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分別
「這裏……是哪……」黑鷹再度醒來，發現自己身在一間茅草屋，胸前和腹部的傷已經被包紮過了，厚厚的繃帶透著一絲不現實感，「我沒死嗎？」
「年輕人你醒了？」一位老婆婆突然推門而入，手裏還端著一個葯碗，「這裏是我家，我和孫女外出採藥，發現你和一個姑娘倒在地上，就讓村裏人幫着把你們帶回來了。」
「黑鷹多謝前輩救命之恩。」黑鷹接過葯碗，一飲而下，然後鄭重地向老人道了聲謝，「前輩，您說和我一起的還有一位姑娘？」
「你也別前輩前輩的叫了，村裏人都叫我孫婆婆。」孫婆婆欣慰地看着黑鷹喝完葯，重新拿過了葯碗，「和你一起的那位橙衣姑娘現在在隔壁，我孫女在照顧。」
「她……她怎麼樣？！」聽到「橙衣」二字，黑鷹立即反應過來是誰，一顆心也隨着吊了起來。
「說來也怪，老身從醫幾十年，還沒見過這樣的情況……」孫婆婆不解地搖了搖頭，「說她氣血兩虧吧，脈搏跳動又很有力，可是說她沒事吧，又臉色蒼白昏睡不醒……」
「那她的傷呢！」黑鷹不忍回想橙兒和封一絕浴血打鬥的場景，卻又不得不提起這件事。
「傷？那位姑娘身上沒傷啊……」孫婆婆疑惑地看着黑鷹，「哦，對，只有右手手腕上有割腕的傷，已經幫她包紮了。」
「割腕？！」這個詞可把黑鷹嚇壞了，以至於一掀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看她……」
「年輕人，聽老身一句勸，多讓著點她，好男不跟女斗不是？」孫婆婆也不攔著，只是幫着扶住了黑鷹，然後苦口婆心地說着，在她看來，黑鷹是在外面與人爭鬥受傷，回家后小兩口又不知道為了什麼吵架，逼得女方割腕墜崖，「不管在外面受了多少傷，回家都不要拿女人出氣，你說是不？」
黑鷹不說話、不辯解，只是點了點頭。如果橙兒真的因為自己而割腕自殺，別說她的姐妹們，就是他自己，都不會原諒自己。
「奶奶！」孫婆婆帶着黑鷹來到橙兒的房間，才一推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就撲了過來，「咦，大哥哥你醒了啊？」
「好了籬兒，跟奶奶出去，這位黑鷹哥哥要和姐姐說說話。」說着，孫婆婆帶着她的孫女就離開了房間。
對不起……黑鷹在橙兒床邊坐下，撫摸着她纏着繃帶的右手腕，看着她蒼白的臉色，心裏的難受不言而喻。
「我這是……在哪？」說來也奇怪，一直昏睡着的橙兒這時卻醒了。
「是住這裏的孫婆婆救了我們。」見到橙兒醒轉過來，黑鷹也稍稍放心了些，故作鎮靜地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還好吧？」看黑鷹面色不錯，可橙兒還是不放心，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
「嗯。」黑鷹點點頭，不得不說，他心裏是感動的，橙兒醒來就問他的情況，甚至沒有顧及她自己。
「那就好，不然採蓮姑娘該傷心了。」提到採蓮，橙兒牽強地笑了笑，「養好傷我就回董家村，不能參加你們的婚禮了，祝你們白頭到老。」
「不是的，我和採蓮不是……」橙兒的樣子讓黑鷹格外心疼，剛想解釋什麼，房間里卻突然閃過一紅一綠兩道光，他的話也隨之被打斷。
「是大姐和四妹！」橙兒眼裏閃過一絲亮光，「她們來了！」
「二妹/二姐！」橙兒話音剛落，紅兒和阿綠就出現在了他們面前。
「大姐、四妹，你們怎麼來了？！」見到兩人，橙兒欣喜，卻同樣感到疑惑。
「靈石閃個不停，我們猜是你出事了，這不，我和大姐來看看。」阿綠看了一眼纏滿繃帶的黑鷹，有些詫異，「你們這是怎麼了？二姐你沒事吧？！」
「我沒事，不過是追捕一個逃犯，不小心從懸崖上掉了下來，還好沒出什麼大事。」橙兒輕描淡寫地解釋了一下，她不想多說，害怕紅兒和阿綠擔心。
