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只不過，你遇上我，便不只是破陣了。」藍眸漸深，嬉笑之色慢慢化成了無比的冷絕與認真，「我要的，還有你的命。」
剎那間，漫天輕柔的白羽根根直立，如同一把把鋒利無比的尖刀，從緩慢的轉動到快速的飛旋起來。從來這世上只有黑色染指白色，可是這一刻，雪一般潔凈的白竟如同在黑色中紮根一般，一絲一絲，一寸一寸，緩慢而不懈得衍生，直到那片墨色的土地完完全全被白色吞沒。
啞魔赤色的瞳暗如黑血，喉間發出一聲低啞的咆哮，瞬間移至了懸崖邊，「白鳳，我竟少算了個你，不過你也一定想不到我給你準備了份大禮吧。」
「啞魔，你答應我不傷害麟兒的。」雪魔身影一晃，向他掠去，卻還未靠近懸崖邊就被一陣黑煙縛住，再無法前進，之前的邪陣果然耗費了太多的精力，連瞬移都愈發吃力。
眾人向崖邊靠近，不可置信的望著吊在樹上的墨麒麟，原本嬌美的臉慘白如紙，身上的黑衣早已殘破不堪，幾不遮體，雪白的身體上觸目驚心的紅色鞭痕像蛇一般爬滿全身，暗紅色的鮮血與布條般的衣粘連在一起，透出斑駁的紫黑色。
即便見慣生死的他們，仍舊被這樣的情形驚得倒抽了口涼氣。
少司命抬眼望向身邊的白鳳，他只是抱著胸平靜地看著這一切，藍眸中滿是不羈與桀驁，冰冷和無情，一如她初次所見到的他，這才是真正的白鳳凰，翱翔在亂世，凌駕於一切。他自始自終未曾再看過她一眼，仿若他們是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他再不削對她浪費一個眼神。
啞魔邪魅的眸掃過眾人，若有所思得停在少司命臉上，「若你們想救她也可以，讓少司命來換吧。」
「做夢。」大司命跨前一步擋在少司命面前，聲音冷得讓人心顫。
輕輕推開大司命攔住她的手，紫色的身影款款走向懸崖，從容平靜，宛如幽蓮，「好，我答應你。」為你換回墨麒麟，從此，你我便各不相欠。
「少司命果然貌若天仙，比起她，我更喜歡你呢。」啞魔嬉笑著望向她，手指一點，一抹黑煙繞上了她的雙手，慢慢幻化成了深綠色的蔓藤，尖刺一根根從藤條中冒出，以極慢的速度刺破她的皮膚，一點點扎進手腕，艷紅色的血沿著雪白的腕流向指尖，滴落在地上，宛如開出了一朵嬌艷無比的曼珠沙華。執起那雙被鮮血映襯得愈加白嫩的手，啞魔伸出舌，貪婪地添著腕間的鮮血，那模樣如同傳說中的吸血惡魔。得意的抬頭，啞魔突然心中一寒，這雙紫色的眸竟如此平靜，彷彿在看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卻又透露出一種嘲諷的憐憫，他的獵物竟然在憐憫他，一瞬間突然惱羞成怒，手中藤蔓猛地向她甩去，帶刺的藤條結結實實地打在她身上，印出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她竟沒有躲，亦未曾反抗。啞魔不甘得望向白鳳，他竟也沒有動。
眾人只覺心中一痛，世上竟有這樣的女子，可以倔強到顛覆全世界。白鳳腳下微動，卻還是穩住了身形，這一刻，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強烈的意念，想要殺掉一個人，而且是碎屍萬段。
啞魔第二鞭再要揮出的時候，突然颳起了一陣詭異的怪風，天空一下子變的血紅。
巨大的振翅聲遠遠傳來，眾人只見一片雲霧中顯出了一條長有雙翼的巨大蛇怪，更令人驚奇的是，那蛇怪長著一張秀氣的人臉，看似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這就是傳說中的魔妖騰蛇嗎？
只見騰蛇巨大的身體停駐在空中，似是在觀察這裡的一切，就在眾人目瞪口呆之際，他長而有力的尾巴猛的掃向懸崖處那塊突起，剎那間，山崩地裂，飛沙走石，崖上三人像被甩起的落葉，於空中紛紛墜下。
一時間突然血肉橫飛，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開來，啞魔竟被騰蛇攔腰撕成了兩段。這一波接一波的震撼幾乎讓眾人無法承受。
就在一瞬間，白鳳向兩個快速下墜的人影疾飛而去。兩手一攏，終是抓住了少司命和墨麒麟。只是三人墜在山崖間無法上下，頭上是陡峭的山壁，腳下便是萬丈深淵，白鳳腕間連與崖上的鳳翎開始出現崩斷，看來再是支撐不了三人的重量。
