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我願意

尾聲

我願意

三年後。

同住的室友徐潔最近迷上了一部國產古裝偶像劇，每天晚上七點準時守在電視機前，一集不落。這一天，她茫然地從電視機前抬起頭，看了眼在旁邊書桌上寫東西的尹小沫，「小沫，小沫。」

她又叫了一遍，尹小沫才有回應。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任憑周圍喧鬧嘈雜，她絲毫不受影響。「什麼事？」

「這個女演員和你長得很像。」徐潔又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好像比你略微胖一些，但五官眉眼幾乎一樣。」她把尹小沫拖到電視機前，「你自己看。」

尹小沫一怔，原來現在播出的正是三年前她出演女三號的那部劇。可她不想解釋，敷衍道：「相貌相似也是有的。」

「可演員表裏的名字也是尹小沫。」徐潔狐疑道。

「巧合也是有的。」尹小沫不想再多說，拍了拍徐潔的肩膀，「我還有工作沒完成，你自己看吧。」

徐潔「哦」了一聲，繼續看去了。

尹小沫的心思卻再也轉不回去。這部劇對她和伍卓軒來說，其實有着非比尋常的意義，因為這是他二人的定情之作。她幽幽嘆著氣，一閃而逝的，是臉上淡淡的哀傷。

一晃，她離開伍卓軒快三年了。距離當初的三年之約還不到兩個月。他的話言猶在耳，可他們卻已咫尺天涯。

三年來他們一直沒有聯繫，無論電話短訊郵件還是微博，都沒有。

但這不妨礙他的行蹤一一傳到她耳中。

她知道他來了鹿特丹拍雜誌，引起騷動。

她知道他參加時裝周，引領了新潮流。

她知道他盡心儘力地宣傳每一部劇，在荷蘭中文台創下最高收視率。

她知道並不愛足球的他，有空還會飛過來觀賞荷蘭足球甲級聯賽。

……

他只是想要離她更近一些。

他只是想要和她共處同一片天空下。

他只是想要與她呼吸相同的氣息。

他只是想要能夠在鹿特丹的某一處街頭同她偶遇，微笑地道一聲「好久不見。」

……

可是，她都沒有出現。

她怕一見面，就會再也忍受不住相思之苦，立刻投入他的懷抱。

她怕一見面，建築了許久的防線就會崩塌陷落。

她怕一見面，她會完全放下尊嚴，放棄自我，放棄所有夢想。

她怕一見面，就會想起父母的車禍與他家人有關，而他對她只是一份不能推卸的責任。

……

梁冰有時會給她打來長途電話，苦口婆心地勸她：「這麼久了，還不能放下嗎？」

許之然也會告訴她：「你知道嗎，伍卓軒在你母校成立了一項獎學金，叫沫軒基金，你還不能明白他的心意嗎？」

倪倩更是直截了當地說：「我上次幫你整理房間，找到一個iPadmini，打開頁面是首藏頭詩，我念給你聽，『尹家眉宇正青春，小蕊大花氣淑貞。沫思樂事年年增，我觀自古賢達人。愛子楊花踏青草，你來試擬觀國賓。』你別告訴我你不懂。」

