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2 黑櫻桃蛋糕·偶然

Chapter 02 黑櫻桃蛋糕·偶然

Chapter02

黑櫻桃蛋糕·偶然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果又如宿命的必然。

——沈從文《邊城》

「唐總。」林秘書忐忑地站在辦公桌前。唐清辰不在國內這半個月所有需要知悉的事,他已經全部彙報一遍,但最後這件事,實在令他有些難以啟齒:「有個事,說大不大,就是上次莫先生的婚禮過後,許多客人來酒店吃下午茶時,都點名要吃Cannoli……」

唐清辰皺了皺眉,半晌才將目光從面前的電腦屏幕移開:「我以為找個甜品師這種事,你和你手底下的人已經做過千百回了。」

林秘書有點兒委屈:「這次的情況不一樣。我們後來確實找了專業的甜品師來做,但點名要吃Cannoli的幾位客人都曾經參加過莫氏婚禮,總說不對味兒。」

「那就再換一個。」唐清辰顯然對這件事沒什麼耐心。

林秘書遲疑着沒有走。

唐清辰抬眸。林秘書跟他這麼久,自然認出自家Boss這個表情是不耐煩了。然而林雋此人很有一些優點,其中一條就是,無論自家Boss態度多冷淡、神情多不耐煩、說話多毒舌,他都能面不改色地將該說的話說完,該辦的事給辦了。唐清辰有時候也煩他,甚至降過他的職,把他調到普通崗位上。當然那都是最初。後來唐清辰發現,無論這人當時看起來多煩人,但能讓這小子擔憂和堅持的事兒,一定有他的道理,並且全部都是對公司發展有利的道理。

於是他乾脆將椅子後退一尺,身體也鬆弛下來:「說。」

林秘書說:「那天我也有幸嘗了一個,而且是剛做出來的時候。但我們換了七個甜品師,做出來的味道都不對。」

「有很大不同?」

林秘書蹙眉,顯然在認真地回想和分辨:「那位容小姐做的明顯口感更平衡。確實好吃。」

「那就把她挖來。」唐清辰說完這句話,見林秘書面露苦笑,便知道這裏面應該還有事兒,「你得罪過她?」

不然以林雋的心思手腕,還真沒什麼他勸不來的人。

林秘書深知自家Boss目光犀利,可能一眼看出這裏面的事兒,還真是……林雋強忍住擦汗的動作,一五一十地將婚宴當天宴會廳外發生的事講了一遍,末了說:「這件事是我處理不當,不過這位容小姐,雖然行事特立獨行了一點兒,倒不是太難相處。她不肯來,是因為她不在任何一家酒店任職。她剛回國不到一個月,在龍潭風景區附近開了一家甜品屋,客人可以喝點咖啡、看看書,地方不大,但也是用心經營。」

唐清辰聽明白了。

這位容小姐,有自己想經營的事業,來君渡工作,對她沒有多大誘惑。那天肯來婚宴幫忙,顯然也是賣給她那位好朋友畢小姐和唐律一個面子。

說得再簡單點兒,人家壓根不稀罕來唐氏上班。

唐清辰總結:「她喜歡當個體戶。」

林秘書愣了一下,對於自家老闆使用的這個名詞有點兒想笑:「是這樣。她的那家甜品屋我去過,剛開業沒兩天。她當面跟我講,說生活才安定下來,不想太折騰。」

唐清辰沉默片刻,說:「再去找找別的甜品師。」

唐氏固然非常注重每一位賓客的個人體驗,但也不可能為了幾位客人的建議,就去強拉不願意的人入伙。

林秘書走得有點兒惆悵。其實他也有點兒小私心,那位容小姐,容貌性格暫且不提,那一手甜品做得實在驚艷。若能將她挖來酒店任職,每天工作的幸福感都能提升許多倍。

但唐清辰的性格他也是清楚的,若這裏面有巨大利益,涉及唐氏未來的長線合作,唐清辰絕不會輕易罷手。但若說為了一位甜品師大動干戈,那絕不是他的行事作風。在唐清辰眼中,唐氏有足夠的向心力,也能提供絕佳的薪資福利,自然能吸引各色人才趨之若鶩。不買賬的人,那就隨他去。

林秘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嘆了一口氣。

看來以後想吃到那位容小姐親手製作的甜品,只能周末驅車去那個小院坐一坐了。

經過他座位的蘇蘇聽到林秘書這一聲嘆息,停下腳步。她也是唐清辰手下的一員猛將,進公司五年,為公司拿下過三個非常重要的合作案,其他小的案例更是一隻手數不過來。蘇蘇是個大美人,鵝蛋臉,美人尖,身高一米七五,相當完美的模特兒身材,性格也特別爽朗。蘇大美人平生癖好有二,一個是愛吃,另一個是愛八卦。

她明顯剛從外面回來,轉頭換了一雙舒適的Gucci珍珠跟樂福鞋。她不顧形象地往林秘書桌上一斜:「嘆什麼氣?」塗着大地色眼影的明媚眼眸朝林雋飛了一個眼色,「昨天你說那個事兒,有戲嗎?」

