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蔑視

從那一天起，鄒曉凱的生活不再像之前那樣鬱鬱寡歡，不再像之前那樣充滿哀傷。每一天，他開心地走向學校，走進教室，連續幾個星期，他也沒再遇見那兩個令他感到憤怒恐懼的男生。他看着黑板上的數學公式與物理習題，雖然還是有着很多他難以理解的地方，但是他不再像以往那樣愁眉苦臉，而是積極地詢問老師與同學。

從那一天起，鄒曉凱的眼睛總是會時不時地看向那個座位，那個女孩，她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地映刻在鄒曉凱的心裏。她的歡笑、她的文靜、她的憂傷都會在鄒曉凱心裏泛起一層層的漣漪，進而轉變成越來越多的心事與秘密。

在這樣的狀態下，鄒曉凱還不得不極力地掩飾自己的內心，因為他不想讓他那善於察言觀色的同桌看出來，更不想讓他的那幾位初中同學知道。

在一個星期後的周一班會上，班主任蔣健再次宣佈調整班上的座位安排，鄒曉凱的身邊換了一個新同桌，一個喜歡踢足球的男孩，同時也是原紅陽二中九（一）班的學生，他叫肖文翰，鄒曉凱讀初中的時候見過他幾次，但彼此之間並不熟悉。

與此同時，之前的同桌王成則坐在了張小萱的身後一排，鄒曉凱隱隱約約看得出他臉上的喜悅之色。

「你是紅陽二中九（二）班的鄒曉凱吧？我以前見過你。」肖文翰說道。

「嗯，我以前也見過你，我以前看見你經常在二中老足球場踢球。」鄒曉凱輕聲回答道。

「你是不是和小陳濤讀一個班？」肖文翰問道。

「嗯。你認識他？」鄒曉凱反問道。

「我和他是小學同學。」

……

他們之間的對話內容往往關乎紅陽二中與足球，雖然鄒曉凱極不擅長體育運動，但對於足球籃球賽事以及足球籃球球星十分了解，這也讓他在與肖文翰的聊天對話中有了很多共同的話題。

然而，隨着鄒曉凱在上課時的一種極為反常的舉動的出現，使得肖文翰心裏對於鄒曉凱的印象不斷降低。

「呵呵……哈哈……嘿嘿……」

「哈哈哈哈……」

「哼哼哼……」

在上課時，鄒曉凱有時會無緣無故地發笑，而且一發笑就會笑很久。雖然他笑的聲音很小，只體現在臉部的表情上，但還是被肖文翰看在眼裏，記在心裏，肖文翰問鄒曉凱在笑啥，鄒曉凱總是笑着不回答，弄得肖文翰總感覺莫名奇妙，每一次非要被肖文翰罵上幾句他才會停止發笑。這樣的無緣無故地發笑，就連鄒曉凱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所在。自從他讀初三時遭遇到那件事之後，他就經常這樣莫名發笑。

但總體而言，鄒曉凱與肖文翰之間的相處還算不錯，兩人經常相互交流學習上遇到的難題與歐洲足球賽事。每天中午下午放學后，鄒曉凱又與程明鵬結伴而行，日子倒也還過得去。

一轉眼，就到了十一月初旬，每年的這個時候，紅陽一中都會舉辦校運會。今年的校運會，是紅陽一中校史上的第二十屆校運會，每個班都在積極準備着參加校運會各比賽項目的人選，每個班熱愛運動的男男女女都渴望在運動會的賽場上贏得榮譽，為自己的高中生涯增光添彩，為自己的班級建功立業。

雖然在其他班級的很多人眼裏，高一（一）班是一個書獃子匯聚之班，但其實在一班裏，擅長體育運動的男生女生還是很多的，這從一班3勝1負的籃球班賽戰績就可看出。這一次的校運會，一班在男子短跑、男子長跑、女子長跑等項目上都有人報名參加。一班人，渴望在校運會這個大舞台上證明自己，證明自己並非是只會讀書的書獃子。

然而校運會，與鄒曉凱卻沒有絲毫的關係，每一次的運動會，他都只是一個看客而已。賽場上的運動健兒，從來就與他沒有半點的聯繫。班上許多的男生女生都跑到孟建書那裏報名，或者更改自己報名的比賽項目，讓原本人緣就很好的孟建書更受歡迎，鄒曉凱默默地看着他們的熱鬧，心裏面泛起了一絲無言的落寞。

在經歷了兩次繁瑣的開幕式綵排后，校運會如期而至，每個班都劃分好了相應的位置，在一班的所屬區域內，一班的大部分女生坐在區域下方，彼此之間有着講不完的話題。陳悅與李紅正站在前方看着場上的變化，而一班其他的男生有很多也在聊天，他們從網絡遊戲談到其他班的人。在經歷了軍訓與開學后的幾個星期的相互熟悉后，已經沒有了陌生感，彼此之間有了越來越多的共同話題。

