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苦悶
元嘉這一去便是好久！
沈全左等右等，等了好半天之後，依舊不見元嘉迴轉，無奈之下，他只好開始獨自研讀那本《說文解字》。
隨意翻看了幾張之後，沈全又是唉聲又是嘆氣，只覺捧在手中這本《說文解字》如同是一本天書，特別是每列最上方個頭最大的那些文字，一個個曲里拐彎的，就好像是鬼畫符一般。
在離去之前，元嘉已經向沈全解釋道，這種形狀怪異的文字叫做小篆，流傳已有一千多年，不止是在凡間，即便是在修仙界中，很多功法典籍也是用這種文字書寫，此外，據說凡間歷朝歷代的各種官印之上，刻着的也都是這種文字，只可惜她從未履足凡間，並不曾親眼見過官印究竟是什麼模樣。
沈全對於當官從未動過任何心思，在他心目中，像乾爹那樣的好官少的可憐，像包公那樣有權有勢、甚至敢把駙馬爺都一刀「咔嚓」了的青天大老爺更是只在戲本里才有。
不過，聽聞這種文字在修仙界中流傳甚廣，將來自己可能接觸到的許多功法秘笈也是用此種文字書寫，沈全頓時叫苦不迭，心道：哎，看起來，這種奇形怪狀的字真是非學不可啊！
一通苦惱之後，沈全別無他法，只能是苦中作樂，把手中的「天書」翻得嘩啦作響，專挑認識的字來看。
漸漸地，沈全翻書的速度慢了許多！
他先是看上一眼小篆，再拿這個鬼畫符一樣的文字與下面那些字體較小、筆畫也簡單了許多的楷書相比，只覺那些楷書寫就的文字分外親切。加之這本「字典」的編排很是條理，沈全儘管識字不多，卻也連蒙帶猜地認了不少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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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他只是記住了這些字的字形，卻不知該讀作什麼，到了後來，他突然發現，在這本「天書」中，除了「也」「從」「切」這幾個他原本就認識的字之外，經常出現的還有另外一個字。
一番猜測之後，沈全頗為欣喜地發現，這個看似極為複雜的字極有可能是個「聲」字！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
沈全茅塞頓開，像是掌控了一把識字的鑰匙般，開始把一腔熱情都投注在辨識這些字的讀音之上。
每讀出一個字，他都要高興上好一陣，飄飄然間，沈全只覺自己用不了多久，便能把這本書上的字全部認全，不禁自得道：等到了那個時候，我想看哪本書就看哪本書，那才叫厲害呢，哈哈！
時間悄然流逝，完全沉浸在識字樂趣之中的沈全對此卻毫無察覺，只是手捧書本，越「讀」越是盡興。
待到元嘉再次返轉之時，尚未踏進房間，便見沈全手不釋卷，搖頭晃腦地反覆吟誦著一個個音節，居然頗有幾分窮酸書生的架勢。
元嘉見狀差點笑出聲來，不過看着眼前那看似無憂無慮、不知愁苦為何物的沈全，再想起師尊剛才所說的一番話，元嘉心生感慨，思忖道：這人越是一天天長大，就越是煩惱纏身，哎！
她心中如是想着，竟不由嘆出聲來。
聽到動靜的沈全扭頭回望了一眼后，便立刻風風火火地跑向元嘉，邊跑還邊喊道：「姐姐，你快來看，就剛才這一會兒，我已經認識好多字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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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全眉開眼笑，兩手高舉着手中的書本，只等自己誇讚幾句，元嘉強自擠出一絲笑意，接話道：「無師而自通，弟弟，你可真厲害。」
「那當然啦。」沈全一臉得意，自誇道：「我剛才還在想呢，如果要是去蒙館念書的話，我肯定是個好學生，說不定，比三哥還要強上那麼一些呢。」
元嘉心情不佳，只是隨口敷衍道：「嗯，是是是，你是個好學生，比你三哥還要厲害。」
恰在這時，沈全的腦海之中突然冒出一個窮酸書生模樣的人來，滿口之乎者也，不是旁人，正是郝學生。
情不自禁地，他想起了曾經在上京城度過的那段時光，那段自己有生以來最為幸福歡樂的時光。
把手中的《說文解字》一合后，沈全仰起頭來，對元嘉說道：「姐姐，我有和你說過嗎？我還在上京城的時候，認識了好多人，他們都對我特別地好。雖然哭先生不怎麼愛說話，郝哥哥和艾姐姐又總是鬥嘴，還有韓師兄，他特別愛吹牛，還總是變着法兒地欺負元彪，可是……可是大家在一起有說有笑，好像每天的日子都過得很快很快，和這裏一點都不一樣……」
沈全越說越是難過，鼻子不停翕動的同時，一對眼珠也漸漸地紅了。
來到修仙界的這幾天來，沒有人像乾娘、吉伯一樣噓寒問暖，也沒有人像三哥、韓鼎一樣陪着他玩鬧，甚而至於，除了元嘉之外，就連一個陪着他說話的人都找不到。沈全倍感孤獨、寂寥之際，只能是自言自語，自說自話，都快要憋出毛病來了。