「沒戲。」林秘書朝着緊閉的房門努努嘴,「Boss說了,容小姐不樂意,再找別人就是。」

蘇蘇做出一副捂住胸口向後倒的架勢:「感覺受到一萬點暴擊傷害。」

林秘書跟蘇蘇相識已久,最喜歡她爽利的性格。唐清辰用人相當挑剔,對於手底下經常接觸的女性員工更是嚴苛,大到工作表現形體着裝,小到平日裏會不會對他有不該有的念想,都有着與尋常老闆相當不同的個人標準。蘇蘇來之後不到兩年便得到重用,除了工作表現優異,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這位姐姐臉盲,能記住客戶面孔全靠平日下苦工。但這也有一個好處,就是她從來不覺得唐清辰或者林雋長得俊美,更不見對誰說話黏膩。

林秘書每每思及此事,一方面為能有蘇蘇這樣說話投緣的異性好友感到欣慰,另一方面也為這姑娘未來的終身大事深感憂慮。連唐清辰這種層次的在她眼裏都跟樓下保安大叔並無二致,她以後得找個什麼樣的傳宗接代啊?萬一找個長得特別丑的捧懷裏當寶貝兒,不是白搭了這姑娘一身的優良基因?

林秘書一時間有點兒飄遠的思緒,被蘇蘇一伸手給拽了回來:「你知道我昨天在微信上聽你磨叨了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之後,臨睡前又吃了多少袋腰果和杏仁嗎?我不管,你今天下班必須帶我去她那個甜品屋!」

林雋一聽這話更鬱悶了:「姐姐,人家是甜品屋,不是酒吧!等咱們下班一路開車過去,人家店都關門了。」他嘆了口氣,「再說了,甜品是好吃,可怎麼也得吃一頓正餐吧。那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咱們難道不吃晚飯了?」

蘇蘇打聽:「你說在郊區,郊區哪兒?」

「龍潭風景區附近,那邊有一片舊工廠,前幾年都改建了。容小姐那間甜品屋就在那兒的一個小院裏。」

「這個容易。」蘇蘇打個響指,「這周六,咱們兩個一起去。先去風景區逛一逛,我知道景區內有一塊給遊客露營燒烤的地方,咱們先吃點燒烤,然後再去你說的那家店吃甜品。」

「咱們倆?」林秘書有點兒慌。他自詡長得也不賴,雖說蘇蘇看不出來,但他還是很能分辨美醜的好嗎?跟蘇蘇這麼漂亮的妹子一塊兒出去旅行、燒烤,然後甜品屋,怎麼聽怎麼像小情侶一日游!

「干不幹啊?」蘇蘇推了他一把,「就這麼定了。我先進去找老大簽字,出來接着跟你說。」

「行。」跟着自家老闆混久了,林秘書的性格越發沉穩妥帖,不是真面癱,也是個差不多的面癱。難得讓蘇蘇一句話給問得紅了臉。好歹罪魁禍首渾然不知,秀髮一揚,甩手進了辦公室。

四月末的平城已經進入春的尾巴,天氣一天比一天熱。容茵租下來的這處院子,房屋是一個二層小樓。樓下是對外開放的甜品屋,樓上則是容茵個人的小天地。在國外的時候,容茵常常在網上看到人們抱怨平城的天氣狀況一天比一天糟糕。一開始她確實不太適應,她又是蘇城人,自然覺得平城空氣比自己的家鄉和巴黎都乾燥許多。但後來習慣了,也覺出這種天氣的好來。衣服幹得很快,雨水少麻煩也少,出行採購很少受天氣限制。尤其從她搬來郊區,也不知是不是附近有水源的緣故,總覺得這邊的空氣比城裏要濕潤一些,也更常看到藍天白雲。

院子裏找人幫忙栽種的茉莉有一些已經開了。早上起來時,看到茉莉花附近還攀著一支朝顏。朝顏在北方算是很常見的野花,花形像一隻喇叭,老人小孩都管這種花叫「喇叭花」。這花委實稱不上優美,也沒什麼香氣,可它開得勤勉,性子也皮實不嬌氣,這樣沾著清晨的露水,光看着便讓人覺得朝氣蓬勃。容茵倒還蠻喜歡這種花,看到它這麼纏在茉莉花叢附近的木架上,也從不去管。

剛開業沒多久的甜品屋客人不多,而且多數都是午後才來,容茵習慣將上午的時間做一些其他安排。回國后還沒去過醫院,出國五載,也不知道現如今醫療卡一類的東西是怎樣的辦理流程。她提前在網上查了一些信息,打算去北三院做一個常規體檢。

因為要經常運貨,她從別人手中買下了一輛二手小皮卡,墨綠色的。因為經手過一位很用心的主人,經過一些改裝,開習慣了很順手,運載貨物也方便。

早起進城的路不算擁堵,一路開到醫院才不過八點鐘。容茵跟在隊伍後面掛了號,一邊翻閱著事先下載在手機上的一些資料。她最近在研究一些自製甜品,自然要做足功課,哪怕是排隊的零碎時間,也要積極運用起來。

正看得專註,突然聽到一道不確定的喊聲:「……容茵?」

容茵循着聲扭頭,只見另一條隊伍外側的不遠處,站着一個穿着白大褂,有着深邃的眼皮、高挺的鼻樑,看起來特別有精氣神兒的一個帥小伙。打附近經過的護士都高興地跟他打招呼,他也一一回應,但明顯注意力不在那兒。見容茵也看向他,神情似乎有點兒怔愣,便笑了笑,朝她招招手。

