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境
兩人休養了半日，離開山洞，繼續往小島深處探去。
高山流水，綠樹繁花，本是秀美至極的景色，可在他二人看來，卻是處處深藏著危機。
漫無目的地走了兩個時辰，仍是一個人一間屋也未曾看到。
「起風了，看起來要下雨了。」白鳳看著身邊雜亂飛舞的白羽，微微皺起眉。
「那我們加快速度吧。」話音未落，紫色的身影就閃到了前方，輕盈幽雅，只是那身紫衣上漸漸染上了淺淺的紅，如桃花綻放，美麗而又決絕。
白鳳靜靜跟在少司命身後，目光卻一直落在那個嬌小卻倔強的身影上，受了那麼重的傷，竟然可以如此若無其事，那點點淡紅印入他眼中，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莫明的感覺，似痛非痛。
「你若是寒氣複發，我可沒有第二顆赤玉丸給你。」白色身影瞬間躍到了少司命前方，只剩一道清冷的聲音和一襲淡淡的冷香。
白鳳徑自走在前面，卻明顯放慢了腳步。
少司命腳下一頓，看著眼前高挑清俊的身形，紫眸如月般緩緩彎起，濃的化不開的紫印著眼前的一片白，流轉的眼底浮起一絲淺淺的光華，如曇花在幽潭中剎那綻放。
不到半個時辰，天空中烏雲滾滾，電閃雷鳴，狂風叫囂著向兩人襲來。
「看起來，這雨是躲不了了，只好委屈少司命你了。」白鳳停下腳步，轉過身翩然一笑。
「哪裡哪裡，與鳳少雨中漫步，是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事情啊。」少司命紫眸輕掃，眸光如月，道不盡的嬌柔嫵媚。
「有少司命如此佳人相伴，白鳳此生無憾也。」輕輕挑起少司命的下巴，白鳳緩緩俯下身子......
「只可惜如此大好時刻，偏偏有人不解風情。」唇與唇即將相觸之際，幾道白羽與綠葉交錯著從兩人手中飛出，射向不遠處的小山坡。
「本以為有場好戲可看，原來你們早就發現我了。」一道黑影飄起，落在兩人面前的大樹上。黑色衣裙被風吹的四處飛揚，陰冷的聲音如同來自地獄深處。
「閣下想看戲，不如下來正大光明的看吧。」白鳳雙手環胸，目光冰冷得看著樹上的人。
「哈哈哈，我正有此意。」女孩輕輕落在白鳳面前，露出一張美艷卻蒼白異常的臉，黑曜石般的眸子定定望著白鳳：「果然俊美非凡，貌傾天下。」
「聽聞無論怎樣的女子都入不了你白鳳的眼，那我與她相比如何？」黑衣女孩手一抬指向少司命。
白鳳輕笑起來，踱到兩人中間，冷絕無情的聲音清晰的響起，「萬分之一也不如。」
「你......」殺氣突現，黑衣女孩看到白鳳悠哉地玩著手中的羽毛，突然明白過來，剛才他就已經把她對少司命的殺路封死了，讓她無法下手。
「少司命，你受了很重的傷吧，今天是我和白鳳之間的事，你若離開，我可保你安全。」陰冷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卻讓白鳳的眸光冷了幾分。
「你們的事，我自然不會管。」清冷的聲音片刻后響起，少司命走到白鳳身邊，抬眼看他，紫眸清澈如水，幽幽流轉，「只是我向來不喜欠人家東西，欠他的命，我今天就要還。」
