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物是人非
房間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石南山、江北川、萬飛天、雲無雙、孫文忠、董文義、黃文禮、王文智，所有人的呼吸都似已停頓，他們就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那個凶名遍布天下的殺手「幽夜」，竟然會是熊惆。
而且他們也不需要再確認什麼，因為普天之下只有殺手「幽夜」能夠發出劍氣，眼前的熊惆，定然是「幽夜」無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石南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初的一幕一幕赫然浮現在他的腦海。雖然他和熊惆接觸的時間不長，可熊惆卻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大莊主，在下斗膽替他們請命，請大莊主放了他們！」
那曾經的話語，忽然響徹在石南山耳邊。
眼前這個滅絕人性、令整個武林聞風喪膽的殺手「幽夜」，真的是當初那個俠骨仁心、一心一意要解救所有奴隸於水火之中的俠士熊惆嗎？
石南山上上下下、仔仔細細、來來回回地打量著面前的殺手「幽夜」，生怕認錯了人。可「幽夜」的相貌，簡直與當日的熊惆一般無二。所不同者，第一，熊惆當初是身著白衣，如今卻是身穿黑衣；第二，熊惆當初儀容整潔，頭髮也梳理得極為整齊，如今卻是披頭散髮，狀若惡鬼；第三，熊惆當日所用，是自己好友「江南劍客」李嘯天的「天虹劍」，而如今所用，卻是一把通體漆黑色的長劍，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其實這柄黑色長劍名為「夜影」，是當年夜寒冰所用佩劍。熊惆加入暗河以後，夜寒冰覺得這把「夜影劍」更適合熊惆「幽夜」的身份，所以就贈予了他。至於當初的「天虹劍」，熊惆一直收在住處，半年來從未動用。
與夜寒冰不同，熊惆使用「夜影劍」的時候，故意將「夜影劍」的劍鞘丟棄在住處。其目的，自然是為了能夠更快出劍，能夠在第一時間發出劍氣，立取對手性命。
盯著熊惆看了許久許久，石南山這才顫抖著聲音開口問道：「你……你真是……熊少俠？」
熊惆默默地看著石南山，臉色雖然很平淡，但一顆心竟然快速地跳動起來。
當他和石南山面對面站立的時候，當石南山的面容清清楚楚出現在熊惆眼前的時候，熊惆才終於明白，為什麼自己在刺殺石南山的時候，會出現一絲半年來從未有過的不忍與猶豫。
那是因為——眼前的這個人和自己長得幾乎一模一樣！正是因為這相似的長相，使得二人之間好像有了一種莫名的好感，一種莫名的關聯，所以熊惆莫名地不想刺殺石南山；就如同當初的石南山，即使九道山莊所有人都不相信熊惆，他卻莫名地相信熊惆。
聞聽石南山的問話，熊惆心中第一次泛起一絲漣漪，一絲即使在面對西門霸天的時候，也未曾泛起過的漣漪。
不知道為什麼，熊惆好像忽然很害怕讓石南山知道自己做了殺手，犯下了滔天惡行。
一個人犯了錯誤以後，那個最害怕告訴的人，會是他的什麼人呢？
可如今一切都躲避不了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算熊惆再不想讓石南山知道，他也已經知道了。
熊惆的眼神竟然有些閃爍，不敢看向石南山的眼睛。他做殺手半年有餘，殺人過千，從來也沒有不敢面對任何人。可是今天在面對石南山的時候，熊惆心中竟然莫名其妙地充滿了恐慌與緊張。
他低下頭，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回答石南山的問話。
見到熊惆默不作聲，石南山便已知曉，自己所猜完全正確，眼前這個滅絕人性的殺手「幽夜」，正是當日那個俠骨仁心的俠士熊惆。
「熊少俠，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石南山顫聲問道。他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當初那個俠肝義膽的熊惆，如今竟然會墮落成這般模樣，成為一名濫殺無辜的殺手。
熊惆低著頭，雙眉緊鎖，一句話也不說，甚至連頭都不敢抬起。
「哼！」就在此時，猛虎長老雲無雙突然說道：「大莊主，何必再問呢！他本就是十大殺手之一的逍遙子的弟子，自然也和逍遙子一樣殘忍嗜殺！」
石南山搖了搖頭：「不對！我所認識的熊少俠，絕不是一個殘忍嗜殺之人，與他的師父逍遙子也絕不一樣！」
