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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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初中畢業，在一次省級中學生籃球比賽上，倪劍虹被解放軍「八一」體工大隊，專門選拔運動員的高教練相中，當即與學校領隊和教練拍定此事，找到倪劍虹還沒參加期末考試，等於沒拿到畢業證書，校方就此與高教練磋商，最後達成兩種可行方案：一是拖延一段時間，參加完期末考試再走；二是向教育局提出申請，對該學生免試發放畢業證。www.Wenxuemi.Com經過集思廣益，廣泛徵求老師們的意見，校領導和工宣隊研究決定，本著不「誤人子弟」的原則，學校將不作任何阻攔，並儘快促成此行。

倪劍虹得知這一決定后，高興的幾夜沒有睡覺。穿軍裝，進響噹噹的「八一」隊，抖凈一身乳臭，勃發為一個威武的解放軍戰士，這足以讓他上三輩下三輩享盡榮光。雖然，參軍不能掙錢養家，有悖他的初衷，但他熱切嚮往這偉大的夢想，且機會千載難逢。老師和同學們紛紛向他表示祝賀，給他送紀念品，學慣用具和日用品之類的東西。據靈通人士透露，年紀和部分高中女生，還要秘密搞一個聯誼送行活動。

倪劍虹要當兵入伍的消息，在僻靜的小街上成了大新聞。他的雙親整天樂得合不攏嘴，獨想著別的父母不可企及的榮耀和喜悅。肖嵐把母親生前留給她的全部家當，一副金耳環，兩副銀手鐲，一件狐皮大衣變賣掉，拿出婚前所剩不多的積蓄，給倪劍虹買了一塊「上海」全鋼手錶，又一連幾夜趕織了一套毛線衣褲和坎肩，把幾個手指肚都磨破了皮。她給他打點行裝，將物品分門別類放進兩隻新買的大號柳條箱子，還特意在箱蓋反面上貼上細目，省得他用時亂翻騰。她還把平日積攢捨不得用的糧票全都換了細糧，掉著樣調劑生活，為的就是讓他在離家吃的好一點，倪劍虹，這個天之驕子，集全家驕傲、榮譽於一身的人，只等那一紙通知到手，便立即化作搏擊長空的雄鷹，振翅飛上蔚藍的天空翱翔。

然而，命運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殘酷無情的將他捉弄了一回。在他的「政審」履歷表上，其中一欄刻著醒目的附有著重號的注語，像烙印一樣想抹都抹不掉。就這樣，幾個方方正正的漢字，把本來客觀實在的東西變成子虛烏有。噩耗降臨，全家人深陷在悲憤之中，最喜歡大哥的妹妹哭成了小淚人，她怎麼也想不明白，說好了的事情還會變卦！倪劍虹緊緊摟住繼母瑟瑟發抖的肩膀，此時此刻這個女人遭受的精神創傷的程度，遠比他重的多得多。他安慰她：

「媽，別難過了，我們早該有這個思想準備的。想想挺幼稚，事實證明我們還都不夠成熟。以前，我們一直是挺著腰板過日子，看來今生今世永遠要這樣。你放心，我不會因此消沉，會照樣好好做人，不自暴自棄，不給父母丟臉。可惜的是讓你白忙活了一場，把家底折騰光了，只換得幾日歡笑。也值，非常值，真的。媽，你一定要振作。人總會有出頭之日的，請相信。」

肖嵐主意已定，瞞著丈夫和家人，無故曠工，獨自到街道辦事處，區委會，市武裝部討說法。申明自己在法律和血緣關係上，與倪劍虹毫無牽連，二人根本吧存在母子關係，並下跪請求只要放倪劍虹走，她立刻會了斷同倪正濤的婚姻，剩下的要殺要剮由政府決定。她的做法不但絲毫沒有改變什麼，倒落得被強制關押反省的處理，四十三天沒讓回家，直到她向無產階級專政低頭認罪為止。

……

倪劍虹畢業后，為分配工作的事到處奔波，可屢屢受刁難，碰釘子，給他那鑒定信念不小的打擊。一連數月，辦事處和居委會的門坎都給他踢破了，得到的卻總是同一句話：等這巴阿，現在還沒有指標。跟他一屆畢業的夥伴，差不多都得到了分配，進國企大廠礦，機關，商業系統等等。在旁人只是舉手之勞，就能辦成的事情，他卻費勁九牛二虎之力也辦不成。為給他順利找到工作創造條件，二弟背著父母報名下鄉，初二沒讀完就到八十裡外農村插隊落戶去了。在找人托門路，請客送禮一事上，他跟父親發生爭執，聲言父親非要那麼辦，就拒絕一切工作，大不了重操舊業拾破爛兒去。