「真的沒事嗎？」紅兒擔憂地看着橙兒，「你臉色很蒼白……」
「大姐你放心，真沒事。」橙兒抬起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大概是沒休息好……」
「你手怎麼了？」紅兒眼尖，看到了橙兒手腕上的繃帶。
「摔下來的時候蹭了一下，不礙事。」橙兒尷尬地把手縮回了袖子裏，笑了笑，一旁的黑鷹卻是臉色一變，她這是在替他隱瞞嗎？黑鷹微變的臉色卻沒逃過阿綠的眼睛，阿綠眯着眼，打量了一下橙兒和黑鷹，心裏不免有了一個猜測。
「二姐，你不會是用自己的仙血救他了吧？」阿綠緊盯着橙兒，突然開口問了一句。
「怎麼……怎麼會……」橙兒支支吾吾地應了一句，「他……他的傷也不重，還沒到用仙血的地步……」
「是真的？」阿綠向前走了兩步，握住了橙兒的右手，把她的手從袖子裏拉了出來，「二姐，當初我就是用我的血救下了魚日，我知道那會是個什麼狀態。你說是掉落懸崖蹭的，你的靈石好好的在你手上，凡間的東西不會輕易在我們身上留下痕迹，除非是天兵利器！別騙我們，你這樣只會讓我們更擔心！」
阿綠咄咄逼人，橙兒沒辦法，嘆了口氣，點點頭。
「他傷得太重，再晚一步，也許我就要去找閻王要人了！」橙兒深深看了一眼已經驚呆了的黑鷹，「我只能這樣做，不給他渡仙血他會死的！」
「可是你考慮過後果嗎？！」紅兒滿眼心疼地看着橙兒，「仙血是我們的根本，失掉仙血，輕則暫時失去法力，重則喪失生命啊！」
難怪……難怪她說養好傷再回董家村，她現在沒有法力，根本飛不了天……黑鷹聽着姐妹們的對話，看着橙兒的眼裏更多了幾分愧疚和自責。
「放心吧大姐，我心裏有數。」橙兒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只能寬慰似的笑了笑，「家裏怎麼樣？他們還好吧？」
「一切都好。」紅兒何嘗不知道橙兒的想法，雖然心疼，但也沒有任何辦法，「你好好休息，這次只是暫時失去法力，過幾天就會好的，我和四妹就不打擾你了。」
「嗯，代我向他們問好。」
「喂，我警告你，好好保護她，你要是敢對不起她，我們姐妹不會讓你好過的！」臨走前，阿綠再一次警告了黑鷹，最後才不舍地化作一道綠光，和紅兒一起離開。
「真是的，這性子怕是隨了三妹了……」看着那道綠光，橙兒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二公主，我……」
「你不用覺得對不起我，換做普通人我也會救。」橙兒又怎會不知道黑鷹心裏想什麼，「我四妹的話你不用放在心上，採蓮的事，等回去以後我會和他們解釋的，不是你對不起我，是我插足了……」
「我……我跟她……」
「姑娘，這位公子說他是來找你的！」每一次黑鷹想要開口解釋，卻總會被人打斷，這一次是孫婆婆帶着一位俊朗的公子走了進來
「展軒？你怎麼會來！」見到來人，橙兒突然興奮起來，「真的好久不見了！」
「你呀，心裏只有你的姐妹，哪裏還想得到我這個朋友。」被橙兒稱作「展軒」的公子笑着走向了橙兒和黑鷹。
「那你們聊，老身去給你們準備些吃的。」見橙兒確實認識自己帶來的男子，而且關係好像還不錯，孫婆婆也就放心地離開了。
「你是黑鷹吧？我是白展軒，是天庭現任戰神之子。」白展軒看了一眼黑鷹，抱了抱拳，「我聽六公主說起過你，天下第一名捕。」
「行了，他哪有你厲害！」橙兒半開玩笑地看着白展軒，然後向黑鷹介紹道，「展軒是天庭年輕一代的強者，在天庭難有敵手，以前跟着戰神叔叔學武，常常和他一起切磋。」
「哦。」黑鷹只是平淡地應了一句，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此刻有多麼羨慕展軒，他能參與她以前的人生，能讓她笑得那麼開心，可自己卻只會讓她受到傷害，甚至需要她來保護自己……
