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嵐雲巨梟落日皇室

第14章 嵐雲巨梟落日皇室

不一會兒,溫弦便走了出來,不過卻穿戴整齊,高高的劉海,彎彎的眉,墨青色的睫自然流露睥睨四野的氣概,那是一種南冉從沒見過的氣質。

一條逍遙巾束髮絲,一把君子劍配衣袖,一齒銀牙笑靨花。

「看什麼看,再看你不會是有什麼特殊的癖好吧!」

見南冉直勾勾盯著自己看個不停,帥氣不過三秒,溫弦一句話就把自己打回了原型。

南冉不由尷尬的笑了笑,心裡暗嘆:沒想到這阿弦打扮一番怎麼比姑娘還英氣。

「傻站在這兒幹啥呢,」溫弦用手抹了抹嘴角,吃肉包子殘留的油漬,「你不是嚷著要去皇城找你那小情人嘛,這會兒怎麼不著急了?」邊說邊不忘將沾滿油膩的手往剛換的衣裳上抹。

「什麼小情人啊,你凈知道瞎說,」南冉見不得溫弦的動作,「你倒是把我的東西給我呀!」

「哦,你不說,我還真忘了,」溫弦見對方摒棄自己的神情,也不生氣,使勁抹了抹,「在屋裡,你自己去取。」瞅了一眼被自己抹髒的衣裳,這傢伙洗的衣服倒是有點乾淨。

時間一點點過去,溫弦等得有些不耐煩,南冉終於在他的仇視下回來了。

「哇,你怎麼要這麼久?」

突然瞧見南冉眼角沒擦盡的淚痕,溫弦硬生生止住了自己不正經。

「你哭了?」

「我沒有!」

回答他的是南冉有些沙啞的音喉。

望亭樓一役,破碎的不僅僅是寒玉劍,失去的不僅僅是風華絕代的三位相識,還有那封被水浸得模糊不清的書信,再也不會有人知道裡面寫了什麼。唯一留下的應該只有那隻被婆娑的有些光滑的木雕了。

南冉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悲戚,哭得像一個孩子,要是沒心沒肺該多好。

溫弦感到不知所措,「不就是封信嘛,再寫一封不就好了。」

「可——可是我找不到爹爹了呀。」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爹爹走了,楚叔叔也不見了,凌姐姐她們也離我而去,沒有人願意留在小冉身邊。」

「你害怕了?」

「嗯,我害怕了,」南冉哭紅的眼眶卻不想承認自己的懦弱。「可我不想害怕,不想害怕,可我做不到——」

「不,你可以做到,你會做到的!」

南冉怔怔地止住了抽泣。

「我們走吧,離開這個地方,也許你就不會再害怕了!」

「好!」

就這樣,兩個少年踏上了走出嵐雲的江湖!

嵐雲山脈和平津關正好將整個南朝陳國劃分成南北兩塊,北邊正是有和燕國接壤的武郡,還有南冉生活的洛郡以及平陽郡;而已南是匪患嚴重的清河郡和皇城所在的夙郡。

嵐雲山脈就像天然的屏障保護著南方疆土,唯有水路一途交接南北,但是這條路卻不好走。當然也可以走平津大關,那是一個龐然大物,西連嵐雲,東靠南朝大唐,不過稅收卻高得嚇人,這幾年已然只讓出不讓進了。如果兩條路都不敢走,也只能從鄰國繞了,可這又談何容易。

而嵐雲湖,不過是兩條大河連通的媒介,一條是通往最西邊南朝楚國的楚江河,另一條便是向南貫穿清河郡的大清河。

幾天後,

「阿冉,都幾天了,嘴巴都吃不出味了,再不上岸我要瘋了!」溫弦坐在小船頭,將手裡咬了一口,淡出鳥的湖魚賭氣地扔向湖裡。

「你還說,要不是你說小船兒自在,無拘無束,坐大船的話指不定現在已經到了。」南冉將船槳扔到一邊,「這湖水看似平靜,卻每時每刻都在向北流動,而我們南行,一天滑下來減去休息的估計就少了一半的路程。」

「唉,你說現在要是有大船經過該多好了。」

「別想偷懶了,該你划船了。」

溫弦一吸鼻子,「我說,你怎麼這麼斤斤計較,就不能多劃一陣嘛?」

「還多劃,你算算我替你多劃幾陣子了。」

「真小氣。」

突然,

「阿弦,阿弦,快看,有大船!」

溫弦第一時間扔下船槳,下次一定要帶個船夫。

「在哪,在哪?」

當天際的船隻越駛越近,南冉二人才徹底看清這隻乘風破浪的龐然大物——就大小而言就已經超過了十丈,何況近在咫尺遮住的是整個西天!