容茵認人沒那麼糟糕,很快就認出對方,忘了打招呼,只是因為覺得意外。

男子禮貌地說了一聲「借過」,橫穿過旁邊的一行隊伍走到容茵面前。他個子高,看容茵要低着點頭,眼神里的光明明白白地寫着驚喜:「你現在也住平城?」

容茵點了點頭:「你調過來這邊工作了?」

男子見她說話的神情有一點兒彆扭,眼神也有點兒不自在,不禁笑了:「你該不會把我的名字都忘了吧?」這麼說着,他彷彿也不介意,主動朝容茵伸出手,「自我介紹一下,你的本碩七年連讀同學,聶子期。」

他這麼說,容茵頓時更不好意思了。她伸出手握了握,解釋說:「我記得的。只是……太意外了。」

「意外什麼?」

「我記得你畢業后就留在蘇城最好的醫院了……」

「我是跟着我老師過來的。」聶子期解釋說,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表格,臉上神情一時有些微妙,「你這是……要結婚了?」

容茵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看向聶子期的眼神里透著某種近似小動物的懵懂。她從學生時代便常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倒是很少流露這樣純真的神情。看來是真有點兒蒙。

兩人面對面站着,聶子期看得清楚,不禁笑了出來:「是我誤解了。」

容茵摸不著頭腦,她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東西:「是我拿錯了嗎?」她扭頭看向諮詢台的方向,「我說我想做一個常規體檢,他們讓我來這排隊……」

聶子期一邊笑,一邊摸了摸鼻子,他將雙手插回白大褂:「你要入職?」

容茵頓了頓,「嗯」了一聲。

聶子期說:「不過一般公司安排體檢都是外面的私立醫院,你現在……在做什麼?」

容茵垂了垂眸,沒有立刻說話。

聶子期看了一眼腕錶:「我待會兒有一個會議。我們這兒常規體檢也快,你待會兒忙完,咱們一起吃個午飯行嗎?」他似乎早料到容茵會說什麼,不等她有下一步的反應,伸手將口袋裏的一串鑰匙掏出來,「這是我車鑰匙,先放你這兒。咱們多少年的老同學了,你再忙,抽空勻個午飯時間給我,不為過吧。」

遠處似乎有人在喊他的名字,聶子期走出幾步,朝她手心點了點:「你可別走啊,我車鑰匙在你那兒呢,幫我保管。」

附近排隊的人裏面,有幾個朝她投來好奇的目光。容茵垂下眼眸,看了一眼那串鑰匙,隱隱有點兒頭大。他們兩個剛才聊得倉促,連彼此的手機號甚至微信都沒交換,這是吃准了她不可能不負責地將車鑰匙丟下就走,故意設了一個套。可這圈套設得坦坦蕩蕩、明明白白,就為了將她留下來。真是讓人連生氣都生不起來。

明媚的陽光從遠處大片玻璃照射進來,落在人的臉上。容茵眯了眯眼,最後釋然地笑了。說得也是,多少年的老同學,兩個人又都是一樣的背井離鄉,她沒必要太過防備。只是令人意外的是,五年沒見,聶子期似乎已經不是記憶里的樣子。可細想想,她又何嘗還是曾經的那個自己?都是走入社會多年的成年人,為了心裏的某個執念,為了更好地適應環境,有所改變才是正常的。

體檢結束,已經是一個半小時后的事。容茵遲疑片刻,還是選擇找了一個附近的護士小姐問詢:「請問,聶子期大夫在哪一層辦公?」

護士聽到這個名字,眼睛笑成兩彎月牙:「他平時辦公不在這個樓,不過你還真問著人了,跟我來吧,剛好我也要過去那邊一趟。」

容茵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隨便抓一個人,剛好跟聶子期熟識。

路上,那個護士朝她眨了眨眼:「您是……病人家屬?」容茵愣了一下,護士小姐笑着解釋,「幾乎每周都會有病人家屬來找聶醫生,有的還送水果啊送錦旗之類的,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您這個年紀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

容茵聽到這個解釋不禁笑了:「看來他人緣挺不錯的。」

護士見她神色不疾不徐,挎著一個卡其色摺疊牛皮包,整個人清爽又利落,兩手什麼多餘東西都沒有,歪了歪頭打量她:「您是聶大夫的朋友?」

容茵笑着說:「我這會兒看着不像病人家屬了?」

年輕的護士頗為認真地搖搖頭:「您跟那些人不大像。」且不說容茵手上連個果盒都沒拎,光是她聽說許多女孩子都來看過聶醫生時臉上淡定的表情,就不像「借感謝之名,行搭訕之實」的模樣。

要麼,就是太會裝了。

容茵笑着說:「我跟他也很多年沒見了,算是老熟人。」

她本來想說「老同學」,可依這個小護士愛八卦的性格,若說是「同學」,肯定又要帶出一大串故事。容茵甚至可以想見,她的第一個問題一定是「你們是同學?這麼說,你也是大夫?」