「展軒，你今天怎麼有空下凡來？」橙兒知道黑鷹的性子，倒也隨他，展軒和黑鷹不熟，也無所謂他什麼態度了。
「來找你啊。」展軒把原本拿在手中的扇子一收，變戲法般變出了一朵玫瑰，然後當着黑鷹的面，向著橙兒單膝下跪，「橙兒，從小我就喜歡你，其實這一次，我是跟着你下凡的，原本要是這個男人能及時醒悟，我是不會現身的，可是現在，我請你跟我走，相信我，我一定會好好對你的！」
「展軒，你……你在說什麼啊……」且不說黑鷹，就連橙兒也是被展軒的舉動嚇了一跳。
「橙兒，這個男人傷你那麼深，你還在猶豫什麼呢？」展軒指著黑鷹，看向他的眼裏多了一絲蔑視，「難道你真的要看到他和別的女人成親，讓他把你傷得體無完膚，你才肯放手嗎？！」
「你……你讓我想想好嗎？」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許多，橙兒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太突然了，我完全沒有心理準備……」
「好，我明天再來，今天晚上你好好想想我的提議……」展軒又看了一眼呆愣住的黑鷹，眼裏是濃濃的警告之意，然後轉身離去。
房間里的兩人，誰也不說話，一個靠在床上，另一個坐在床邊，各懷心事……
「你會跟他走嗎？」晚上，黑鷹翻來覆去睡不着，起床披了件單衣走到院子裏，卻發現橙兒也站在月光下，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是這樣的想法。」橙兒惆悵地看了一眼天邊，「從小到大，我只當他是志趣相投的哥哥……」
「可你現在知道了……」黑鷹心裏是緊張的，他害怕橙兒會跟展軒走，可他又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樣才能留下她，而且跟着他，她會受苦，甚至受傷……
「黑鷹，我會走，我不想插足你和採蓮姑娘的親事。」橙兒收回自己的目光，認真地看着黑鷹，「可我不會跟展軒走，他的姻緣不是我。」
「採蓮的姻緣也不是我！」聽橙兒提起採蓮，黑鷹有些許激動，「你相信我，我從來只把她當妹妹照顧！」
「我相信不相信，又有什麼關係？」橙兒苦澀一笑，「你們有婚約是事實。」
「我們不回去，就讓他們以為我們死了，換個地方……」
「夠了黑鷹，你是京城總捕頭，這麼多年的行當，你真的能放下？」橙兒打斷了黑鷹，這是第一次，她那麼嚴肅地和他講他的生活，「當初我跟你出來，只是不願意你為了迎合我們，而改變了你自己，你的生活跟董永、魚日、馬天龍、柳宜宣他們都不一樣，他們可以找個地方成親生子，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日子，可是你不同，你是一隻自由翱翔的鷹，我不希望我束縛了你的飛行……」
「二公主……」
「黑鷹你知道嗎，我多麼想聽你叫我一聲『橙兒』……」聽到黑鷹的稱呼，橙兒又是一陣苦笑，「你叫我『妖女』，叫我『二公主』，卻從來沒有好好地叫過一聲我的名字，我知道，你還沒有從心裏認可，所以我也不逼你，我跟着你出來，只希望有一天你能真正接受我，誰能想到你都已經訂親了……」
「不是這樣的，是我……」黑鷹怎麼也想不到，橙兒的心裏藏了那麼多事，他想解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黑鷹，其實如果不是採蓮，我還沒有意識到我們之間的問題那麼大……」橙兒伸手撫了撫黑鷹的臉頰，「也許我們還要一些時間，你繼續做你的老鷹，我繼續當我的鐵面二公主，或許等到某天，你飛累了，我也乏了，然後我們再找個安靜的地方，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那你會去哪？」黑鷹握住了橙兒的手，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握住她的手，「真的回董家村？還是……回天？」