話音未落，少司命身形一閃，移動中舞起了陰陽玉手印，狂風卷著綠葉宛如一條巨龍向黑衣女孩襲去，黑裙傳來撕裂聲，少女狼狽地閃開，終究還是被掌風帶起的樹葉擊中了，一抬眼，對上那雙深紫的眸，寒撤心骨，那是地獄索命的修羅，是嗜血冷心的魅妖，心中一閃而過的恐懼感讓黑衣少女惱羞成怒，「既然如此，那你就去給白鳳陪葬吧。」
給我陪葬？」白鳳唇角微揚，「少司命你可願意？」本是戲謔的話，聽來卻如同一個誓言，眼神相對，又靜靜移開。
「哼，這裡就是你們倆的葬身之地，讓你們死也做個明白鬼，我是東野六魔之一的雪魔。」一陣黑煙飄過，黑衣少女消失地無影無蹤。
「跑了？」白鳳看著那片黑煙，「東野國也不過如此。」
「別大意。」少司命眸光掃向四周，她有種不好的預感。
「嘻嘻嘻嘻，雪魔姐姐說這裡有好看的哥哥姐姐會陪我玩。」樹叢里蹦蹦跳跳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子，一身青色肚兜，很是可愛。看到白鳳和少司命后，小孩笑的更甜了，「姐姐說，把你們的血抽干，做成人偶娃娃，就可以一直陪我了，好看的哥哥姐姐，你們一定也很開心吧。」
看著那張可愛至極的面孔卻說著讓人毛骨竦然的話，白鳳和少司命不禁感到一陣惡寒。
「我看不如把你做成包子好了。」白鳳戲謔的聲音響起。
「好看哥哥是壞人，嗚嗚嗚嗚......」小孩子捂著臉哭了起來。下一秒，綠色身影突然閃到了兩人中間，突如其來地對白鳳揮出了一掌，兩人瞬間躍起，險險躲過。
好快的速度，白鳳心裡微驚，一轉身卻又看到綠色身影貼了上來，這小孩居然能追上以速度著稱的他，太不可思議了。打了幾十個回合，兩人都沒佔到什麼便宜。
小孩眼眸一轉，敝到一旁的少司命，紫衫上的點點淺紅讓他詭異的一笑，一個虛晃，突然向少司命掠去。
少司揮掌相迎，一紫一綠在空中交斗，打的難分難捨，片刻后，兩人靜靜落地。
紫色衣衫被血浸透，現出了大片大片的殷紅，少司命轉眸望向白鳳，紫眸深處暗流涌動，藏著些不知名的情緒，平靜清冷的聲音隨之響起，「也許今天，可以把命還你了。」
白鳳一怔，深深望著她，卻見她微微揚起嘴角，對他輕柔一笑，這一笑，絕艷絕美，傾國傾城，猶如冰雪中白蓮綻放，清雅高潔，又如彼岸花開，妖魅滲骨，讓人不知不覺中迷了心智。
雨不合時宜地下了起來，雨水在紫色的身影下匯成了一條斑駁的血河，她就那麼迎著雨，淡笑著，猶如一株傲雪紅梅，卻透著無邊的寂寞和悲傷。
多年後，即使白鳳失去了關於她的任何記憶，卻依然記得有個渾身鮮血的少女站在雨中，對他嫣然一笑，而心中的痛，亦如那時那般清晰。
「嘻嘻嘻......青兒喜歡哥哥姐姐，我叫藍兒、紅兒來陪你們一起玩。」青衣娃娃歡快得大笑起來，那笑聲猶如一柄利劍，穿透了暴雨，劃破了驚雷，向遠處的黑暗迅速傳去。
眼前的那片紫憂傷的幾乎讓白鳳失了神，似是千萬年前亦有人如此地注視著他，要離他而去。斂住微微蕩漾的心神，那深藍的眸終是恢復了最初的冰冷。白鳳指間銀光一閃，羽刃發出一記輕微的悲鳴，和著蕭索的雨聲，顯得格外蒼涼。
「嗖嗖」兩聲，左右飛快閃來兩道人影，行走如風，落地無聲，待看清來人，白鳳不禁微微皺起了眉，居然又是兩個七八歲的娃娃，從剛才的速度來看武功應該和這個青衣小孩不分上下，這下二對三，少司命又受了極重的傷，形勢對他們非常不利，一場惡戰看來在所難免。
「東野國，想必已經無人了吧，盡派些小娃娃來。」白鳳長眼微眯，纖長的手指夾起一根白羽，幽雅而又張狂，「不如就讓哥哥我送你們早些歸西吧。」
