「大，娘，關先生來了！」婉兒推兒子德仁說：「仁子，你外爺來了，趕緊出去迎迎！」仁子不情願的答應：「嗯，知道了！」他長到十歲了，見外爺也就幾次，所以沒有啥印象。兩家人跟著彼園和仁子下山來接，婉兒的弟弟鴻文趕著馬車剛到山腳，關先生兩口子下車來搶著摟外孫，婉兒娘說：「仁子，想外奶沒？想你外爺沒？想你舅舅沒？」仁子在她懷裡掙扎，叫著：「我要我娘！」關先生自嘲道：「看來我們太忙，來的次數也少，小傢伙都撂的生分了！」婉兒說：「大，那你有空就和我娘來看看嘛！」關先生說：「嗯，這下我有的是時間，想看就隨時來了！」

大家一起往張先生的院子里走，婉兒弟弟趕著馬車跟在後面。張先生問：「關先生，今天怎麼有空來看婉兒了？」關先生說：「我剛從涇州縣卸任，鴻文專門趕馬車來接我們回家，路過你們村子就順便進來看看！」馬車停到了院里，仁子看到馬車後面綁了長長的包裹起來的行李，他好奇的問：「舅舅，這裡面是啥東西呢，像大刀又像擀杖？」鴻文自豪的說：「仁子，你想看嗎？那是人給你外爺送的萬民傘！」他邊說邊解開包裹，撐開兩把彩色布傘，上面縫了好多綢布條，每個綢布條上都寫滿了名字。

鴻文繼續給大家解釋：我接了父母，趕著馬車走出縣府大院不遠，有好多百姓來給我大送行，他們跪滿了街道，說縣長大人兩次開倉放糧，救人命於水火之中，特製作萬民傘表示感謝。他們還說，將我大的有關事迹刻在石碑上，以示紀念。我大推辭不要，但經不過眾人執意相送，就讓我收起來不要招搖。我想著這麼給咱們長臉的事，應該讓大家都看看，藏起來就沒意義了嘛！關先生斥責道：「都收起來，得瑟啥呢！」兩家人都讚嘆不已：清官才有資格得萬民傘呢！

在窯洞里坐定，張先生問：「關先生，你接下來去哪裡上任呢？」關先生唉聲嘆氣的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到哪裡都無所謂！最近張督軍和馬福祥爭甘肅督軍一職，外界謠傳雙方都在調集軍隊，可能又要打一仗了！現在各地鎮守使也在忙著擴軍備戰，我大民國也不知道將來的前途在何方！」眾人驚訝萬分，婉兒說：「大，仗能打到咱們渭州府嗎？要不你就趁機在家休養吧，不和他們趟渾水！」關先生說：「謠言不可信，但官員勾心鬥角是真事！我現在準備每天陪陪家裡人，將這幾年的虧欠補回來！」聞天說：「這樣好，仁子就不會認生了，岳丈也可以指點一下他的學業！」

「干大，乾娘，我三哥四哥回來了！」杏兒跑進來激動的說道。聞天聽到大步流星往外走，說：「大，我去接一下他倆！」所有人都著急的站在大門外觀望，過了一會，兩個小子跑近了，聞天走在後面挎著兩個包袱，提了兩床被褥。劉陽兩口子看到破衣爛衫的外孫，拉住胳膊失聲痛哭，說：「我可憐的娃，你們出啥事了，成了這般模樣？這麼久不回來，我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們了！」巧兒掩面哭泣：「兩個沒良心的，還知道回來！把家裡人都急瘋了！」她忽然用拳頭在兩兒子身上擂，說：「打死你們兩個沒良心的！」博約積發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說：「娘，我們錯了！」，張先生拉住她的手說：「算了算了，人已經回來了，就放下心來高興高興！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關先生一家看到這場景，也對兩孩子心疼不已。

洗漱結束后，娘端來了洋芋面，他倆每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三碗才飽。巧兒娘連連勸阻：「我可憐的娃，你們吃慢點，小心噎著！」杏兒好奇的問：「三哥四哥，你們幹啥去了，怎麼成這個樣子了？」兩兄弟喝完水一抹嘴，說：「今天終於吃上一頓飽飯了！」接著又講了他們這半年多的行蹤。

原來他們這段日子，跟隨師生和民間賑災組織，走遍了甘肅省和寧夏道受災的幾十個縣。不僅解救了許多災民，也收集了有關資料，為完善地方志做了充足準備。他倆說話聲情並茂，環境描述和心裡活動都十分逼真，給大家很強的代入感，每個人覺得自己就是現場中的災民！積發打開包裹，裡面是破衣爛衫和幾本日記，他拿給大和關先生看。博約的包裹里是一些資料，他義憤填膺的說：「我研究了國家的歷史和西北的地理，還有地震的相關知識。發現天災不算最可怕，人禍才算最大。災情發生后，政府都只顧自己，根本不管百姓。有的地方官想著作土皇帝，對上面的政令拒絕執行。更有甚者，還截留私吞賑災款項！」

關先生放下日記，讚賞的對他說：「這些我有同感！現在災后工作還沒有完全恢復，張馬二人就急著爭督軍的位置，而民國中央政府也忙著和日本等列強較量。自去年五四運動以來，新思想傳遍全國，各地都在宣講打倒列強除軍閥，孫**也說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我認為真正的救災，是消除軍閥割據，建立一個統一的民國，使民眾安居樂業！」博約積發高興的說：「關先生和我們老師的觀點一樣，同學們每天也談論五四運動，想效仿他們有一番作為！」其他人聽的稀里糊塗，杏兒問：「積發哥，你們在說天書嗎？我們一句都不懂！」張先生也說：「這好多事我都不懂，也不知道，看來我是老了，孤陋寡聞了！」博約說：「大，這些你不用知道了，就交給我們年輕人去辦吧！」巧兒不樂意的說：「呦呵，出去幾天翅膀長硬了，就彈嫌你老子了！」

時間不早了，關先生一家要回渭州城裡的家了，臨上車前，他囑咐博約積發：「西北暫時時機不成熟，可以去新思想的發源地北京學習，民國的未來，就靠你們這一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