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陽光下無新鮮事

第163章 陽光下無新鮮事

古雅人抓起扔在腳邊的木劍。

指尖觸及刀柄。

硬木的質地,陌生又熟悉。

彷彿千萬次揮劍的記憶從身體某處蘇醒。

古雅人按住膝蓋站起來。

「如您所願。」

繪里奈夫人滿意地移開劍尖,耍了個劍花,一甩馬尾,轉身往庭院走。

「那就讓我們母子久違地說些體己話吧,我在道場等你。」

古雅人看向繪美。

妹妹輕輕點了點下巴,默默領路。

繞過庭院的兩棵櫻花樹,一棵是山櫻花樹,另一棵是白櫻花樹。

山櫻花樹長得高大,足有八九米高,花苞卻秀氣,藏在寬葉里。

白櫻花艷麗多嬌,迎風搖曳,樹型卻遠不如鄰樹高大。

樹一高一矮,花一大一小。

兩棵櫻花樹互相對着,彼此守望,風一拂,彷彿枝臂都相擁纏繞,白里有紅,你中有我。

倒是相得映趣。

古雅人多看了幾眼,這兩棵櫻花樹美則美矣,卻和庭院的佈置格格不入,美的突兀。

心中動念閃過,沒多留意。

妹妹在前面領路,古雅人這才發現這座一戶建內有乾坤,佔地面積估計不下於一個小莊園。

庭中石路有野趣,卻蜿蜒綿長。

有池塘,有鯉魚,有石橋,有蒿子,半人高的灌叢里影影綽綽有石雕。

古雅人覺得眼熟,越往裏走和風的內容越少,反而有點故鄉講究風水的小榭樓閣的味道。

道場藏在一片草野中,開放式的架階,往裏一望盡收眼底。

什麼正門,什麼小扉,全都沒有,坦坦蕩蕩地露著。

繪里奈夫人盤坐在正中木道。

左手倒持木刀,刀口戳在地板上,搓動着。右肘頂着大腿,手托腮。

她歪斜著坐着,全靠木刀撐着重心。

紮起的馬尾灑過肩頭,柔順地像是有緞子披在身上,髮絲隨微風撓著臉。

慵懶得像只享受陽光的狐狸。

「如何?」

繪里奈夫人抿著紅唇,小指指尖挑出幾根和嘴唇親昵的髮絲,仔細打量已經變得高大威武的兒子。

古雅人心情複雜。

這個女人——

名義上是他的母親,他的潛意識也有那種血緣親情。

但是氣質卻千變萬化。

一會是苛刻守矩的嚴母,一會是狂放野性的豪傑劍客,現在又多了隨性灑脫的精靈氣質。

古雅人竟覺得繪里奈用小指撩出髮絲的一幕,多有少婦風情。

天知道這位四十多的歐巴桑怎麼這麼能折騰。

古雅人不由得想起一個人——千變魔女貝爾摩德。

算算年齡,這兩個人好像差不多歲數?

不會真有什麼關係吧?

我和母親的閨蜜.AVI?

這特么又不是《賢者之愛》的劇本!

腦袋裏亂七八糟的念頭層出不窮,給古雅人整不會了。

他斟酌著開口:「風景不錯,佈置也好……嗯,心曠神怡……」

繪里奈噗得一聲笑了,左手一松,順勢卧倒在地板上,捂著肚子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誰問你這個了,我的小雅人居然是這麼可愛的男人嘛?」

妹妹投來詫異的眼神,古雅人感覺到視線,扭頭一看,妹妹又側了側臉,避開了哥哥的目光。

妹妹看向母親的神情,充滿無奈。

古雅人一頭霧水。

好傢夥,你眼睛會說話?不就是眼睛大一點,靈動一點,有神一點……呃,好像確實很厲害的樣子。

但是,你長嘴巴幹什麼的?!

說話啊!跟你敬愛的兄長大人解釋一下,這是什麼情況啊!

謎語人,滾粗殼!

繪里奈笑夠了,爬起來,隨意抹了抹臉,把散發都撥開。

「你,就只看到了風景嗎?」

古雅人懵懵的表情讓繪里奈哈哈大笑。

他有點無奈,這母親怎麼和之前差距這麼大?人設崩了啊,指不定有點大病?