曹子怡給她QQ留言，「我和范藩都能和好如初，你們之間還有什麼跨不過去的檻？」

所有人都比她通透，她為何還要執迷不悟地堅守下去。

尹小沫不知道。她總是患得患失。

梁冰在幾天後再次打來電話，尹小沫正在對一幅參賽作品進行最後的加工。她笑着說：「快點說，長途話費很貴的。」

「伍卓軒要開演唱會了。」

尹小沫淡淡道：「哦。」

「就在一個月後。」

「哦。」尹小沫語氣平和。

「你生日那天。」

尹小沫眼皮跳了下，「嗯？」

「他前些日子檢查身體，醫生說他過度勞累，不注意休息，飲食不規律，對嗓子造成很大損傷，又因為沒有對症下藥，引起後遺症，有可能會失聲。」

「失聲？」尹小沫平淡的語調終於起了波瀾。

梁冰停頓片刻，「是的，所以他這場演唱會是為你而開，他說他欠你一個承諾。」

他曾說過會為她唱一首隻屬於她的歌。沒想到間隔了三年，他還記得。

梁冰問：「小沫，你會回來嗎？」

尹小沫咬住了下唇，良久才說：「那天我有很重要的比賽，不能回來。」

梁冰嘆氣，「小沫，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演唱了。」

尹小沫默然。

「他的演藝生涯也許就此終結。」

尹小沫繼續沉默。

梁冰喟嘆，「真的不行？」

「這次比賽對我真的很重要，放棄的話，我這三年就白辛苦了。」尹小沫低聲說，情緒不明。

梁冰長長嘆出一口氣，「不管你來還是不來，演唱會將如期舉行，你自己考慮吧。」說完，便掛了電話。

尹小沫拿着話筒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直到徐潔用手在她眼前輕晃，「小沫，你還要用電話嗎？」

「不好意思，你用吧。」尹小沫抱歉道。

「你有心事？」

「沒有。」

徐潔笑笑，「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她並不了解內情，卻同樣能一針見血。尹小沫望着她，一陣惘然。

「Hello，尹，你有心事？」

這是今天第二次有人這麼問尹小沫，那是她的導師Michael。

尹小沫搖搖頭，又點點頭。

「說來聽聽。」Michael是個風趣幽默的中年人，離異單身，對尹小沫關照有加。

尹小沫想了想，「Michael，我遇到了兩難的選擇。我想參賽，也想回國。」

「你的國家有你放不下的人或事？」

尹小沫沒料到他看得如此透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Michael笑了笑，「你很有靈氣，我對你的作品一直都很滿意。我希望你能更上一層樓，不要就此止步不前。這次的比賽是個很好的機會，你好好把握。如果不是太重要的事就先放一放吧。」

「如果很重要呢？」尹小沫思緒有些混亂，講電話時她尚能保持平心靜氣，但梁冰的話其實還是震到她了。

「那就要看在你心中哪個比較要緊了。」Michael深沉的眼彷彿能洞察一切。

何其熟悉的話，當初曹子怡也這麼問過她。她是怎麼回答來着的？她說：當然是伍卓軒比較重要。時至今日，答案依然沒有改變。她怎麼可能在伍卓軒面臨失聲的境遇下，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她做不到。

Michael注視她閃動光芒的眼，「看來你已經有答案了。」

尹小沫堅定頷首。

Michael笑笑，「尹，放手去做你認為對的事吧，你的畫作我會代你交上去的。」

「謝謝你。」

Michael眼中帶着笑意，他很灑脫，哪怕他對尹小沫極有好感，也不會在明知她心已被佔據的情況下強行留下她。他祝願她幸福。

尹小沫趕了幾個通宵，終於完成畫作。又因為由Michael代為參賽，手續有些複雜，折騰掉好幾天。後來簽證出現問題，又浪費了幾日。買機票又趕上假期回國潮，她託了許多關係，終於買到演唱會前一天的機票，如無意外，能剛好在演唱會開始前趕到。

但人算不如天算。鹿特丹恰逢百年難遇的特大暴雨，尹小沫在機場滯留了好幾個小時，才盼到登機。

伍卓軒演唱會如期開唱。

他掃視了眼觀眾席第一排正中的位置，空空如也，不是不失望的。

但這並不會影響他的演唱，無論尹小沫在或者不在場，今天都是送給她的禮物。

演唱會到中間階段，伍卓軒突然舉著話筒說：「我要特別感激一個人，一直以來，她的鼓勵給了我前進的動力，今天是她的生日，你們能不能跟我一起大聲喊她的名字？」

「能。」底下喊聲震耳欲聾。

「尹小沫，我們彼此都要加油。」伍卓軒說。

「尹小沫。」台下粉絲沸騰了。

「我喊Fighting，你們就叫她的名字好不好？」伍卓軒喊。

「好！」

雖然你不能和我站在同一個舞台，但我要讓別人都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獨一無二。伍卓軒黑眸深幽，欲語還休。