鄒曉凱此時正安靜地坐在位於田徑場看台上的一班區域內的最上方，身邊是幾個和他一樣不善於言辭的男生，看着賽場上各班運動健兒的你追我趕，心裏面又開始浮想聯翩，不停地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擁有博爾特、加特林那樣的極限速度，在校運會的賽場上屢次奪魁，成為一班的驕傲，成為紅陽一中的傳奇人物，成為學弟學妹口中的不朽神話。

鄒曉凱一想到這裏，又開始在那裏暗自發笑，他笑了很久才停下來，看着自己為了打發時間從家裏帶來的幾本《故事會》，幾滴眼淚莫名地滴在了書上，瞬間打濕了《故事會》那泛黃的紙頁。

「鄒曉凱，走，打籃球去。」一雙充滿力道的手輕輕地拍在了鄒曉凱羸弱的肩膀上。

他回過頭一看，原來是他的初中同學趙國梁正拿着一個籃球微笑地看着他。鄒曉凱心想反正坐在這裏也無聊，就跟着趙國梁一同前往球場。

在他的五位初中同學之中，趙國梁應該是與鄒曉凱關係最親密的一個了。鄒曉凱遇到不會做的數學題與物理題時經常向他請教，而趙國梁也願意為他解答，鄒曉凱讀初中時也經常和他一起打籃球。他們之間的友誼對於鄒曉凱而言，是為數不多的溫暖記憶。

一眼望去，所有的籃球場已有砰砰的投籃不進的聲音發出，無數的男生正在球場上彰顯自己的運動能力。兩人尋找了一會兒，走到一處籃球場邊，看見一班紅人孟建書正與其他班的男生組隊打半場三對三的籃球賽，他今天上午剛參加完高一男子100米的預賽並取得第二名，然而他的精力依舊那麼充沛。鄒曉凱看着他是如此地生龍活虎，一想到自己極差的身體素質與籃球技術，就不敢跟他打球。然而，趙國梁已經與另一名其他班的男生說好了，等場上有一隊輸了后三人便組成一個隊加進去打。鄒曉凱禁不住趙國梁不停地好言相勸，也決定上去練練。

由於他們是以五分製作為球賽規則，所以很快，場上分出了勝負。孟建書所在的隊伍輕鬆擊敗了另一支隊，鄒曉凱三人上前，開始了新一輪的角逐。

看着之前從未打過籃球，長跑訓練全班男生倒數第一的鄒曉凱也來打球，孟建書滿臉不屑地說道：「呦，鄒曉凱也來打球啊？」

鄒曉凱聽出了這句話里的嘲諷之意，但他並沒有回答，而是集中自己的注意力站在孟建書的身旁。

孟建書所在的隊伍開始進攻，鄒曉凱負責防守孟建書。雖然孟建書看上去瘦弱，但是在身體對抗上一點也不吃虧，並且突破極為快速犀利，鄒曉凱根本跟不上他靈活多變的腳步，僅僅兩秒后就突破了鄒曉凱薄弱的防守並差點將其撞倒在地，緊接着投籃命中。如此這般，孟建書用同樣的方式突破了鄒曉凱的防守連續三次。在孟建書第三次突破時，他甚至用街頭籃球動作中的「滾地龍」這個動作好好地戲耍了鄒曉凱一番。3:0，這三個球都是孟建書投進的。而鄒曉凱，除了拼死拼活搶到了一個防守籃板之外，在得分、助攻、搶斷與蓋帽上沒有任何數據。同時，當球在鄒曉凱的手上時，他總是要麼沒運幾下就被對方搶斷，要麼直接走步，這樣的表現讓隊里的其他兩人連連搖頭。

「長得這麼高籃球卻打得這麼差，真的是名字可以人不行啊。」一個有點娘娘腔的男生聲音傳進了鄒曉凱的耳朵里。

鄒曉凱轉過頭一看，只見王成右手拿着一個封面夾着筆的筆記本朝着球場這邊走來，他朝鄒曉凱看了一眼，眼神中充滿了輕蔑與傲慢，在看了這邊的戰況幾眼后徑直朝着田徑場的方向走去。

「哼哼。」孟建書也聽到了王成說的那句話，他笑了笑沒說話，也用同樣的眼神看了鄒曉凱一眼。

鄒曉凱的心情因為這句話而跌到了谷底，他在防守孟建書時更顯得心不在焉。最終，孟建書的隊伍以5:1的比分擊敗了鄒曉凱所在的隊，鄒曉凱這邊的隊伍唯一的進球來自於趙國梁的中距離投籃。

他看着自己這樣的表現很難過卻又無可奈何，誰叫他從不鍛煉身體只知道讀書寫作業呢？

他就這樣站在場外看着王成逐漸離去的背影，握緊了拳頭但很快又鬆開，怒火在心裏面不停地燃燒着。而這，僅僅是校運會開始的第一天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