打了個哈欠,繪里奈隨意道:「是不是很吃驚?」

「嗯。」

「說實話,有點失望。」

「嗯?什麼意思?」

「沒發現嗎?你現在完全跟着我的節奏走,你原先那股子氣勢呢?」

「……」

「全都消磨乾淨了吧?」

繪里奈拎着木刀,像是小女孩玩蠟筆,隨手划拉着地板。

「《左傳》有云:夫戰,勇氣也。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這話繪里奈是用字正腔圓的漢語說的。

認真誦讀完,繪里奈似有感嘆,望了望震驚的古雅人,笑道:「我當然不是個刻板的人,不然也不會和你爸爸私奔,這一點你應該已經查到了……」

「不過,應當說不全是刻板,想掌握一個有底蘊的大家族,刻板也是必要的,再有能力,他們也不會接受一個跳脫的代族長,這就是不穩重。」

「我嚴苛守禮是真的,苛刻對待繪美也是真的,因為她和你不一樣,她要在鳩山家生存,繁複的禮儀和規矩,可以不喜歡,但不能不會。」

「怎麼樣,是不是這番話說出以後,你又糾結了?是不是在心裏想我其實也算是個負責、用心的母親?這麼做說不定是為了繪美好?」

繪里奈雙眼炯炯有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古雅人。

確實。

古雅人心神動搖了一下,因為繪里奈說的有道理,也確實存在這種可能。

居深宅大族,大不易。

他對前身的身世也好,對妹妹繪美也好,都是來自血緣的一絲悸動,實際心裏並沒有想為她們拚死的堅定意志。與繪里奈夫人對峙,也是因為她在暗中插手,試圖阻礙古雅人的計劃和行動。

被人監視、安排、算計,這種感覺並不好,更何況還有來自資本、財團、大家族的一些惡臭。

這才是古雅人對抗情緒的來源。

很激烈,但並不堅定。

所以,繪里奈連消帶打,壓制住了古雅人的鬥志,在這次見面之初到現在,隱約開始佔據上風。

「從你右腳踏出車門的那一刻,戰鬥就開始了。」

「繪美的形象在你心裏留下一顆種子,見面后你發現你的母親我,又是這麼不近人情。」

「高壓引起反彈,你在我的一再打壓中激起反抗情緒。」

「我順勢讓你和我切磋劍道,看似讓你的鬥志宣洩出來完成升華,但其實你已經慢慢陷入了我的節奏。」

「絢爛奪目的櫻花樹,長長的石子路,荒草、石橋、水榭,無論庭院還是後院道場,都是經過特殊佈置的。」

「繁華之後的荒涼,從寂寥中釋然,然後營造親近自然的氛圍。」

「這一段路,不長,但也不短。」

「只要你走過,你就沉浸進去,然後慢慢沉澱,你以為你穩定了心性,實際上對我的那腔熱血就已經冷了。」

「再到道場前,看到懶懶散散的我,出乎意料的形象、出乎意料的舉止。」

「再加上一番貌似把愛深藏心中的母親自我剖析的話。」

「一波三折,再三而竭。」

「你,現在還能拿起劍斬向我嗎?」

古雅人下意識攥緊了刀柄,忽然長嘆。

「我錯了。」

「哪兒錯了?」繪里奈饒有興趣問道。

「錯在不該跟着你的思路走,在茶室沒能第一時間斬出第一刀,我就已經失了先手。怪不得,庭院的那兩棵櫻花樹如此醒目。」

古雅人搖搖頭,滿眼複雜:「更不該靜靜聽完你說話,你故意為我解讀,反而讓我不確定了。甚至懷疑剛剛的那番話是不是也都在你的算計里?是不是故意為我解釋,讓我驚疑、讓我難以釋懷?」

「一旦產生這樣的懷疑,我的意志就不再凝聚了。」

「不夠自信的刀,斬出也是害人害己。」

古雅人低頭看了看手裏握著的木刀,猛然一擲。

噗通!

木刀砸入池塘,驚得錦鯉紛紛游竄。

「哈哈!好孩子!你這是要掰回一局嗎!」

繪里奈開懷大笑,欣慰地看着兒子:「不過這樣還不夠哦。破釜沉舟,也需要武器,你連手中的刀都丟了,還怎麼贏我?」

古雅人已經完全沉穩下來。

暗道不愧是能從遍地人傑的鳩山家殺上高位,自己這位母親心思、手腕徹徹底底壓制了他。

恐怕從自己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就已經如撲棱的飛蟲,毫無防備地一點點飛向了蛛網。

但,並不是穩操勝券!

飛蟲也有掙脫蛛網,重回天際的可能!

