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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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沈安兒,不對,是徐婉兒,開始正式步入古人的生活。

玲瓏果然守信,她從頭教我宮裏的規矩(這可是必學科目呀,人在宮中飄呀,哪能不挨刀呀,若是連基本的進退都不得要領,我可怎麼混呢),各處宮苑設施,還有寧壽宮各色人等。太後跟前貼身伺候的大丫頭是寶珠和寶禪,其實她倆並不比我大很多,約莫也就20歲多點吧,稱呼姑姑是出於尊重;首領太監則是劉喜公公,平時跑腿遞話的叫小波子。

好在我記性超強,一個星期,我便對紫禁城內的生活方式有了個大致的了解。當然,僅停留在認知階段,因為我還沒有開始輪值,照現在的說法,我還沒有正式上崗。

我不時在回想,究竟哪裏出了錯,讓我變成這般的孤魂野鬼。可真是詭異,當我開始回憶,我的腦袋便會劇痛,直痛到我想用頭撞牆。除了能夠記起那頓和傅斯年的分手飯,以及一堆紅酒瓶外,竟是再回憶不起來了。一旦我想起21世紀的父母,想起在上海的家,腦子也彷彿有人用刀子在挖一般的疼痛。我只能夠放棄。

罷了罷了,看來我只能夠安心過好我眼下的日子了。

本來我還擔心那兩位小阿哥會影響我的學習進程,可是,一直以來,除了首次的驚鴻一瞥,我未曾再次見到他們,想來是因為課業繁重,便無暇顧及婉兒這小宮女了。

為了儘快適應這裏的生活,也為了測試一下學習成果,我向玲瓏申請第二天正式上崗,說心裏話,我也很想見識這位撫養了千古一帝的太后究竟啥模樣。

「行嗎?」玲瓏略皺了下眉,「太后也提過好幾回,說是讓你好好養病。」

「安啦!」我伸伸胳膊踢踢腿,「你看不知多棒呢。不過明兒若有啥不夠周到的地方,姐姐可要多提點我。」我指指自己的腦袋。

「啥叫安啦?」玲瓏一臉迷惑。

「就是OK呀。」我脫口而出,見玲瓏更見迷惑的樣子,我使勁憋住笑,「好姐姐,就是我一切都好,可以保證完成任務。」

我雙腿併攏,剛想舉手敬禮,突然反應過來,在這地頭上可不是這麼玩的。我立刻左腿伸出一步,右腿着地,左手在下,右手在上扶在膝蓋上,來了個全跪行禮。「好姐姐,吉祥。」

我這麼一鬧,玲瓏笑彎了腰,趕緊來扶我。「我哪受到了這種大禮,我這會就和寶珠姑姑說去。」

「這不是才過完年,婉兒怎麼又行大禮?」門口不知道啥時候站了個少年。

我定睛一看,不就是那天一早過來看我的十四阿哥么。

所謂實踐出真知。我幾乎和玲瓏同時福了一福,口喊,「奴婢請十四阿哥安,十四阿哥吉祥。」

「都起吧。」少年手虛抬一下,走前兩步來到我跟前。

接着該做啥,我的腦在飛速運轉。

玲瓏顯然看出我的遲疑,向桌上的茶具努了努嘴,一邊說,「十四阿哥寬坐,奴婢還要回太后話去。」

少年略略一點頭。

我趕緊轉身去倒茶,心裏默默給自己打氣,「世上無難事,只要主義真。」

「十四阿哥請用茶。」根據才學來的要領,我把茶杯輕放在桌上,退到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屋子裏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其實我好想仔細看看十四阿哥,看看將來的撫遠大將軍到底啥樣,憑記憶中,他應該也是花樣美少年。

「婉兒,還在生我的氣嗎?」少年一把將我拉到他身邊。

這都哪跟哪呀,我一個21世紀高科技人才,怎麼可能了解三百年前徐婉兒和十四阿哥之間有些啥故事呀。

見我不出聲,少年顯然理解為余怒未消,聲音越發躊躇,「婉兒,我那天是不該和老十三搶那個風箏的。」

原來如此,害我穿越三百年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呀!

我一抬頭,剛想發飆,接觸到一雙比星星更明亮的眼睛,還有帥氣溫柔的微笑。我一向是外貌協會的資深會員,見到如此花樣美少年,還真是沒了脾氣。

「十四阿哥言重,婉兒沒事了。」我嘴裏背誦著宮內標準應答詞。心裏卻在盤算,如何才能夠摸上一把這樣粉嫩的美少年臉蛋讓我解氣。

「你不生氣啦!那我們一起去看梅花吧,皇祖母這裏的梅花是宮裏頭最漂亮的。」少年的聲音透著真心的喜悅。說完牽着我的手往外跑。

怎麼讓一個小屁孩拉着跑呀,我猛然反應過來現在的我不過只有十三歲也。

前日才下了場雪,整個宮殿均銀裝素裹,地上也還積著雪。轉過幾道長廊,眼前突然開闊起來,一片梅林出現我眼前。

尚未走到跟前,已有浮動的暗香陣陣襲來,走到近處,真正一片香雪海。

那些梅花,含苞的嬌羞欲語,脈脈含情;乍綻的瀟灑自如,落落大方;怒放的赧然微笑,嫩蕊輕搖。有的嬌小玲瓏,憨態可掬,像初生嬰孩般可親;有的青春洋溢,熱情奔放,有的似亭亭玉立少女般可愛。奇姿異態紛呈,美不勝收。