白色身影剛要移動，卻被一隻秀白纖細的手攔了下來。白鳳不解的抬眼，正對上一雙冰魅妖邪的紫眸，退去了那層漣漪的薄霧，泛著寂靜的冷光，猶如沉睡千年的嗜血修羅幽幽醒轉，那被大雨洗禮后鮮血斑駁的身體此刻像是地獄深處浴血歸來的冷魂羅剎，渾身散發著前所未有的凌厲殺氣。似是被這迫人的氣勢所懾，三個娃娃收起笑意，露出了肅殺之氣。
「嘶」一記很小的聲音傳來，少司命割破了自己纖細的手腕，那鮮紅的血猶如赤色的蛇蜿蜒在白希的手掌間，深深的傷口中汩汩的冒著大量的鮮血，血不停的流到地上，隱入雨中，到處是觸目驚心的紅。
「打不過就想自殺嗎？」藍衣小孩不削道，「你們諸子百家......」
深紫色的眸輕掃，藍衣小孩只覺一陣寒氣逼來，下面的話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了，那雙紫眸妖美的彷彿曇花初放，只一眼，便叫你深深陷入，萬劫不復，卻又無情的仿似冷月冰潭，帶給你無邊的絕望和恐懼。
四周傳來一陣淡雅的蓮香，少司命雙手結起掌印，地上的鮮血突然好似有生命般的流動起來，片刻后，她腳下出現了一個赤色的「蓮」字，空中漸漸飄起紫色的蓮花瓣，這些紫蓮襯著她那驚世絕艷的容貌，彷彿從天而降的蓮之仙子，和風輕撫，紫發飛揚，轉瞬之間又是惑人心智的絕世魅妖。
白鳳望著那片幽幽的紫，眸光一沉，白衣微動，人已輕巧地落在了一旁的樹枝上。她居然能召喚神器「紫月蓮殤」，神器本不助人，若強行召喚，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也許今天，可以把命還你了。」腦中突然出現的這句話讓白鳳心裡一驚，她真的是在尋死嗎？藍眸微漾，剎那間又恢復了平靜，她的生死，與我何干。
少司命掌中盈盈亮起一線紫光，越來越多的蓮花瓣向她手中飛去，慢慢匯聚成一條布滿蓮花圖騰的紫綾。這一刻，三個娃娃眼中明顯露出了絕望與驚恐。「紫月蓮殤」在空中優美的飛舞，綾帶所到之處，皆盛開出一朵朵清雅的紫蓮，卻又剎那凋零，化成片片蓮瓣，飛散於空中。而這「紫月蓮殤」最可怕之處，就是所有的蓮瓣都會化作利刃，片片致人於死地。
僅兩盞茶的工夫，三個娃娃就在一片紫葉瓊花中沉沉睡去了，雨水沖刷掉了滿地的鮮血，紫蓮花瓣紛紛揚揚的落下，輕柔地覆蓋著他們屍體。
白鳳輕輕落在少司命身邊，凝視著她那蒼白的容顏，心中突然掠過一絲憐惜，這樣的女子，連我白鳳也忍不住要刮目相看，可這世上，又有誰能碰觸到她心底的脆弱呢。眸光停在她手腕處深深的切口上，白鳳眼中蒙上了一層黯然。
身體已經快要到極限了，少司命剛邁出一小步，就感到一陣天昏地暗，感覺肩上一隻微涼的手輕輕扶住了她的身體，抬眸望去，卻望入了一片大海般的藍，那眸中淺淺的光華讓她無法承受，揮開那隻手，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樹邊，緊靠著大樹，才讓她勉強不會倒下，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個樣子，不想讓他憐憫，「你快走吧，憐憫，我從來都不需要。」
「我可沒有時間來憐憫誰，我只想知道，「紫月蓮殤」究竟會對你如何呢？」清冷又帶著一絲殘忍的聲音響起。
「欠你的命一定準時奉上，「紫月蓮殤」會對我如何，與你無關。」一樣的冰冷絕情。