「您剛剛不是已經向我示範了嗎?」

古雅人露出矜持的微笑。

「手中的刀凌厲,卻哪有刺向心中的刀更為深邃、致命。」

「言辭,就是最鋒利的刀。」

「你怎麼知道這不是我又一個引你入瓮的算計呢?」

古雅人呼吸一窒,差點噎住。

禁止套娃!

這女人還上癮了!

繪里奈欣賞了一番古雅人的表情,滿足地在地板上滾了一圈,躺到邊上,頭枕着木刀。

古雅人眼角抽搐。

這老太婆!

「真的不考慮借用鳩山的力量?」

「不用。」

「我可不想被打上印記。」

「不也挺好的,要錢有錢,要人有人,碾壓的無敵姿態不好嗎?」

「至少現在不能。鳩山很強,但不是沒有政敵。現在就做出選擇,只會讓我提前暴露在大人物的眼裏。」

「沒有積攢到足夠的力量,就捲入爭鬥中,只會不停地藉助鳩山家的力量,最終只會淪為鳩山的一把刀。」

聲音停了,繪里奈繞着頭髮的手指一頓,略帶茫然地抬起頭。

「繼續?」

古雅人緩緩吐出一口氣:「您現在的樣子又是什麼套路?」

繪里奈招呼女兒坐過來,讓她給自己梳頭髮。

「你太疑神疑鬼啦,小雅人,都說之前是陰你了,到了我如今這個地位,雖說是需要注意一下言行舉止,但在我自家的地盤,誰敢指摘?砍了他噢!」

「陰?」

「我新學的網絡用詞,不錯吧?」繪里奈高興道,「媽媽還不是個落伍的歐巴桑吧?網絡啊……真是厲害的東西呢。」

繪美一邊梳頭,輕聲道:「媽媽,還是別逗哥哥了,說正事吧。」

繪里奈夫人拍拍女兒的手,坐直了身子。

「你啊,學到了我的隱忍,卻沒學會解脫,你這樣只會積攢壓力的。會很累的。」

「……這樣就很好。」

「唉,若是我等你再大一點再回鳩山就好了,可惜機會是不等人的。」

扭頭看向古雅人:「是吧,雅人?」

「選擇自己聯合新生代青年軍,我認為是個錯誤的選擇,是延誤戰機,你覺得呢?」

「您是這麼認為的嗎?」

繪里奈認真點頭:「無論是敏子和雲雀背後的岩寺閣下,還是黑崎背後的金融廳,或者玲子代表的檢察官,只是藉助他們本人的力量,太過淺薄了。」

「所以你才會被麻藥課的幾個老油條牽着鼻子走。」

「退休的三田、近藤也好,原田警部、伏尾警視正也罷,難道他們就不代表其他人了?」

「因為根津,警視廳的人事大半動向都能掌握在鳩山手裏,難道其他人就不會拉攏派系了?」

「雅人,情報是你的優勢,也是你的劣勢。」

「缺少上層的支持,你的情報永遠只能停留在表面,需要你去分析,真正的大動作往往不會等你慢慢察覺的。」

「而且……你的政治嗅覺太差了,這是你的弱點。」

古雅人沉默不語。

他知道母親說的很對,也感受到了母親真正的善意,但他同樣清楚一旦同意母親的提議,他所要付出的,絕不僅僅是一個名義。

他將成為鳩山在警界的一面旗幟。

「容我考慮。」

「時間可不等人噢,有媽媽在,你在擔心什麼呢?」繪里奈笑眯眯道。

古雅人暗自腹誹。

就是因為你太能折騰了,才不放心啊!

誰知道你是不是又戲精上身了,在這兒坑兒子呢?

不過,經過繪里奈這麼調戲一番后,他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來自血緣的一點溫情。

鳩山繪里奈也好,古繪里奈也罷,都是信任他的,不然不會和他說這麼多。

「我身上牽扯太多,不方便明面上站在哪個家族或者財團前面,我只能代表我自己。」

「不就是卧底嘛,警視廳的?公安的?還是那什麼亂來的組織?」

「你、你怎麼知道?!」

「我的笨蛋兒子哦,」繪里奈嘆了口氣,「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你以為菊池那糟老頭子要是真從公安部找到你的什麼檔案,他還能這麼上躥下跳?那就把你關進秘密監牢裏了。」

「現在跳得這麼歡,在四課使勁給你下絆子,不就是沒找到檔案?」

古雅人心思急轉,恍然!