正想着,電梯門打開,換了便裝的聶醫生身旁站着一位穿白大褂的老者,見到她和護士小姐一同出來,兩人的目光一齊聚集到她身上,又一前一後地問好。

聶子期顯然面露驚喜:「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

那位面容頗為和善的老者則她笑:「這位想必就是容小姐吧。」

容茵主動伸出手,與對方握了握:「鄭教授您好,久仰大名。」

鄭大夫眨了眨眼:「看來我很出名啊。」他看向聶子期,顯然誤解了容茵對自己的認知來源,「容小姐初來平城,下午院裏也沒什麼事,你就早點下班,陪容小姐好好轉轉。」

聶子期點了點頭,眼睛裏笑意燦爛。對上護士小姐幾乎張成金魚嘴的驚訝表情,容茵愣了一秒,便快速回過神:「謝謝鄭教授,不多耽誤您的工作了。」又對護士小姐道謝,「多謝你帶我過來。」

那位護士小姐一臉八卦慾望得到充分滿足的表情,張著嘴巴望着兩人,還不忘朝她擺擺手。

兩個人一起進了電梯,直到門合上,身邊再無旁人,聶子期才鬆了一口氣:「我剛才真怕你突然說,其實你只是來還車鑰匙,那樣我專門請的假可就泡湯了。」

「我看起來是那麼沒眼色的人?」容茵從口袋裏掏出鑰匙,遞了過去。

聶子期卻沒立刻伸手接:「其實我之前連軸轉了好幾天,也挺累的……」說着還扭了扭脖子,又轉轉肩膀,一副「我真的沒有多餘力氣開車」的模樣。

容茵不容分說地將車鑰匙塞進他手裏:「不是說要吃午飯?我也是開車來的,待會兒你在前面帶路。」

聶子期被她說得愣住了,直到電梯門開,才找回自己的舌頭似的開口:「這麼多年沒見,你還真是……」

容茵蹙了蹙眉,看向他。

聶子期舉起雙手:「算了,就當我耍一回賴,今天搭你的車去吃飯,成不成?我的車乾脆就停在這兒了,明天早晨我坐地鐵過來也一樣的。」

坐進車子裏時,容茵有點兒不好意思:「我車子沒安導航,我都是用手機……」

「沒事,我們吃飯的地方很好走,我會提前告訴你轉彎還是直行。」

聶子期看着她頗為熟練地駕駛車子,摺疊包放在身後,脂粉未施的臉龐,哪怕距離這麼近看,也沒有一絲瑕疵。車廂狹小的空間里,他可以清晰地嗅到她身上的味道,似乎是某種粉粉的甜,聞起來莫名的溫暖。

聶子期說:「我聽說……你當初是去了F國?」

「嗯。」事先做足了心理準備,容茵也沒有太多的遮掩,反而回答得相當坦蕩,「一直在F國,最近才回來的。」

「你……回去過蘇城嗎?」

「沒有。」

聶子期點點頭,表示理解。當初發生的那些事,班級里,尤其當地的同學基本都是知情的。他作為和容茵走得最近也最關注她動向的朋友,再加上有親人在當地醫院,對於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細節,更是知曉得巨細靡遺。

容茵在那座城市,可以稱得上沒有任何牽掛,歸國后不想回去,也在情理之中。可有時候情理之中的事情,聽起來仍會牽動心腸。

聶子期捏了捏鼻樑,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辭:「你……能說說你的近況嗎?還有幾個同學,一直都挺惦記你的。當初你走得匆忙,連一個聯繫方式都沒留。後來每年咱們大學同學聚會時,都會聊起你。」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匆忙解釋道,「我不會向別人提起的,我……純粹是想聽你說說……」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言辭中的不妥,他難得有一絲靦腆。臉上卻看不出任何異樣。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聶子期這個人,靦腆害羞的時候,面不紅氣不喘,脖子卻會透出幾分紅色。

容茵專註開車,沒有過多留意老同學的神色變化,更不會注意他脖子紅沒紅。她看了一眼後視鏡,一邊徐徐說道:「我去F國之前法語四級基礎,到了那邊之後,半年時間通過了語言課程的考試,後來都在攻讀藍帶學院的高級西點師課程。再後來我在一些餐館和酒店后廚工作。前段時間,我的一位朋友回國了。我想了想,繼續待在那兒似乎也沒什麼意思,乾脆也回來了。」

聶子期消化著這些話里的信息,敏銳地捕捉到了某個關鍵信息,但他不敢貿然發問,只是說:「那你現在……是在酒店或者哪家飯店工作嗎?」

「我在郊區開了一個自己的甜品屋。」

聶子期這回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此前自己問到是否「公司安排體檢」時,容茵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停頓了。他悄悄攥緊了拳頭,語氣聽起來卻很鬆弛:「聽起來有點不可思議。」

容茵抽空瞥了他一眼:「怎麼了?」

聶子期回答:「當初在咱們班,你明明在專業方面有很高的天賦,畢業后卻在實習期突然抽身,揮一揮衣袖直接去了F國。5年後你回來,竟然成了一位高級西點師。這聽起來實在有點兒……」他靠在椅背上,看着車子前方,「前面路口向右轉。你的甜品屋在哪兒?待會兒吃完飯,我可以去參觀一下嗎?」