一天，他又去街道主任家裡「找茬兒」。

「不是跟你說了先等著嘛，現在沒有指標給你？」

他心裡明白，在自己耐心等待的時候，別人都捷足先登了，眼看又有一批新畢業生需要分配，仨親兩厚的又該搶在頭邊，何時才輪到他？因為根據國家政策，他的條件完全符合分配原則，這基本要求也不過分。

「那原則是你自己規定的吧！反正我為**辦事，你有意見算個屁！在分配工作問題上，首先要濟著那些根紅苗正的家庭子弟，誰讓你老子色膽包天，娶了個那玩意兒呢，你奶奶活著也得勒脖子上吊！」

倪劍虹氣得血直往上涌，牙齒咬得咯咯響，憤怒的嚷了句「那就等著吧」，然後返身出

來。由於帶門時用力過猛，門上的玻璃給震炸紋了，接下來不妙發生了。主任大人家剛上初一的小兒子，躍起身用胳膊肘擊碎玻璃，有快速的死死抱住倪劍虹大腿部放，與主任同院的鄰居也趕來許多人，大家七扭八拽將鬧事者拉倒派出所。倪正濤下班回家，得知兒子闖下大禍，忙給主任賠禮道歉，又是借本買玻璃給人裝好，懇請大人不記小人過，高抬貴手放兒子一碼。

晚上，夫婦倆急急忙忙趕到派出所，給兒子送點吃的，可沒讓見人。肖嵐奓著膽子跟值班警察打聽，犯下這種罪的人要關押多久，得到的答覆是冷冰冰的「不知道」。你劍虹無視國家法律，對政府工作人員大肆惡毒攻擊，謾罵，對政府工作人員進行恐嚇、威脅，在其家中尋釁滋事，造成極其惡劣影響。本著「懲前毖後，治病救人」的方針，倪劍虹被公安機關處以行政拘留十五天懲罰。這十五天他沒有白過，悟出僅依個人意志勢與他生存的環境相悖，註定會碰的頭破血流。

他毅然放棄尋找正式職業的念頭，把那張留城證付之一炬，重又回到煤場干起拉腳的行當。他頭頂陳舊的破草帽，戴一副黑墨鏡，肩上搭著一條滿是洞眼的破毛巾，腳穿一雙翻了毛邊的舊籃球鞋；冬天裡破棉衣外束一根電線，帶一副磨露指頭的絨手套，依舊一雙籃球鞋。他生的強壯，得天獨厚的條件就是有力氣，抵得上一頭三歲騾子，一般人拉重載爬上坡，要有人在後面主推才行，而他用不著，悶一口氣就能上去。他起早貪黑，在煤場同行中出工時間最長，全為多掙幾個腳錢。但凡是給鄰居或熟人家送煤，從不要零頭，有時遇著孤寡老人，便分文不取，全當盡義務了。干腳夫一年多，他又尋得卸貨的差事，儘管又苦又累，沒有固定工作時間，沒有固定工作地點，但干這行能掙錢，沖這他豁出去了。他不抽煙，不喝酒，不賭博，把所有掙工資全部交給繼母。肖嵐只將一小部分用來貼補家用，其餘都以倪劍虹名字存入銀行。見他沒黑帶白地賣苦力，父母看在眼裡，疼在心上，繼母多次勸他找份清閑工作，生怕長此下去拖垮他的身體。他總是笑著，綳起身子發達的肌肉展示給她看「沖著身板，隨便折騰沒事」。一晃有過了二年。他身高長到一米八八，體重增加到八十餘公斤，經過風吹雨打日晒，成熟的臉龐透著剛毅，完完全全一個硬漢子形象。不久，裝卸隊解僱了臨時工，他不得不重新另謀生路。

倪劍虹沒在家閑呆過一天，就又在郊區建築隊里落下腳。他依舊破衣服打扮，墨鏡，草帽不離身，一幅窮困潦倒相。儘管這身裝束不怎麼奇特，更算不上時髦，街上的小伙，姑娘見了他大老遠就招呼「虹哥」。他的瀟洒造型，不乏給人效仿，把好多家長的鼻子都給氣歪了，見著倪正濤大罵「你這活驢，也不好好管管你兒子，滿大街的孩子都跟他學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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