「藤原梨花?藤原家為何……」

「當然是因為人家女兒要嫁給你啦。」

「嫁、嫁給我?!」

古雅人騰得站起來,瞪大眼睛,再也保持不了平靜。

大聲問道:「怎麼回事!這什麼什麼什麼的,到底怎麼回事!」

「咦?我沒和你說嗎?」

「完!全!沒!有!」

「啊,那我大概忘了,梨花醬是你的未婚妻喔。」

轟隆!

腦海驚雷。

原先無法理解的事情好像有了解釋。

古雅人手抖,嘴唇哆嗦:「這、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別這麼看我,是你死鬼老爹定下的,要抱怨,就去找他吧。」

古雅人眼神一凝,意識到不對勁:「古龍之介?他不是極道?怎麼會和藤原家族扯上關係?!」

「這個嘛……總之就是這樣那樣的關係啦!」繪里奈眼珠亂轉,試圖矇混過去。

「說清楚!」

眼見躲不過去,繪里奈嘆了口氣:「這個,還不是時候告訴你。」

「又是不能說的嗎。」

古雅人滿眼糾結。

他不是怪繪里奈,而是糾結以後怎麼面對藤原梨花,糾結沒有上層的渠道,真的就一無所知嗎?

難道他對局勢的判斷,一直以來都錯了?

「這種小事先放一邊。」

這可不是小事啊喂!

古雅人一屁股坐下,總覺得今天一天心情像是坐過山車。

好累,比砍了一堆人、槍斃幾個罪犯都累。

「既然你想自己做出點事情,那就加油吧。」

「就以雙子星大廈為考驗,讓我看看你的能耐吧。」

繪里奈神色一肅,又恢復到那個一絲不苟的家主氣勢。

「如果這件事你沒壓過那些財團,那就乖乖回來在鳩山的幫助下好好磨礪自己。」

古雅人眯起眼睛:「如果我贏了呢。」

「鳩山不算,我掌握的力量,隨你動用!」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繪里奈氣勢凜然,「繪美,去把我給你哥哥準備的東西拿過來。」

「是。」

「禮物?」

「是武器。」

繪里奈意味深長道:「作為母親,還能給你的一點小小提示。」

「西摩多市有關衛星城計劃,不是那麼簡單的。常磐集團不強,但他代表的可未必比其他人弱。」

「而且你沒發現嗎,常磐集團的雙子星和南盛集團的方舟巨塔、麻藥課和鬱金香一號、警視廳和永生教——」

「全部——都糾纏在一起,而且糾纏的中心線團就是你。」

「傻兒子,如果只盯着永生教和他們的南盛集團,這些案子你永遠一個都破不了。」

「什麼意思!」

古雅人瞳孔大地震。

「我不是說過嗎,古老燦爛的東方古國,他們的歷史總能汲取無盡的營養——奉旨私營。」

「明白了嗎?」

繪里奈深深看了兒子一眼,心中掠過一絲擔憂。

政治嗅覺啊……兒子,你還差得遠啊。

古雅人思緒紛飛,驚駭不已。

「到底……」

「媽媽,東西拿來了。」妹妹乖巧地捧著一個狹長的匣子。

「打開給你哥哥看看。」

「是。」

啪嗒。

鎖扣解開。

一柄雪亮的太刀。

刀柄漆黑,纏着紅絲線,刀身印着隱約藍光的龍紋,靠近內側刻有「妙法蓮華經」的字樣。

鋒銳,妖異。

「這是?」

古雅人伸手拿起,刀柄合掌,舒適趁手,刀身彷彿散髮絲絲涼氣。

「送給你的禮物。」

古雅人手腕用力,拔出。

靠近辨認刀身的小字。

「勢州桑名住右衛門尉藤原村正……村正?!」

「妖刀村正?!」

繪里奈垂下眼帘,低聲道:「傳說的最古也是最初的村正,大概是仿製的,幾百年前的古物怎麼可能還保有鋒銳呢?」

「這是我送給你的象徵之物,如果你的志向真的是斬下權柄,那你就需要它。」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得了吧,別裝了。你是我的兒子,也是阿龍的兒子,你是什麼樣的人,做過什麼樣的事,有什麼樣的志向,我們都清楚。」

「看看匣子裏另外一件禮物吧。」

古雅人壓下心頭的一絲不安,低頭看去。

五本厚厚的書靜靜躺在那兒。

!!!

這次他是真的震驚到無以復加!

白色的書皮封面,端正地印着幾個相同的紅色漢字。

《毛氵東選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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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南之警界大佬的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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