「龍潭風景區附近。」容茵說,「那邊原本是一片舊工廠。現在都是一些飯店、禮品屋,還有畫廊之類的。我租了一個院子,弄了個甜品屋。」

聶子期笑了:「那你就照着回家的路開吧。」

容茵偏過頭。

聶子期說:「我想帶你去的那家飯店,就在你說的那片工廠里。那是一家私房菜館,他們家做的魚頭湯很棒,怎麼樣,有沒有興趣?」

容茵聳了聳肩:「一想到吃完飯走幾步路就能回到自己的家,還是挺感興趣的。」

聶子期哈哈大笑:「你什麼時候變這麼懶了?」

「我下午要正式營業的,剛才還在愁如果回去晚了,讓光顧的客人白等該怎麼辦。」

聶子期坐直了身體:「這麼重要的事,以後要先說。」他看向容茵的側臉,「阿茵,不管怎麼說,我們也算得上是認識多年的老朋友吧,跟我這麼見外,聽起來真有點兒傷感。」

容茵面不改色地看着前方:「其實我一直在找合適的時機告訴你這件事,這不,我已經說了,你也知道了。」

聶子期搖頭笑:「你這個脾氣,真是一點沒改。」

「我是什麼脾氣?」等紅燈的時候,容茵難得認真地側過眸看他。

聶子期面上帶笑,眼睛裏卻透著某種想確認什麼的認真:「說起話來似乎不太中聽,但對在意的朋友,會很用心。總考慮別人的感受,習慣去當那個照顧別人的人,很少對別人有所求,卻對自己要求甚嚴。」

紅燈變了綠燈,容茵踩下油門,車輪向前碾行,連帶碾過窗外的煙塵粉霧,還有那些稀釋在歲月過往的記憶碎片。她端正了視線,唇角含笑:「聽起來簡直像一個聖人。」

他沒有說的是,這是以前的容茵。現在的容茵,舉手投足似乎多了幾分任性和不羈。但無論是哪一個她,無論有多少優點和長處,在外人面前,也永遠保持着一份有禮有節的疏離。所以儘管她很好,很優秀,卻一直沒幾個朋友。當他聽說她是為了某個「朋友」回國而跟着回來,心裏那根一直綳著的弦不由得綳得更緊。

他的目光順着容茵的側臉滑落至頸間,然後是手腕和指尖。和從前一樣,她仍然不佩戴任何飾品。聶子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是什麼樣的。但他猜想,哪怕是容茵這樣的性格,一旦處在戀愛關係中,也會佩戴對方贈送的某件小飾品吧。

基於這個框架的猜測,他偷偷鬆了一口氣,卻不敢完全放心,實在因為身邊這位容小姐的性格,與他認知中的大多數女孩子的性格相差太多。他不敢打包票。

可現在並不是詢問此等私密問題的好時候。

畢竟多年不見,他一上來問這種問題,很容易被人家女孩子直接摒除在外。這位容小姐的防備之重、警惕之高,從學生時代他就已經深切領教。如今兩個人各自長了5歲,她又在國外遊歷,不僅閱歷見長,人生經驗也更豐富了,想乾脆利落地拒絕一個人,想必更為得心應手。

聶子期深覺自己等待多年,可不是為了上來送個首殺就輕易了結,眼下最重要的是和容茵重新建立起從前的友誼。兩人都在同一個城市,也沒有前塵往事干擾,只要耐下心來徐徐圖之,想必總會有博得容茵另眼相看的時候。

可當他下了車,轉過身,正好看見一個像大型犬一樣蹲在小木屋前的年輕男人,頓時覺得有點兒血氣上涌。

他看向容茵,不見她臉上流露出親切的神情,才偷偷鬆了一口氣,跟在她後面進了院子。

那個穿格子衫的年輕男人朝容茵微微頷首,臉上透著笑。他戴着眼鏡,是頗為斯文俊秀的長相。見到聶子期跟在容茵後頭,他也朝他點了點頭:「你好。」隨後便對容茵做了一個苦臉,「不知道你今天上午竟然不在,本來帶了一個朋友來,結果她等了一會兒,臨時有急事走了。走之前還跟我說,一定要讓我把店裏所有最好吃的甜點打包一份,給她捎回去。」

容茵給兩人做介紹:「這位是林雋林先生。」又指了指聶子期,「聶子期,老同學。」

兩個男人短暫地握了握手。

聶子期聽林雋說話的語氣,也稱不上與容茵多熟稔,心裏頓時輕鬆許多,順着林雋的話說道:「這事說起來也怪我。如果不是為了等我,今天阿茵也能早點回來,你那位朋友就能早一步吃到新鮮烘焙的甜點了。」

來者皆是客。容茵對這位林雋先生稱不上有多大好感,但對於這麼誠懇地找上門買甜品的客人,終是拉不下臉來。她打開門,邀請兩人進來,快速收好私人物品,而後拿了一份Menu問林雋:「林先生是在這坐一會兒,還是直接打包甜品帶走呢?」

林雋懷揣著不為人知的小秘密,自然是想借買甜品之機和容茵搞好關係,如果不是今天身邊還有一個聶子期,他肯定一上來就要拉着容茵的手為上次的事鞠躬道歉的。於是他露出一個特別誠懇的笑容:「在外邊等了好半天,我都餓了,還是在這兒吃份甜品再走吧。」

