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誰想抗拒革命

小孩過了百天，眾人繃緊的弦終於可以鬆開了。小傢伙像棵小樹苗一樣噌噌的長，張先生當了爺爺更是心裡激動的不行，但他臉上盡量不擺出來。藥鋪里現在由聞天每天坐堂看病，招了耀文的兒子世傑作夥計，張先生也退居二線了，只有聞天碰到一些比較棘手病情，或者有病人點名請自己看病時他才出手，其餘時間就陪陪孫子和家人們。

耀文作了私塾先生，劉陽和張先生及牛老大帶領全村的男丁拜孔夫子和先生。學堂選在了半山腰的兩孔窯洞，一孔作學堂，一孔作先生的房間，窯洞兩邊的半截山樑將窯門口圍成一個小操場，既擋風院子又緊呈隱蔽，外來人員都不容易發現，大家此後稱呼這處院落為學仿台。窯洞里掛了一幅孔聖人畫像，耀文坐在前邊接受眾人的拜見。大家湊集的糧食裝滿了三個口袋，作為酬金擺在牆邊，劉陽拿了一塊紅綢被面搭在耀文身上，他說：「咱們村子自我記事起，就不知道有多少年沒有私塾了，今日它在我們這一輩人手裡重新開張，你是第一位先生，這是大功勞一件！咱們後代的前途就交到你的手裡面了！」耀文感慨又激動的說：「咱們村能重新開辦學堂，是劉陽哥和張先生的功勞，不然又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去呢？更應該給張先生搭紅！」眾人紛紛表示贊同，牛老大拿起桌子上剩的一塊被面要給搭上，張先生趕忙推辭：「劉陽哥更是頭功一件，村裡萬事都要他牽頭出面才可以辦妥的，我只不過是個牽馬墜蹬的！所以給他搭紅才對！」劉陽喜滋滋的接受了牛老大給披的紅。

聞天的幾個弟弟都上了私塾，加上其他人家的小孩總共只有十來個人，教學負擔不重又有糧食補貼家裡，耀文很感激張先生和劉陽，他看藥鋪里比較忙，於是給張先生提議：他兒子世傑在家裡閑著，地里活又不多，所以想讓他給聞天幫幫忙，再說他也愛讀書干其它的活不在行！張先生當場說：「我現在往後退了，但病人還是多，聞天一個人看病抓藥，我看忙的夠嗆；你就讓他過來吧，作個抓藥的夥計，至於工錢我們是不會少的，反正招誰都是給！」耀文連連擺手說：「我讓他有空學個手藝，不是讓他來掙你們的錢，這怎麼好意思呢？」張先生說：「就這麼定了，世傑作學徒兼夥計，我們每月給他工錢！再說他也快要結婚了，好歹能補個家用！」耀文謙讓半天終於千恩萬謝的走了！

有天早上，府衙官差來請張先生去給一位大人看病。待他忙完之後和世傑趕驢車走到街上，突然傳來一聲槍響，一群和清兵穿戴不一樣的士兵沖了過去，他們戴新式大檐帽，打著綁腿扛著長槍，最明顯的是腦後馬尾巴似的辮子不見了，剩一截兔子尾巴那麼長的一點，他們邊跑邊分頭行動，有的沖向府衙，有的沖向城門。毛驢被槍聲嚇得狂奔起來，世傑和張先生也是頭次聽見這長桿快槍的聲音，他們以為孫大炮到這裡造反了，趕緊加鞭往回趕。

驢車到東門時，張先生看到幾個士兵端著長槍站在門口盤查過路行人，旁邊一串男人排著長隊，前邊幾個士兵拿著剪刀在剪辮子。一個穿長袍的中年男子掙扎著想跑，其他士兵捉胳膊抓腿說：「看你往哪裡逃？你還想抗拒革命？」一個士兵咔嚓一剪刀就給剪掉了，那人雙手捧著辮子跪在那裡放聲大哭：「頭髮受之於父母，今天它離我而去，我怎麼對的起父母和各位列祖列宗呢？」排隊的人嚇得心驚膽戰的，都伺機想逃跑，士兵們一拉槍栓說：「誰想抗拒革命，我就崩了他！」一個士兵端槍對著驢車說：「發啥呆呢？麻溜下來排隊去！」他倆看那陣勢嚇得雙腿發軟，這革命如同「割命」一般使人恐懼，用手把不聽話的腿一個一個搬到車檐，然後慢慢溜下車去，排在了隊伍的後面。

輪到張先生剪辮子的時候，他只感到後腦勺一涼，自己黑亮粗壯的辮子就落到了士兵手中，他沒有像別人那般哭鬧，只是懇求士兵：「差爺，請把辮子還給我吧！我都自己革命了，就讓我把它埋葬了吧，這樣給父母也是一個交待！」士兵手裡顛了顛辮子，又看了掛了一長溜灰的白的，像蔥像繩像尾巴的辮子，心裡老大不願意，張先生掏出一塊銀元塞到帶頭的手裡，又說了一大堆好話，那人一揮手說：「還給他吧，他都革命了，辮子要還給老人呢，咱們革命不是要命！」

世傑已軟趴在地上，當兵的一手扯起辮子，一手就給來了一剪刀。張先生趕緊制止士兵將辮子掛起來，他說：「差爺，我家兒子的也一併還了我唄！您就好人做到家！」士兵翻著白眼給扔了回來。

出的城門，兩人趕著驢車狂奔，生怕他們再追上來要命。世傑緩過神來嚎啕不止：「祖宗多少輩了，辮子一直不曾離身，今天沒了回家怎麼見人？」張先生沒有管他，只想著自己的事情：眼前的場景似曾好像在哪裡見過？唉！老了不中用了，是不是以前夢裡見過，今天只是應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