只見大船就像一隻落水的巨梟,桅杆破敗,圍欄斷裂,船頭的鳳凰斷了翅膀,周遭船沿或多或少有些鉤鎖鑿痕。

「喂,有人嘛?」

溫弦沉溺在自己的欣喜中,南冉有些尷尬的捅了捅他,「別喊了,你沒發現船停下了嘛。」

「好像是這麼回事,要不我們上去看看。」

「還是別了,看著處處透著詭異。」如此宏偉的大船,當不是一般勢力能夠擁有的,也不是一群人能夠打造的,然而這樣的龐然大物也會遭遇襲擊,此事必不尋常。

話音剛落,就聽船上傳來呼聲,「你們是什麼人,為何在此處?」

定睛一看,船沿探出一青年的腦袋,神色頗為凝重。

「大哥,可否載我們一程,我們只是普通人。」還沒和南冉商量,溫弦已然叫喚了。

船上,文起鬆了口氣。

「可是何人?」一道溫文爾雅的聲音響起。

「殿下,不過是兩個看似平常的少年。」

船上眾人聽到文起的回答,不約而同的如釋重負。這些人不是別人,而是真正的鐵血勇士,不過此刻卻都不好受,不是面無血色,便是掛了彩。不久前剛剛經歷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他們說了什麼?」

「回殿下,看樣子是想搭船。」

姬武沉思了一下,「讓他們上來吧!」

「殿下,這怕不妥吧,他們來歷不明不說,賤民怎麼能上皇族的寶船!」文起萬萬沒想到殿下會同意。

「按我說的辦,」姬武也不多說一揮衣袖,抬步就往船內走去,隨即又頓了頓,「從那天起,姬氏再不是那個皇族了!」說罷也不理會眾人眼中的落寞,毅然遠去。

「殿下!」文起心知殿下的決心,也不在耿直宗室祖制,當下就去領二人上船。

船后倉,「你們兩個暫且就呆在這兒,還請不要肆意走動,飯食的話自會有人送來的。」說完文起便返回了。

溫弦聳了聳肩,「也好,至少不用划槳了。」自顧自靠著一堆雜貨一屁股坐了下去。

「你幹嘛呢,杵在那裡,」溫弦順著目光掃視了一眼,確實有點骯髒,「怎麼,不習慣?」

「你有沒有聞到一股味道?」

「什麼!」

驀然間,溫弦回憶起幾年前,逝去的娘親身上也有這種味道。

「是屍臭,」毛骨悚然的感覺由心而生,「剛才這人哪裡有不對勁,是哪裡?」

南冉雖然第一時間感覺到了不同尋常,但是完全沒有判斷的能力,這不是不夠聰明,而是缺乏理解未知事物的經驗,即便你能發現問題卻也無法做到解決問題。如果你不學習就不會去思考,經歷才能夠讓一個人豐富內在。

溫弦乾淨利落地從地上跳起,「算了,想不起來了,我們出去看看!」說罷,取下腰間佩劍握於手中,轉身便向外走去。

「阿弦,等等我!」

說罷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船首原本富麗堂皇的船室,此刻多了些破敗。

「安頓好了?」室內姬武坐在案幾前,見文起進來不由問道。

文起並沒有回答這個,較之前更蒼白臉頰,鑲著一雙墨黑的眼瞳,裡面裝著的是決絕。

「殿下,這個不是樂善好施的時間,追兵未退,前路未卜啊!」

「文起,你太謹慎了。」姬武強裝著內心的苦澀,收起了手中的狼毫,紙上的墨跡剛剛舒開,卻只有一個舛。

姬文起皺了皺有些僵硬的眉,「天鳳想要駛入大清河必須得經過虎躍澗,這虎躍澗卻不是善地。」

「還真是無路可退了呢。」

「屬下雖沒親眼見過,卻也有所耳聞,這虎躍澗上盤踞著南陳一股龐大的土匪勢力,他們欺軟怕硬,貪財好色,在那本就狹小的水路上建了一座水上要塞,專門幹些攔路虎的勾當。」

姬武若有所思,這一路上追擊不斷,逃出來的三百甲士所剩無幾,天鳳也受到了重創,若是自己不能夠尋到六叔,怎麼對得起九泉下的父親,怎麼負得起姬氏一族的希望。

想到這兒,姬武咬咬牙道:「即便是龍潭虎穴也要闖過去!」

「殿下,只怕——」

「只怕什麼?」

只見姬文起卸下了掛在腰間的短劍,直直的跪下,用兩隻枯槁得一點也不像青年人的手輕輕捧起。

「文起,你的手!」

「只怕想要陷害殿下您的人已經到了虎躍澗堵截了,」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短劍,「那種控制不了自己身體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如果那個時候屬下要是對殿下不敬的話,就用這把劍了結我。」