江北川也點頭說道：「師兄所言不錯！當日他為一眾奴隸請命，足見其俠肝義膽。據我猜測，他定然是遭到了什麼重大打擊，故而自甘墮落，才會犯下這許多罪行！」
熊惆的臉色頓時變了，抬起頭看著江北川，眼神中閃爍出一絲異樣的光芒。
這半年多來，武林中每個人都在痛恨自己，都想除掉自己，又有誰在意過，自己為什麼走上了這條不歸之路！
聞聽江北川的話，石南山的臉色也變了一下，身體陡然一僵，一件往事浮現在他的心頭。
一年前，熊惆與逍遙子師徒二人來九道山莊找杜萬報仇，自己秉公處理，將杜萬交由熊惆處置。
熊惆殺了杜萬，報了血海深仇。可是，他心中的戾氣無法化解，只能拿杜萬的屍身發泄，將杜萬的屍身砍成了肉泥。若非自己出手打通了他的穴道，疏通了他的血脈，化解了他體內的積怨，還指不定出什麼事情呢！
「我明白了！」石南山恍然頓悟，抬起頭盯著熊惆，眼神中有著深深的痛苦與不忍。
「熊少俠！」他顫聲說道：「當日我曾跟你說過，你的一身俠肝義膽天下少有，若是善加培養，定可成為一代大俠！只是你的人生過於坎坷，心中總有戾氣不能化解。所以我曾告訴過你，讓你凡事都要看開一些，善加疏導自己體內的戾氣，千萬不可為它所驅使，做出有違俠義之事！」
「沒想到……」石南山的聲音忽然頓住，隱隱間竟有一絲哽咽。許久之後，他才嘆氣說道：「沒想到，你最終還是被體內的戾氣所驅使，做出了十惡不赦的事情！」
他不住地搖頭，不住地嘆息，心中充滿了痛苦與無奈，一種彷彿「恨鐵不成鋼」般的痛苦與無奈。
見到石南山的模樣，熊惆忽然覺得心口一痛。他默默地低下頭去，一時間竟是不知如何是好。
石南山望著熊惆，許久之後，才澀聲說道：「熊少俠，我知道你的人生充滿坎坷，那種曾經做奴隸時的痛苦，杜萬對你的毆打與責罵，無一不深深烙印在你的心中。只是，你對杜萬這些奴隸管事充滿了恨，卻不應該把恨撒在無辜人的身上。」
熊惆的身體忽然一顫。石南山並不知道夜寒冰和自己之間的事情，誤以為自己是因為杜萬的事情而走上不歸之路。可是，他說的話又何嘗沒有道理？自己將對夜寒冰的恨，撒在無辜人的身上，這難道就應該嗎？
可這蒼天如此戲弄自己，欺騙自己，難道自己就不是無辜的嗎？
熊惆一時間心亂如麻，腦袋彷彿要炸開一般，劇痛無比。
「啊！」熊惆忽然厲聲嘶吼，眼睛血紅，黑髮亂飛，狀若瘋狂，只驚得董文義、王文智二人連連後退，頭上都冒出了冷汗，就好像熊惆會忽然跳起殺死他們一般。
江北川、萬飛天、雲無雙、孫文忠四人武功雖高，可見到熊惆如此模樣，他們也都變了顏色，心裏面感到陣陣緊張。畢竟他們此刻所面對的，是武林之中凶名最盛、殺人最多、手段最殘忍的殺手「幽夜」，雖然他曾是他們的舊識，可那也無法消除他們心中的緊張與恐懼。
只有石南山的臉上沒有絲毫的畏懼與緊張，只有著深深的痛苦。他默默地望著眼前那個猶如厲鬼般的熊惆，眼神中滿是悲傷與無奈，不住地搖頭嘆氣。
在場其他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熊惆身上，誰也沒有注意到黃文禮的神情與其他人大不一樣。他的臉上也沒有絲毫的緊張與畏懼，只是雙眉緊鎖，眼睛不斷轉動，似是在盤算著什麼事情一般。
他猛然抬頭，眼睛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卻見到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熊惆身上。他的眼睛轉了轉，悄悄退到人群後方，在整個房間中來回打量，就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一樣。
待到熊惆的情緒緩和下來，石南山這才嘆了口氣，又說道：「熊少俠，你這半年來殺人無數，身負累累血債。石某身為武林盟主，絕不能任由你逍遙法外！」
「只是……」他的聲音忽然頓住，雙眉也擰成一個疙瘩。許久之後，他似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又說道：「只是，石某深知你的為人，知道你本性非惡！所以，石某願意冒天下之大不違，擅自做主放了你！」
「大莊主，三思啊！」猛虎長老雲無雙急道。
石南山擺了擺手，又對熊惆說道：「但你要答應石某一個條件，那就是從此以後，洗心革面，不要再枉殺無辜！」
熊惆抬起頭看著石南山，和他默默對視。
許久之後，熊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隨即輕輕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