墨麒麟幽幽醒轉，睜眼便看到白鳳清俊的側臉，可是她接下來看到的一幕，如果可以挑選，一定會選擇讓自己不曾醒來。
白鳳手腕一用力，少司命便貼進了他懷裡，兩人對視許久，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沒有開口，但有些話卻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得一清二楚。微一傾身，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落在少司命唇上，翩若驚鴻。
只是下一刻，不僅僅是墨麒麟，在山崖邊看到兩人身影相疊，翩然一吻的眾人都被驚地捂住了口。
白鳳竟然放開了手，紫色的身影暮然向崖下墜去，猶如一隻在空中飛舞的紫色蝴蝶，美麗而憂傷。
墨麒麟忽覺腰間一緊，白鳳已帶著她向上躍去，只是那紫眸女子最後的表情讓她心中如扎了無數根尖銳的細刺，密密麻麻無休無止的痛，被自己深愛的人如此決絕地拋下懸崖，她竟不悲不傷，而是那般恬靜淡然的望著他們，彷彿湖中的清蓮浮於水間，流光暗瀉，絕美純澈到極致，即使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認那樣的女子世間無人能及。
思緒一念之間，她與白鳳已安然回到了崖上，雙腳剛觸地，便覺摟著自己的溫度驀然消失，「鳳！」想說的話未及出聲，那片白已然與她輕擦而過，突然明白了他要做什麼，伸出手卻始終觸不到眼前近在咫尺的人，想挽留卻只有冰冷的衣角簌簌拂過掌心。當淚無聲從她臉頰滑落的時候，崖山再無白鳳的身影，只留樹上幾縷折斷的鳳翎在風中凄然飄飛。
「救我，卻選擇和她一起死。」哭泣到暗啞的聲音回蕩在一片靜默中，把陷在傷寂中久久無法回神的眾人拉回了現實，那個白衣翩翩的清俊背影，凄殤悲艷的縱身一跳，這一生怕是再難忘記。高漸離輕輕執起雪女的手，緊緊相握，在這冷情亂世中，若是能有一人為自己如此，此生便無憾了吧，這種超越了生死的感情，他們亦能體會。
冷冽的風如刀般割在少司命身上，幾乎要把她撕碎，蜷起瑟瑟發抖的身體，原來她也會害怕。不是怕墜至崖底后粉身碎骨，亦不是怕從今往後被他遺忘，只是怕自己所擔心的事情變成現實，若真的會萬劫不復，那獨她一人就夠了。方才四目相對的一瞬，即便他把感情藏的再深，她又怎麼會看不到呢。
仰起頭任髮絲翻飛，睜眼，紫眸中便再也望不進任何東西，只有滿世界無邊無際的白，印入眼底，落入心中。雪色的羽毛悠悠飄零，如夢如幻，那空中快速下墜的白色身影極盡優雅瀟洒，宛如九重天上直飛而下的銀色雪鳳，張揚著驚世的華麗和凄美。心中突然揪得生疼，鳳落九天，難道真的宿命難逃嗎？
只是當指尖相觸的一刻，彼此便再也不願放手了。如果生死都能輕如鴻毛，那宿命亦不過是過眼雲煙罷了。
「我只能救一人，你可會怪我。」耳邊傳來他低柔的聲音，只覺周身一暖，已被他擁進了懷中，剎那寒意盡散，冷香繞鼻。
輕輕拉過他修長漂亮的手，固執地相疊於小腹上，一陣輕微的細動緩緩傳來，寶寶，對不起，這個人，我無法怨他。緩慢而堅定地搖頭，眼波如水，「墜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你何苦......」
話還未說完，他藍眸一彎，竟笑了，像白霧裡綻放的清雪霜花，寒艷無瑕，動人心魄，原來這世間竟有男子亦可以一笑傾天下。雲淡風輕地聲音拂過她耳際，飛散在風中，「若沒有你，生有何歡，死又何哀。」
揚起臉，不顧一切地印上他的唇，這一刻，任何語言都顯蒼白。像要吻到生命終結，一切毀滅，那種靈魂之間的深刻教纏從此再無法割斷。
當紫眸輕顫著睜開時，眼前不再是滿目的雪羽紛飛，而是一片淡紫色的柔羽在他們周身盤旋，不解地望向他，卻見他纖長的指拂過紫色的羽毛，溫柔而憐惜，「染這羽的花叫鳳羽花，若來生亦有人為你撒下這片紫羽，便是我在等你。」
她一直很堅強，很少流淚，尤其是在人前，可是這一刻她只想在他面前真真切切的脆弱一次。
他一直很涼薄，很討厭女人哭，尤其是在他面前，可是這一瞬，他看到眼前這個女子留的淚，竟心如刀割。
吻去她的淚，低柔醉人的聲音緩緩響起，「不要哭，這一世，我還沒有愛夠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