容茵露出一抹笑:「今天實在不好意思。」她朝甜品的展示櫃方向做了一個手勢,「其實我新店開業,客人每天也就固定那麼幾位。他們一般都是午後或者傍晚時分來,所以我上午就出門辦事了,準備的甜品也不太多。」她又看向林雋,「林先生想喝什麼?飲料我請。」

林雋深知與人熟諳之道,在於打蛇隨棍上。通俗一點兒說,對方願意退一步,你就千萬別為了禮貌姿態端著不動,一定要緊跟着追上這一步才是。因此聽到容茵這話,他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容小姐有什麼推薦嗎?」

容茵見他額頭還冒着汗,顯然是真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頓時心裏更過意不去。她思索片刻,說:「您如果不討厭薄荷的話,我幫您做一份特調的飲料吧,酸甜口味,可以嗎?」

林雋說:「太好了。我喜歡薄荷。」

聶子期也反應迅速:「給我也來一杯。」

容茵打開Menu:「我今天做了這一頁左側的三款糕點,還有兩款餅乾。你們二位看一下,想吃點什麼?」

林雋說:「容小姐,你這家甜品店,只供應甜品嗎?如果有客人想吃點兒能管飽的東西,有可以點餐的食物嗎?」

容茵笑着回答道:「林先生的這個建議很棒,接下來我會把這部分加入餐單,如果顧客有需要,我們也可以提供。不過……」她的思維轉得很快,猶豫片刻,搖了搖頭說,「可以提供的食物種類也有限,最首要的一點就是,我這裏是一個甜品屋,不會做氣味太沖的食物,否則影響到甜品的部分,就有點本末倒置了。」

林雋發現容茵不僅擅長做甜品,考慮事情也很具全局觀,擅長接納新的idea,卻不會被一路帶着跑偏。像這樣的人才,如此放任其流落在外,守着郊區的一片破廠子開一家小甜品屋,實在屈才了。

容茵又微笑着說:「不過眼下,我還是幫林先生準備一份額外的食物吧。」她略一思索,「牛油果三文魚三明治好不好?再做一個芝士培根口味的。」

三明治做起來沒什麼油煙,口味卻很豐富,能頂飽,營養也均衡。在容茵的考量里,很適合林雋這種空着肚子來吃下午茶的男性顧客。

兩位男士一同點頭,不光林雋,連聶子期的眼睛裏也實實在在地流露出期盼的目光。

容茵覺得也是奇了:「你不是才剛跟我一起吃過午飯……」

聶子期一臉正直:「我之前連續熬夜加班,好幾天沒吃過飽飯了,那點食物早消化了。」

容茵點了點頭,說:「那你們二位稍等。」

林雋頗心虛地扭過頭,其實他也是和蘇蘇一起吃過燒烤才過來的,但能一嘗美食又能跟這位容小姐好好套近乎,這樣的絕佳的機會,他怎會輕易錯過?

因此他揉了揉胃部,在心裏默默祈禱:主啊,請幫助我快點消化吧!

然後一睜眼,就見聶子期往嘴巴里丟了兩顆藥丸,看那形狀顏色……林雋覺得如果不是自己功夫修鍊到家,說會瞠目結舌也不為過。

這位聶先生顯然修養很好,見他乾瞪眼,頗為體貼地遞過來兩顆:「你也要嗎?」

林雋接過葯塞進嘴巴里,一嚼開,一股熟悉的山楂味兒便在嘴巴里蔓延開來。

健胃消食片……

林雋朝他比了一個大拇指。

聶子期微微一笑:「忘了介紹,我在北三院工作。」

林雋反應慢了一拍:「所以你是在……消化科?」

聶子期顯然被他這個選項逗樂了:「心外科。」

容茵端著薄荷茉莉檸檬飲品走過來時,就見這兩位一副相談甚歡的情形。其實如果這兩個人是單獨前來,哪一個都夠她頭大的。對聶子期,她雖然有着舊友重逢的欣喜,但也有着某種不願將過往牽扯進現在的迴避和決絕,因此多少有點兒不自覺的疏遠。

對於林雋,倒不是上一次兩人的合作讓她有什麼不愉快的地方,她自認並不是小肚雞腸的人,而林雋當天的反應,站在客觀立場來講,也稱得上工作範圍內的盡職盡責。但那次會面之後,林雋前後又打過兩次電話給她,都有想挖她去君渡工作的意圖。容茵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自然不想打破現有的這份安定。哪怕林雋提供的這份機會,在外人看來千金難求,可對她來說,不過是一份讓人不快的打擾。

如今這兩個人坐在一處,聊得有模有樣,倒把她徹底解放出來。可以安心做自己喜歡的事,又不會被其他負面情緒干擾,這感覺對容茵來說,還真有點兒意外的驚喜。

送過飲料,很快,容茵去而復返。三明治端上桌,光看着就讓人覺得餡料紮實、誠意十足。林雋率先拿了一份牛油果三文魚三明治,大大地咬了一口。這種食物稱得上家常,但當全部餡料滑入口中,林雋還是忍不住發出驚喜的呼聲。

