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替我給清蓮掃掃墓

清廷的軍隊在咸陽鳳翔和革命黨的隊伍打仗，隴東地區在方大人的治下呈現出一種清朝不清朝民國不民國的社會狀態，所有的事務都圍繞著打仗，各村都被催逼繳納軍糧。

張先生的藥鋪又一次的徹底沒了病人，他讓聞天關了門，帶媳婦和兒子及弟弟們到山上的窯洞里躲段時間，他怕有亂兵流民進村搶劫，自己一把老骨頭也跑不動了，就留在家裡看門吧！巧兒見掌柜的不走也就留了下來，她對哥說：「老天爺既然安排咱倆個做夫妻，我們就一輩子不分開！自從有了你，我才有了第二次的生命；如果沒有你，我活著也沒有啥意思！現在聞天他們都已上山，咱倆也沒有後顧之憂了，要死就死一塊吧！」

張先生摟著巧兒坐在台階上曬太陽，他很感激巧兒看重自己，於是將這些天的心事說給她聽。那天被剪掉辮子回家時，忽然想起這個場景在哪裡見過，當巧兒為他接好辮子時，腦袋中的記憶才被接通：在十二年前的太原城，也曾出現同樣的一幕，滿街的紅頭巾黃頭巾，自己趕著馬車向家狂奔，還是回去的晚了！冒煙的藥鋪，慘死的清蓮和夥計，一個個畫面浮現眼前。張先生怕往事重現，加鞭趕車差點累死了毛驢，待看到聞天站在藥鋪迎接自己時，他知道這次趕上了，一家人不會再分開了！巧兒知道他挂念自己，也明白他還在想著前妻，但她不會吃醋，她曉得他在乎自己怕她像清蓮一樣遭遇不測。相愛的人往往一個眼神或一個動作，對方都可以理解其中的含義。巧兒從他懷裡掙脫出一隻手撫摸他的臉頰，說：「如果躲過這一劫，等天下太平了，你和聞天就回去看看，替我給清蓮掃掃墓。離開家鄉躲難這麼多年，在有生之年見見故鄉人也算了卻一樁心愿！」張先生動情的說：「我正想要和你商量這件事呢，想不到你這麼理解我先講了出來！」他接著將窯洞里埋著銀元的事告訴了巧兒，並說：「到時候我只和聞天回去一趟，家裡其他人就交給你照顧，萬一我們一時半會回不來，你把銀元取出來省著花，應該也能用一陣子！」

混亂的日子過了大概兩個多月，州府里傳來了消息：進攻陝西的清廷軍隊折了回來，因為東邊有消息說皇帝已發詔書宣布退位，陝甘總督方大人於是卸甲歸田了，目前隊伍由副手帶領也已宣布革命反正，被投進大牢的各級官員都放了出來，繼續他們的革命事業。

巧兒聽到這個消息，開始給掌柜的和聞天準備回鄉省親的物品。父子倆幹完地里和家裡的活，等著一到個黃道吉日就動身。劉陽一家過來相勸：「這路上兵荒馬亂的，路途又有點遠，你們這一去不知道啥時候能回來，萬一出點事，這一家子該怎麼活呢？」張先生執拗的說：「我這輩子黃土也埋半截了，想乘著還有一口氣的時候，回去給老先人上上墳，順便看看我可憐的娃兒和前妻。聞天這番回去主要是認認路，以後張氏祖墳和老家的事就交給他了！」巧兒娘見他有怨氣就說：「這樣也好，不過路上注意安全，錢財不要外露，免得引來土匪小偷惦念！」張先生說：「我們一定會小心，不過我也不打算帶多餘的東西，打算就像我倆當初來的時候一樣，一路搖鈴行醫回老家！」

牛老二的生意也被耽擱了很長時間，現在的局勢使他不敢輕易涉險，於是過來勸說張先生再等一等。親家關先生特地登門阻止他前行，他說：「目前局勢不清明，清帝雖退位但北有袁項城南有孫文，他們還在互相提防，各地反正隊伍還在搶奪地盤，加上亂兵遊民為匪，你此次省親真的是凶多吉少！還是等過些日子太平了再說吧！」張先生拒絕他的好意說：「我也明白這改朝換代不是一兩日就完成的，所以乘我還能走動回去一趟，萬一哪天下不了炕想走都沒法走了！再說我們是逃難至此，現在朝廷沒了，我倆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行醫回去，應該沒有人會為難郎中吧？」眾人見他不聽勸，也就不再阻攔。

黃曆顯示宜出行，父子倆帶上乾糧和水趕著驢車準備出發，全村人都來送行，婉兒抱著兒子拉住聞天哭著不撒手，巧兒和娘好不容易把他們拉開，張先生抓緊趕車離開，車後面五個兒子哭喊著追上來：「大，帶上我！大，你們要早點回來！」聞天回過頭淚流滿面的安頓：「你們回去別追了，我和大很快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