他彷彿重又回到了當年，重又回到二拐子大大被凍死後的那一段苦澀艱辛的歲月。在那一段日子裏，沒有人陪他說話，也沒有人陪他玩，即便是黑頭和三丑他們，也只是關心他有沒有討到銀錢，有沒有填飽肚皮，卻從不過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孤寂無助的他也像是現在這般，常常自言自語，藉此打發無聊至極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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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沈全說着說着，聲音越發低微，一副神情着實可憐，元嘉心下不忍，環臂把沈全摟進懷中，低聲詢問道：「弟弟，你是不是覺得這裏有些悶啊？」
「嗯。」蜷縮在元嘉懷中的沈全鼻間輕嗯一聲后，轉又抬起頭來，扁嘴道，「姐姐，這裏一點都不好玩。」
元嘉在沈全的小臉蛋上輕捏了一把，暖聲說道，「你呀，別總是這麼貪玩，應該抓緊時間修鍊才是。」
沈全剛要開口辯解幾句，卻見元嘉語氣一頓，轉又悠悠說道：「弟弟，不瞞你說，以我的資質，追求長生本來就是一件遙不可及的事情，即便是因緣際會，我能夠僥倖踏入元嬰境界的話，也只不過是延壽幾百年而已。但你不同，以你的資質，只要肯用心潛修，有朝一日，說不定真能超脫生死輪迴，得證通天大道，所以……」
說至此處，元嘉目光凝重道：「所以，師尊常對我講，漫漫修仙路，最多寂寥時，唯有那些堅守道心、甘於寂寞之人，才有可能霞舉飛升，真正求得自在逍遙，你明白了嗎？」
沈全似懂非懂間，只覺元嘉神色黯然，看似一副心事重重、悶悶不樂的模樣，輕輕點了點頭后，他一臉認真道：「姐姐，我知道了，以後我一定好好修鍊，再也不貪玩了。」
元嘉臉上泛出一絲淺笑，想起自己當年也曾不止一次在師尊面前說過類似的話，神情恍惚間，許多深藏已久的記憶一一浮現於她眼前，恍若昨日。
在這一幕幕場景之中，氣急敗壞、又是吹鬍子又是瞪眼的師尊自然不可或缺，但在師尊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卻也不時出現。
這個人一襲白衣，眉目如畫，臉上神情或是尷尬、或是不安，口中不住求告道：「師尊您且息怒，千錯萬錯都是弟子的錯，您只要責罰弟子就是了，師妹她畢竟還小……」
元楓師兄！
是他……還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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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想起師尊適才提及的那件事情，元嘉心緒紛亂不堪，只覺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莫過於此。
元楓師兄居然對自己傾心已久？
這，這怎麼可能呢？
在元嘉心目中，同門的三位師兄中，元濟和元度兩位師兄忙於修鍊，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雖然他們對自己也着實不錯，但由於彼此間年紀相差實在是太過懸殊，所以相處起來總是稍顯生分。
元楓師兄卻不一樣！
雖然元楓師兄比自己也要年長許多，但自從踏入玉清殿的那一天開始，元楓師兄便對自己照拂有加，只彷彿是一個大哥哥一般。即便是後來，他因為祭煉玄陰火種而性情大變，但對自己的關愛之情卻一如既往，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每次自己闖了禍事，元楓師兄總是第一時間出現在師尊面前，幫着求情不說，還甘願代領責罰。究其原委，只是因為自己剛入玉清殿沒多久，師尊便有事外出，最初那幾年，便是由元楓師兄替代師尊，傳授自己一些入門的功法。
事實上，自己能夠在短短數年間便鍊氣有成，元楓師兄當真是付出了不少的辛苦，別的暫且不論，單是他專為自己煉製的各種丹藥，就難以計數。
這樣想來，元楓師兄正是自己初踏仙途的領路人，也堪堪算是自己的半個師傅。
但自己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亦師亦兄的元楓師兄居然會對自己情有獨鍾，而師尊分明也是此種想法！師尊他難道不知道嗎，自己早已心有所屬，雖然那個人修為不高，雖然那個人已經不辭而別，雖然……
想至此處，元嘉凄然而笑，悠悠輕嘆一聲后，開口說道：「弟弟，你要實在是嫌悶的話，不如陪姐姐出去轉一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