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172.後會有期（五）

暴雨來了，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像天河開了個口子，嚇得飛禽走獸四處躲藏。

少年打着傘從院中走回了屋內，一邊關門放傘一邊小心呵護從院中帶回來的那隻鳥。

「娘，鳥受傷了。」李子墨說。

母親正躺在一張搖椅上，和以前比起來明顯已經消瘦了不少。

她側耳傾聽，無神的雙眸轉向了李子墨的方向，然後勉強的露出了一絲笑容：「墨兒....給治治吧...畢竟...也看着一起過了這麼長的時間了...」說着，母親又開始咳嗽起來。

李子墨趕快上前去給母親順氣，有些擔心，又去盛了碗熱水讓母親喝。

母親生病了，可能是積勞成疾，也可能是天氣變化無常，總之一不小心母親就病倒在床頭，暫時沒法做其他的事情。

於是，這段時間李子墨便主動承擔起了兩個人的生活起居。

外面暴雨嘩嘩，李子墨走到窗前貼了一張符紙，屋內頓時就陷入了安靜，他再看向鳥兒，在仔細檢查過一遍后卻是皺起了眉。

或許是聽李子墨沒動靜了，母親就好奇的問：「墨兒，怎麼了？」

李子墨說：「娘，這是一隻老鳥，外面風大，可能被從樹上吹下來把翅膀摔著了。」

他沒有告訴自己的母親，這隻鳥並不只是摔著了那麼簡單，而是已經把翅膀摔斷了。

這對於老鳥來說是一件非常麻煩的事情，一是很難在短時間內癒合，二是即使癒合了老鳥也很難再飛起來去跟上那些遷徙的鳥群。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鳥的大限就快到了，最後不是死於各種自然災害就是淪為野獸的口食。

母親神情恍惚，李子墨卻已經手腳麻利的給鳥兒做了最簡單的治療，他將鳥放入一旁的鳥籠之中，然後安慰自己的母親說：「娘請放心，鳥會好起來的，娘也會好起來的。」

母親有些不自在的笑了。

.....

洛晟奮力的支撐起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四周傳來排山倒海的歡呼，刺得他耳膜一陣生疼。

「咔擦。」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混雜在歡呼聲里，傳入了他的腦海。他抬手一摸，卻摸到自己面具表面裂開了一道小口。

靈力快要枯竭了...洛晟意識到這個問題。可他還沒來得及思考接下里應該怎麼做一聲震耳欲聾的嗡鳴卻突然響徹了全場。

場外的歡呼聲在這聲嗡鳴中戛然而止，所有人也都無比驚駭的注視向八卦台。

洛晟猛的回頭，頓時一道猙獰的紅色劍芒就映入他的眼帘，越放越大。

「嗡！」

千鈞一髮之際，少年散作雷霆，在一旁的半空中重新凝聚成形。他看向八卦台，原本重傷倒地的李子墨也不知何時重新站了起來。

這....

洛晟感覺到了驚訝，甚至...是震驚。

因為這一劍他實在是太熟悉了，這就是他的劍技，而在剛才李子墨竟然使用出來了，這是原本就會還是臨時現學？

不過不管是哪種，李子墨的天賦都令洛晟為之側目。

洛晟看着少年，神情複雜，他無比肯定，這就是此次道盟想要選出的最適合成為盟主的人，甚至...比東方誌鴻和王權之劍都更加適合。若是有足夠的時間讓他去成長，他真的很有可能帶領整個道盟開闢出一條不一樣的未來道路。

不過這一切都有個前提，沒有黑狐阻撓....

洛晟的目光穿過李子墨，看向他身後那一圈似有似無的雜亂黑線。黑線像有自己的生命，纏繞在少年的四肢上，然後蠕動着，緩慢鑽入他的肉里。

洛晟瞥了一眼四周，四周的人對這詭異的場景並未表現出更多的反應，他也不確定是不是只有自己才看得到這些東西。

「咔擦。」

就在這時，面具再次發出一聲輕響，其上的裂縫也進一步擴大。

洛晟嘖了一聲，也終於在心中拿定主意。

他伸手從一旁的虛空中緩慢抽出了一把完全由雷霆構成的長劍，和之前的長劍相比，這把劍中夾雜着金色的火花。而隨着他拔劍，其四周的雷霆也開始了劇烈的波動，似乎隨時可能失控。

這是自從打敗王權之劍后，洛晟第一次使出自己全部的實力。

李子墨艱難的抬起頭來仰望洛晟，血水沿着他的脖頸流淌而下，在一片模糊的視野之中，他看見了那散發着狂暴雷霆的少年從天上沖了下來。

他抬手空揮，一道劍芒衝天而起，但洛晟長劍前刺，這道衝天而起的紅色劍芒瞬間就被一劍挑破了。

劍威從天而降，李子墨完全沒法閃避，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擊。

「轟！」

他噴出一口鮮血，巨大的痛苦差點在第一時間就讓他失去意識，他向前一抓，從已經乾涸的身體中再次擠出了一些靈力，在身前構成了一面盾。

於此同時，洛晟揮出了第二劍。

「轟！」

第二劍仍以無可匹敵之勢從天而降，重重地劈在李子墨的護盾之上。護盾層層碎裂，整個八卦台也在攻擊中搖搖欲墜。

看見此場景眾人無不是倒吸一口涼氣，因為洛晟此時的攻擊強度已經高到了一種令人髮指的程度。這已經不是道門年輕弟子的層次了，在不使用厲害法寶的情況下，或許放眼整個道門，可能都只有各家的那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輩是他的對手。

可更令人驚訝的是，隨着驚天動地的第二劍落下以後，在噼啪作響的電火花中，又一張靈力護盾凝聚了出來。

李子墨仍然沒有放棄。

洛晟第三劍當空落下。

「轟！」

護盾再次破碎，劍氣的餘波砸在李子墨的身上，將他腳下的地面都壓得凹了下去。

「咔擦~」

一聲輕響傳出，洛晟的面具已經裂開了一道極其顯眼的裂口，有鮮血順着裂口一滴一滴的滴落。一些眼尖的人已經發現了異常，但洛晟仍未停下，只是繼續舉劍。

一桿長槍從遠處飛來擋在李子墨身前，但隨着第四劍的揮下，這把長槍被狠狠的劈飛出去，失去了光澤。

李子墨再次受到了重壓，鮮血從他的腳底滲出，浸染了一大片八卦枱面。他已如風中殘燭，但卻仍然強撐著身體不讓自己倒下。

他不能倒下，他還有要做的事情...