聶子期那邊則拿起一份芝士培根三明治,他惡狠狠地咬下一口,邊吃邊皺起眉,問:「這裏面放了什麼東西,有點兒酸,還挺脆,特別爽口的感覺……」

容茵微微笑:「是一個朋友教我腌漬的俄式酸黃瓜。」

林雋對容茵比了一個大拇指:「我這個裏面有番茄,應該還有大蒜汁,太好吃了。」

這兩個人相當捧場,也不知道是容茵做得實在可口,還是那兩顆健胃消食片的功勞,等容茵再次端著真正的甜品上桌時,發現桌上盛三明治的盤子已經全空了。

容茵說:「這是林先生點的,今天所有的甜品都在裏面,包括這兩份三明治。」她又端過來兩人各自的餐盤,「我想你們吃了三明治,大概甜品也吃不了太多,三種蛋糕都幫你們切了一小份。如果哪一樣特別喜歡,我可以幫你們再去切一塊大的。這是今天的兩款餅乾。」

兩款餅乾分別是巧克力曲奇餅乾和黃油手指餅乾,看起來賣相併不多麼出奇,咬一口就會發現,容茵做的甜品,哪怕是這種可以儲存相當久的餅乾,用料也相當實在,因此無論是曲奇餅還是手指餅乾,口味都相當濃郁,巧克力曲奇餅里甚至有大的巧克力顆粒。林雋這種愛好甜食的老饕只嘗了一口,就吃出這些巧克力豆是以克里奧羅可可豆為原料做成的darkchocolate。克里奧羅可可豆因其果香豐滿、苦澀度低,是世界各國巧克力生產商最為青睞的一種可可豆,也是絕大多數高檔和貴族巧克力專用的可可豆品種。林雋平時有低血糖的毛病,口袋裏常備着幾塊黑巧克力,因此對於克里奧羅可可豆的味道可謂再熟悉不過。黃油手指餅乾所用的也是上好的天然動物黃油,容茵似乎對於烘焙餅乾的火候也掌握得相當精妙,因此手指餅乾看似賣相平平,吃起來卻齒頰留香,酥脆可口。讓人嘗了一塊,就讓人忍不住想吃更多。

林雋各自嘗完一塊,就忍不住開口:「容小姐,我想問,這兩種餅乾,今天還剩下多少?」

容茵說:「應該每種都還有五十塊左右的樣子。」這批餅乾是她今天早上新鮮烤制的,因此無論味道還是口感,此刻吃起來都是最美味的時候。

似乎已經猜到林雋要說什麼,聶子期先一步開口:「每樣都幫我包一半吧,阿茵。我想帶回去,明天拿給辦公室的同事嘗嘗。」

林雋本想阻止,可一對上聶子期含笑的目光,到嘴邊的話又說不大出口了。畢竟聶醫生也沒有做得太絕,還知道勻一半出來給他。如果是他先開口,肯定要全部打包的。

哪知道容茵搖了搖頭:「不能全部給你們。」她淺笑着解釋,「每天這個時候,都會有一個女孩子來我這裏買兩包餅乾,帶回去給她和她男朋友當第二天的早餐。」

「那還剩多少?」林雋一聽「兩包」,就開始覺得心臟隱痛。

容茵說:「一包十塊。」她說着,一邊走回去檢查一遍餅乾的數量,然後走回來告知兩人,「待會兒我幫你們打包,兩種餅乾,每種每人20塊。」

林雋舔了舔嘴唇,頗不甘願地點點頭。

聶子期卻不慌不忙,笑着問:「阿茵,我可以跟你預訂每種口味半斤的量,幫我快遞到醫院嗎?我和同事都經常加班,你這個餅乾肯定大受歡迎。」

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每天過的什麼日子,容茵不用看時下新聞都非常清楚,連吃盒飯的時間都沒有也是常事。她很爽快地答應下來:「我去幫你拿餅乾的Menu,你看都想吃什麼口味的,我可以每種幫你烤一盤。」

林雋此時看向聶子期的目光里,透著某種不敢小覷的尊重。如果蘇蘇在這兒,肯定要罵他,作為一個吃貨,實在太失職、太迂腐、太不機動靈活了!

但他有什麼辦法?遇上這麼一個腦子比他快手段比他狠的競爭對手,他也很絕望啊。

林秘書默默地從口袋裏掏出錢夾:「容小姐,不用看Menu了,上面寫的每種餅乾,都幫我烤一盤,哦不,兩盤,我這就寫地址給你。」

聶子期不禁看了他一眼。這是拼不過腦力要拼財力的節奏?

林秘書默默地捧著錢夾,心裏想的卻是,如果容小姐不是在這兒開甜品店而是在他們君渡工作,吃這些都是免費的,免費的好嗎?!