「你以為，欠我白鳳的命那麼容易還嗎？」白鳳淡淡一笑，眼神中卻透著認真。
「九百九十九枚蓮月刀，你認為世上有幾人能躲得過去。」少司命斂下眸，聲音中透著一絲無奈，「更何況，以我現在的狀況，必死無疑。」
必死無疑嗎？」白鳳走到她身邊，定定望著那雙紫眸，「那可要好好記住我。」
良久，白色身影靜靜向遠處走去，身後雪羽紛飛，襯著那個修長飄逸的身影，猶如漫天星辰中的一輪明月，清雅而靈秀。
「白......鳳......凰。」淺淺的低吟飛散在風中，眼眸相對的一刻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牽絆，少司命輕輕頷上眼，是否，你也會一直記得我。
看著白色的羽毛輕柔地落在自己掌中，少司命心中湧起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他一直就在身邊，很久很久，從來未曾離開過。抬眸望向遠方，突然感覺心口似乎被狠狠剜了一刀，那種讓人無法呼吸的疼痛瞬間直達靈魂深處。
這潔白的羽毛，這盤旋的方式，這是「羽陣！」
白鳳居然在她身邊布下了羽陣，這是世上最強的防守陣之一，那麼他......想去尋找那個身影，卻只看到一片蒼涼的白。一直以為白鳳討厭她，處處提防她，原來這一切竟只是自己的執念，揚起頭，讓眼中的那片酸澀慢慢退去。
白色身影快速的移動著，手中飛出片片白羽，終究還是無法放任她不管，白鳳自嘲地輕笑。白色身形猛的一躍，迎向那鋪天蓋地而來的紫色劍雨，一瞬間，「紫月蓮殤」如猛獸一般吞噬了那片清逸的白。
少司命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力氣，硬是拖著早已到達極限的身體，瘋狂地使用著瞬移。
「一向冷情冷心的少司命，也會有如此失魂落魄的時候啊。」清雅的聲音傳來，又彷彿帶著一絲愉悅，「難道說，是擔心我白鳳命喪於此嗎？」
少司命順著聲音抬眸望去，只見飛飛揚揚的白羽中，緩步走來一個少年，白衣
無塵，俊雅無雙，一雙藍眸幽靜如海。他竟能毫髮無傷地躲過「紫月蓮殤」，這個人究竟強到何種地步?儘管少司命心中充滿疑惑，但下一刻便釋然了，虧地他如此之強，不然......緊繃的弦一松，黑暗便頃刻間襲來。
淡香縈繞在鼻端，說不出的熟悉，那種安詳寧靜的感覺幾乎讓少司命捨不得醒來。睜眼，竟發現自己依在白鳳肩頭睡著了。轉眸望去，身邊那人呼吸均勻，似是陷入了沉睡，纖秀的睫毛微垂著，襯著那張清俊的臉，銀月清輝下，明艷不可方物。抬起素白的手，替他拂去額前的碎發，指尖似是不經意間觸動了心中最深處那根柔軟的心弦，此情此景，熟悉得讓人直想流淚。
白鳳緩緩睜眼，側臉便對上了那雙如水幽幽的紫眸，那眸流光灼灼，柔靜清澈，似是九天而下的天池水，又如千年深潭中的那汪清泉，這冰清玉潔，傾盡天下之貌近在咫尺，一瞬間，竟失了神。
溫熱的掌心若即若離地拂過少司命的頸項，白鳳輕輕托起她那張出塵絕美的臉，這一刻不知是誰蠱惑了誰，誰--又牽動了誰的心弦。
緩緩俯身，印上那淡淡的粉色的唇，輕柔的相貼，沒有深入。兩人卻在那一瞬清晰地感覺到對方戰慄的心靈和自己掙扎著，卻越陷越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