徜徉林中,腦中突然跳出這樣的詩。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我不禁想,一邊輕聲念了出來。

「咦?」耳邊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我忙轉頭看去,在不遠處的一顆樹旁,站立着一位男子。只見他穿着秋香色的長袍,背手而立,膚色晶瑩如玉,一條油黑的長辮子垂在身後,眼中泛著幽幽光芒。身材挺秀高頎,站在那裏,說不出的飄逸出塵。

「八哥也過來了。」十四阿哥抱了抱拳。

「八賢王。」我腦中登時跳出三個字。「不會吧,康熙老爺子你也太優秀了吧,怎麼哪個兒子都可以稱上丰神俊朗呢。」

我立馬兩腿併攏,右足略后引,兩膝前屈,左手上右手上的迭在膝上,唱到:「奴婢給八爺請安,八爺吉祥。」

我不禁心裏表揚了一下自己,請安這關看來真的是OK啦。雖然我每次口中喊著奴婢,心裏直在問候他媽媽。

「這位姑娘是……?」八阿哥胤禩顯然不是很熟悉我。「念的好詩呀。」

「她是漢軍旗的,叫徐婉兒,去年進來皇祖母這裏伺候。他阿瑪是翰林院的,教了她不少。」十四阿哥解釋道。

「原來。我說呢,怎麼能念出盧梅坡的雪梅,有點意思。」八阿哥又仔細拿眼掃了我一下,「我先給皇祖母請安去,老九和老十已經進去了,我回頭再來找你。」

這話當然是對着十四說的啦。

「八哥,我和你一起進去吧。」十四阿哥緊走幾步,一邊還記得回頭對我說,「婉兒,過會再來看你。」

「送兩位阿哥。」我照着規矩福了一福。

老實說,我對十四阿哥的話壓根沒放在心上,我已經被這片香雪海吸引住了。這些天,一來是忙於學習規矩,熟悉周遭的人和事,一來也是頭痛頻頻,根本沒有機會出來好好透透氣,現下看着這雪中梅花,竟是看呆了。

「怎麼穿這麼少立在雪地里呀?」話音未落,身上頓覺無比溫暖,一件狐皮大氅已經披在了身上。

我偏頭一看,十三阿哥英俊的臉龐出現在身旁。

「給十三阿哥請安,十三阿哥吉祥。」不知為何,十三阿哥給我一種溫暖和放心的感覺,加上那張無敵小正太臉蛋,我不由從心裏笑出來,「好漂亮的梅花,忍不住想多欣賞一會。」

「可大好了?這幾日師傅安排好多功課,我今兒才得閑過來。」

「全好了,明天我就要去當值啦。」我回答。

「那天,我該讓著老十四的,你就不會摔啦。」十三的聲音里充滿了溫柔。

「我這不是沒事嗎?你別掛在心上啦。」我望向他,突然心裏湧出一個壞壞的念頭,「不過么,你還是要補償我一下。」

「好,你說就是了。」十三一口答應。

我上前一步,伸出兩手,扭住他兩邊蘋果般的臉頰,觸手真是柔滑呢,嘻嘻,終於扭到小正太臉蛋了。我一陣暗喜。

「胡鬧。」突然,耳邊傳來一聲輕叱。

我一個激靈,猛地反應過來,小正太可是天潢貴胄,象我這等平頭小民,哪裏可以這樣。

「四哥,你怎麼來啦?」

四哥?四阿哥胤禛?雍正皇帝?我瞪大了眼睛看去,只見他一身白衣,烏木般的黑色瞳孔,高挺英氣的鼻子,還有兩片薄薄的嘴唇,象極了一個人,對了,簡直是世紀末美少年柏原崇的清宮版。只是,為什麼他渾身都籠罩着寂寞陰鬱的感覺,尤其是那雙眼瞳,彷彿黑洞,吸進了身邊所有陽光,當然也包括我流連在他面上的目光。

「四哥,婉兒和我鬧着玩呢。」十三很自然地牽過我的手。

我忙把手一抽,垂下雙目,雙腿併攏,「給四阿哥請安,四阿哥吉祥。」我暗自叫苦,今天啥好日子呀,又輪到阿哥流水接見日嗎?我這裏請安都請的腿酸。

「起來吧。」平淡的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

是呀,他是將來的皇帝,也許能夠坐上皇帝寶座的人,都是這般山崩於前不動於色的人物吧。

「若兩位阿哥沒有其他吩咐,奴婢這就告退。」站在四阿哥跟前,我只覺得渾身冰冷,哪怕身上還披着十三的狐皮大氅,都沒用。這個人,簡直象單向製冷空調,不過若現在是夏天,應該感覺會好很多吧。我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奇思怪想。

我感覺四阿哥的眼光停留在我身上,心中愈發緊張。

喔,他是在看那件大氅吧。我一甩手,將大氅恭恭敬敬托在手中往十三阿哥懷中一塞,「謝十三阿哥體恤,奴婢這就告退。」

再也不敢看這哥倆一眼,轉身小跑着往自己的屋子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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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若水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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