現在,只能拿自己的小金庫填補。

聶子期打量了一陣「競爭對手」,見容茵走遠,低聲問:「還未請教,林先生是做什麼工作的?」

聶子期的那點心思,說「寫在臉上」也不為過。大家都是男人,林雋自認為不是蘇蘇那樣的白目,還是看得挺清楚的。他斟酌片刻,頗為謹慎地回答說:「在一家公司做文書工作。」

聶子期點了點頭,沒有戳穿。每天醫院裏來去的病人和家屬無數,他早練就一套看人的本領。他心裏默默地想,得是在哪家公司做文書工作,才支撐得起如此高昂的日常穿着?何況林雋的氣質,看起來並不像單純做文書工作的人。

小金庫飽受摧殘的林秘書默默地擦乾眼淚,開始品嘗另外三款甜品。因為對巧克力情有獨鍾,林雋便優先選擇了那款看起來似乎是用巧克力原料製作的蛋糕。剛吃了一口,林雋就舉起手,臉上的神情讓拿着餅乾Menu去而復返的容茵一臉蒙,這到底是好吃還是不好吃?

神情扭曲地咽下一口黑色蛋糕的林秘書緩緩開口:「太好吃了。」

容茵被他給逗樂了:「林先生,您以為是在演食神嗎?」

聶子期瞥了他一眼,將另一小角蛋糕送入口中,他的反應沒有林雋那麼誇張,但神情也是有些驚艷的:「阿茵,這是什麼蛋糕,確實很好吃!尤其蘸着這些冰過的鮮奶油。」

容茵一副無語的神情:「你們難道都沒吃出來?就是櫻桃啊。」她指了指窗外,解釋說,「那邊是一片櫻桃採摘園,最近正好是櫻桃收穫的最後幾天,果子熟得太快,遊客也不是每天都來採摘,我們又都是住在這一片的,果園主人就把剩下的果子折價賣給我了。」說到這兒,她也笑了,「這款蛋糕是從德國鄉間的一款李子蛋糕演變而來的,以前我和朋友一起去那邊玩兒,有幸吃過一回,一直念念不忘。這些櫻桃都熟過勁兒了,甜度和李子相近,我一個人也吃不完,就琢磨著做了這款黑櫻桃蛋糕。」

林雋聽明白了,有點兒獃獃地望着面前的盤子:「那豈不是……以後都吃不到了?」

容茵說:「我今天做了一個十六寸的,很大,你們兩個如果——」

林雋一把壓住聶子期即將抬起的手:「聶醫生,這回你得讓我!」林秘書的理由聽起來還挺充分的,「你想想我那個朋友,她陪我等了一上午,結果什麼都沒吃到就回去了,估計到現在還餓著肚子呢……」

聶子期雖然覺得這款黑櫻桃蛋糕好吃,但他對甜食沒有那麼痴迷,而且此次來容茵的甜品屋,起初的動因,探望和捧場的成分更多一些,自然不可能和林雋這個真正的客人搶東西了。他笑了笑,指著另外兩款蛋糕說:「那就幫我把這兩款蛋糕各包一塊,我晚上當夜宵。」

容茵說:「我還是先去打包。」她有點兒無奈地看了一眼林雋,「那個黑櫻桃蛋糕很大,我得想想怎麼讓你完好無損地帶回去。」雖然甜品屋也有做生日蛋糕的業務,可她開業也沒有多長時間,個別來此訂蛋糕的客人,也沒訂過這麼大尺寸的。而這個尺寸的蛋糕,更多是切開賣的,誰會想到還有林雋這麼奇葩的客人。

容茵心裏腹誹著,卻也給自己敲了一記警鐘。既然打開門做生意,就不應該因為心存僥倖而偷懶耍滑。幸好今天提出這個要求的是林雋,如果是別的客人呢?她一邊將蛋糕分成兩個盒子裝好,一邊想,針對未來可能會發生的各種情況,都應該想好對策。

林雋過來時搭的是朋友的車,後來朋友有急事離開,就將車開走了。聶子期今天也是「無車」人士,兩位男士面面相覷片刻,一同和容茵告辭,喊了一輛計程車,選擇拼車返回城裏。

送走這兩人,容茵鬆了一口氣,接下來的時間過得更快了。因為在景區附近,頗為偏僻,除了飯店,多數店鋪關門都很早。容茵自覺只有自己支撐小店,為着安全着想,甜品屋每晚都在七點整關門。

關起門來雖然安靜,但也並不悠閑,清點剩餘糕點和食材、核算賬目、準備第二天的糕點。很多時候容茵覺得,每天晚上關門之後,才是她本職工作真正開始的時候。

拜林雋和聶子期這兩位豪客所賜,再加上後來的幾位固定客人捧場,清點貨物的時候,容茵發現,今天不僅餅乾一塊都沒剩,蛋糕竟然也只剩下兩份檸檬塔了。容茵做的這種法式檸檬小塔熱量不高,一份只有蛋撻大小,因為酸甜的口感和低熱量,常來的熟客都很喜歡,常常一買就買一盒回去,全家當作飯後甜點。容茵一邊核算賬目,一邊吃完兩份小塔。打開本子清點食材的時候發現,如果照今天的這個消耗速度,幾乎每周都要補貨。

不過容茵很快又搖了搖頭,怎麼可能呢?她這家店才剛開業,又處在這麼偏僻的位置,今天的銷售額固然喜人,但也是聶子期這位老朋友捧場,又來了林雋這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物。這兩個人,以後會有多少交集還不一定呢。做生意的事,還是要踏踏實實的,一步一步來。

不過令容茵沒想到的是,這天之後所發生的種種,會徹底偏離她曾經預想的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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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滿堂(套裝全二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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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2 黑櫻桃蛋糕·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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