.....

春去秋來，時間過的很快。放眼望去，入眼凈是蕭瑟，窗外的老槐樹已經掉光了葉子，只留下乾枯的樹榦，缺少生機。

母親虛弱的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目光獃滯。她的眼窩深陷，兩頰消瘦，無神的眼眸看起來像是失了魂，就像秋天的樹，即將枯萎。

自那天晚上過後，母親的精氣神就愈發的衰弱，李子墨無言的坐在母親的身旁，握着她冰涼的手，想要說什麼，可一張嘴就感覺喉頭哽咽。

他說：「娘，您會好起來的。」

母親只是搖搖頭，露出了一個乾癟的笑。

「墨兒呀...等你出去以後...一定要去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放棄..也不要後悔..」

這是李子墨印象中，母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

.....

洛晟再次舉劍，隨着他的動作，面具的裂口也逐漸蔓延開來，在雷霆的轟鳴中，這張陪伴了他許久的面具即將破碎。

然而在他下一道攻擊落下之前，李子墨卻突然發生了變化。

最先察覺到這一變化的是各家族的那些大佬們，他們敏銳的察覺到了四周天地靈力的變化。緊接着，隨着變化的加劇，越來越多的人察覺到了此時正發生的異常。

人們紛紛向八卦台投來了難以置信的目光，天地靈力此時正向少年的方向匯聚而去。

這一變化即使是洛晟也注意到了，因為這變化即使通過肉眼也已經可以觀察到。

他看到少年的傷口正在癒合，那原本紊亂不堪的氣息也在飛速變得穩定。

不過最關鍵的是原本纏繞在少年四周的黑線在快速的收回他的體內，隱隱約約之間，他還看到了一隻不斷掙扎著的黑狐虛影。

虛影與黑線連接在一起，掙扎著似乎是想逃離，但黑線一收，那黑影也連着黑線一同被少年拉回了體內。緊接着，少年的氣息趨於穩定，一顆晶瑩剔透的元嬰在他的前方浮現出來。

洛晟死死盯着李子墨，他突然意識到，李子墨的境界突破了，他的修為境界此時已經凌駕於東方誌鴻與王權之劍之上，達到了元嬰境界的巔峰。

他舉在手中的劍遲遲沒有落下，一時陷入了猶豫，不知自己是不是還應該繼續攻擊。

李子墨這個樣子，真的是被黑狐所控制的樣子嗎..

然而也就在這個時刻，他臉上的面具發出了最後一聲「呻吟」，即將碎裂。

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滯，無數的念頭在洛晟腦海中閃過，他看向四周的人群，看周四周的繁華的街道，看向破碎的八卦台，最後落在了李子墨身上。

「轟隆！」

一聲雷鳴驟響。

在面具即將碎裂的最後一瞬間，洛晟做出了自己的選擇。他收回了劍，轉而是化作一道狂暴的雷霆衝天而起，向王權城外衝去。

他在王權城中能夠活動的最後時間也耗盡了。

場上發生的一系列變化實在太快了，快得在場許多人都沒反應過來。可等他們回神來之時，洛晟所化的那道雷霆已經遠離了，無數人發出了驚呼，不明白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的洛晟怎麼會突然離開。他這是要去哪？沒人知道。

不過也有一小批人看着洛晟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些什麼。

李子墨看着遠去的洛晟沉默不語，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了天際。其實要是洛晟最後一劍落下，他真的就支撐不住了，但洛晟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

他想起洛晟的離開時最後那一眼與他的對視，在那一瞬間他們便明白了洛晟的意思。

「後會有期。」

這是大概就是他最後想要說的話，洛晟在最後選擇了相信他。

李子墨身體放鬆下來，重重的仰倒在枱面上，有鳥兒從他的視野中掠過，越飛越遠。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在最後昏迷之前低聲呢喃了一聲：「後會有期。」隨後徹底暈了過去。

.........

一道狂暴的閃電幾乎是在瞬間甩掉了身後所有的跟來的目光，遁向了遠方。等遠離王權城后，雷霆卻毫無徵兆的突然徹底消散開，露出其中包裹着的少年。

少年搖晃着，從天上掉了下來。

眼看快要墜地時，少女飛快的接住了他。

「紅紅姐，你來了呀。」洛晟微笑着看紅紅。

「飛這麼快，差點讓我沒接到你，知道嗎。」紅紅咬牙切齒的說道，不過隨後她哼哼了兩聲：「白痴弟弟，回去以後把你這次王權城包括第二次回城以後的經歷全都老老實實的交代一遍。」

「會的會的，不過你稍微輕點..腰疼..」洛晟呲了呲牙，他還沒能完全掌握這股力量，即使只是短時間的爆發也讓他耗盡了所有力氣。

「回家吧，容容和雅雅已經等着我們吃飯了。」

「嗯。」洛晟疲憊的答了一句。

紅紅攙扶著洛晟，向塗山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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