伍卓軒大聲道：「Fighting。」

「尹小沫。」

「Fighting。」

「尹小沫。」

「Fighting。」

「尹小沫。」

粉絲的力量是驚人的，感覺舞台上方的天花板也要被這陣陣喊聲擊穿了。

伍卓軒做了手勢，大夥頓時安靜下來。

「下面，我想唱一首歌，這首歌是專門為她而唱的。」伍卓軒眸光好似水波一般隱隱有熒光閃爍，「小沫，你告訴我，開心是要拿傷心換的，微笑，是要拿眼淚換的，成長，是要拿傷痕換的，成功，是要拿犧牲換的。我希望開心的時候，和你一起分享。微笑的時候，看到你更加動人的笑顏。成功的時候，有你見證。我要你一直陪伴在我身邊直到永遠。」

……

這個聲音justforyou，

你若聽到，那樣就足夠了，

就算是要與全世界為敵，

Isingforyou。

沒有必要去懷疑，

有些笨拙也說不定，

只要能夠傳遞給你。

我會一直歌唱下去，

直到枯竭聲音，

I』mgonnasingforyou，that』swhoIam.

……

台下掌聲雷動，尖叫聲不絕於耳。

一名穿淺色上衣，簡單牛仔褲的纖細女子，站在最後一排聽得淚流滿面，不能自已。

尹小沫終於在最後一刻趕到。

聽到了伍卓軒愛的告白。

她以為會錯過演唱會，還好，三年了，S市的計程車師傅依然給力，帶着她穿過大街小巷，將她送達幸福的彼岸。

梁冰不知何時來到她身邊，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大束紅鬱金香，「去獻花吧。」

尹小沫抹乾眼淚，微笑着接過，從容地一步一步走向舞台。

遠遠的，伍卓軒就瞧見了她的身影。

這一刻，他已等待了太久。

他面含笑意，迎接他心愛的女子。

尹小沫跨上舞台，把紅鬱金香遞給他。

粉絲紛紛起鬨，「抱一個，抱一個。」

尹小沫臉微醺。

伍卓軒笑言，「我從不會讓你們失望。」他傾身抱住她，附耳道：「歡迎回來。」

尹小沫還來不及表示，他的第二句話輕飄飄地丟下，「你又把我的褲子弄濕了。」

「什麼？」尹小沫先驚詫后臉紅，再一看，原來是花的營養液漏了出來，將他的褲子洇濕了一小塊。

「你總是弄濕我的褲子。」伍卓軒喃喃道。

「哪有。」塵封已久的記憶被打開，仿似又回到了初初相識那會。

「你要賠我。」伍卓軒撒嬌。

尹小沫爽快地答應：「好，分期付款。」

「一言為定。」

尹小沫笑，這次的分期付款，她打算用一輩子來還。

演唱會結束以後，伍卓軒拉着尹小沫從貴賓通道直達主辦方為他準備的總統套房。門一關上，他熾熱的吻就密密麻麻落下來。刻意壓抑了那麼久，終於得到了釋放。伍卓軒在尹小沫唇上吻得纏綿渴切。

手機響起。

伍卓軒不情願地接通電話，口氣不那麼和善，「喂。」

梁冰在那一頭叫：「你在哪呢，慶功宴一堆人等着你。」

尹小沫扯扯他衣服，「你還不去。」

「這時候，慶功宴算什麼。」伍卓軒掛了電話，手機關機，隨手扔到一邊。手一勾，把尹小沫拉入懷裏，用熱烈的吻攻城略地。

伍卓軒加深了這個吻，一派旖旎春宵，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