「怎麼會這樣?」

姬武繞出案幾,想要扶起文起,卻被他制止了。

「殿下,文起再被賜予姬姓的時候就把全部交給了姬氏,只可惜在殿下最危難的時候,文起卻不能和殿下您並肩作戰了。」

「你的臉?你的眼睛?」

就在姬文起說話的瞬間,他的身體開始不斷地枯萎,而眼珠里卻越來越鮮紅。

「啊————」

與此同時,甲板上也正發生著這樣相同的一幕,原本只是受了點傷的將士,現在身體機能不斷地在衰退,剎那間,一股經久不衰的屍氣瀰漫在上空。

「啊,他們,他們……」

「怎麼回事,他們一個個像是中了什麼歹毒的詛咒?」溫弦見到這番場景也不由瘮得慌。

「嘔,我們快走,總感覺有什麼不好的事要發生。」

就在南冉二人準備跳水的時候,聽到了船室傳來的神似女聲的驚喊。

南冉驚異道:「有人在船室里?」

「看來還真不能這樣就走了。」溫弦順手解下配劍,看向南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進去?」

「你都不怕,我怕啥?」說完不等溫弦回答,就往船室轉去。

就在船上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時,天鳳這隻水上龐然大物卻沒有停歇,一路徑直得向著虎躍澗奔騰而去。

虎躍澗,水上要塞。

「快看,天際有東西在過來。」

一個負責值守的大漢指著北面天際道。

「好像是一隻大鵬!」

「不太像,應該是一隻大船。」一位看上去頗有經驗的中年漢子糾正道:「你們在這兒留點心兒,我去稟報主上。」

要塞中心,剛才的漢子半跪在殿堂中央,如實的一一稟報。

首座上,赫然大馬金刀得坐著一位虯鬍子大漢,頭髮硬得耿直,充滿威懾的眼旁掛著一條入肉三分的疤痕。而左側站著一位看上去不過三十,風姿綽約,少婦模樣的女子。綰著一頭銀髮,膚色倒是有些病態的白。

虯髯大漢退避了中年男子,首先開口:「婆婆,看來我們等得人來了。」

「不,本座只要一個人就行,其他的都是你的。」沙啞的聲音意外得從這具年輕的身體里傳出。

虯髯大漢眼角隱約漏出一絲忌憚。

「也好,我們這就過去瞧瞧這大楚的巨梟。」

走在水上的通道上,虯髯大漢岳陽天儼然跟在女子後面,那是一種不由自主的畏懼。

「小娃娃終於來了,我可是等你好久了。」望著越來越近的天鳳巨船,銀髮女子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說罷,便閉起了雙眼,像是在默詠隱晦的咒語。

轉入船室后,剛才果斷的南冉很不自然,眼前的景象倒是有幾分香艷,又有幾分可怖。

室內擺設雖富麗堂皇卻又狼藉不堪,視野的盡頭是被圍在角落裡衣衫襤褸的少女。

她披頭散髮,兩眼無神,破碎的錦繡男飾下露出了雪白的肌膚,此時正喃喃自語,輕聲啜泣。

她的身旁赫然躺著一具傴僂的屍骸,一把短劍刺在干扁的胸口,依稀能瞧出是之前帶領自己上來的青年人的服飾。

「非禮勿視。」後進來的溫弦倒是立馬反應了過來,手腳輕快地脫了外衣披在了女子的身上,擋住了那一縷春光。

南冉見溫弦的反應,不自覺的有些欽佩,也有些懊惱:「外面還有好多這些怪物,我們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你來背著她,先逃出去再說。」溫弦說著突然間舉劍跑到了門口。

原來說話間,甲板的士兵早已發生蛻變,變成行屍走肉的腐屍,就和裡面躺得那具一樣,碧綠的眼珠,腐爛的口器流淌著惡臭的屍水。此刻竟然有幾隻已經逛到了門口,沉悶的鼻音使人心慌。還好是在白天,要是在半夜,指不定自己要被嚇個半死。

「你還不快點,這東西口水都弄我衣服上了。」溫弦身手利落的一劍刺翻一具腐屍,又一個迴旋踢掃開兩隻,回頭卻見南冉在發獃,不由喊道。

「哦,馬上好,馬上好,你再堅持會。」南冉回神,收起手中寒玉劍,雙手毫無顧忌地拖起失魂落魄的女孩。

觸碰間,女孩像是本能反應僵硬不適,隨後像是找到了依靠,身子一瞬間酥軟異常,彷彿放下了心中所有的羈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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