「我不知道，沒想好。」橙兒也詫異黑鷹的舉動，可是內心還是有一絲絲的小欣喜，所以也就沒有抽出自己的手，「我想過了，回七妹家，我怕他們擔心，回天……現在的七仙閣太冷清了……」
「即使這樣，你還是要走？」說實話，內心是希望她不要走，可是黑鷹又不知道自己憑什麼留下她。
回答黑鷹的是沉默。
「二公主？」黑鷹低頭看了看橙兒，發現她只是看着自己，卻不說話，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姐妹七個，我是外人眼裏最無情的那一個，沒想到我也會有這麼一天……」橙兒認真地看着黑鷹，卻只是輕聲低喃了一句。
「什麼？」橙兒落寞的神情，黑鷹盡收眼底，那句莫名其妙的話，更是讓他有些揪心。
「沒什麼。」橙兒終於抽回了自己的手，側開身，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不再看着黑鷹，「不早了，去睡吧，好好休息有利於傷口恢復。」
「那你……也早點休息……」知道橙兒不會再說什麼，黑鷹也只能妥協，深深看了一眼橙兒，轉身回房去了。
嫦娥姐姐，人間那麼大，我又該去哪裏呢……抬頭看了一眼皎潔的明月，橙兒微微嘆息，也往房間走去……
第二天早上，黑鷹醒來的時候，孫婆婆已經帶着籬兒採藥去了，一份熱氣騰騰，像是剛做好的早飯也已經放在了他的床頭。
「黑鷹你做了什麼？！」黑鷹拿起筷子正準備吃，展軒就怒氣沖沖地闖了進來，「告訴我，橙兒她去哪了？！」
「她沒在房間嗎？」黑鷹把筷子一放，「咻」地站了起來。
「你自己看吧！」展軒甩了一封信給黑鷹，信封上寫的是「展軒親啟」。
【留書】
展軒：
對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從小，我就把你當成哥哥一樣看待，小時候我要什麼你都會滿足我，所以這一次，也請你尊重我的選擇。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我做不到看着黑鷹和別人成親，卻也不能和你走，讓你因為我失去追求自己幸福的機會。
我知道，你一定一大早就會來找我，所以我只能連夜離開，不過不用擔心我，雖然我現在失去了法力，但一般人想欺負我也不可能！
展軒，我想拜託你一件事，不要責怪黑鷹，他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我的決定，更不知道我將要去哪。說實話，其實我很怕面對他，我怕見了他我就走不了了，所以你幫我轉告他，讓他好好做他自己，做一隻展翅高飛的鷹！
勿念。
妹橙兒
【完】
「怎麼……怎麼會這樣……」信紙從手中滑落，黑鷹也一下子癱坐在了椅子上。
「你知不知道，她現在跟凡人沒多大區別！」展軒一把揪住了黑鷹的領口，「你就是這樣照顧她的？！」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黑鷹要是知道橙兒會不辭而別，昨晚說什麼他都不會那麼輕易回房間，怎麼都要把她的想法問出來！
「你不知道？是啊，你能知道什麼！你了解她嗎？！」展軒大吼了幾聲，但最後還是鬆開了手，「算了，她要躲，沒有人找得到的……」
「白公子，能給我說說她的事嗎……」黑鷹嘆了口氣，痛苦地閉上了眼，「我確實太不懂她了……」
感覺到黑鷹的愧疚和心疼，展軒也是長嘆一聲，最後還是在他對面坐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