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明槍暗箭

顧月一笑，手中茶杯已然穩穩放下，「她想要人幫她主持公道，那便由她去，我也不是那般漠視規矩的主子，她以為事情鬧大是有利於她，那便鬧得越大越好！」

秋雨隨即反應過來，黑黝黝的眼珠在眼眶裏咕嚕一轉，格外的靈動，她笑道：「秋雨明白了，這就去辦！」

沒過多久，二夫人便派人前來拜訪。

顧月神色不變向那人笑道：「我當是何事，錢嬤嬤可向來是個大忙人二嬸竟派您這稀客過來了？」

錢嬤嬤暗自白了顧月一眼，以為她是敬畏她這個掌事嬤嬤，她不客氣道：「我豈能是客，大小姐折煞老奴了，我不過是跑腿傳訊的罷了。」

顧月明知故問道：「原是如此，二嬸有何要事找我？」

「老奴自然不曾知曉，想來您心裏有數，過去便明了。」錢嬤暗地裏咬牙切齒地說罷。她是蘭芝的親舅母。如今蘭芝竟被顧月打的半死不活，這叫個什麼事兒？

蘭芝背地裏做了什麼勾當，她自然是一清二楚，兩人在侯府里，是王氏跟前的紅人，有着王氏撐腰，自然狼狽為奸的做派，可眼下卻撞上顧月這尊大佛。

顧月神色寡淡的應着，便施然穩重的走出院門。錢嬤嬤同她一雙幽深的冷眸遇上，看得她汗毛倒豎，渾身發顫。這大熱天的，怎得這小姐一雙冷眸卻像兩眼冰窟窿似的。

王氏坐於正位，待顧月進入前廳時，便拿出十足的主人家氣派，卯足了勁對付她呢。

二夫人王氏年歲不大，生了女兒，也還是身段婀娜，臉蛋精緻雍容。顧月冷冷覷着她，她這一身渾然天成的狐媚勁兒，也難怪當年二房吵鬧着非要娶了她，原也是著了她的道。

二夫人王氏乃是商賈之家，二房雖是老夫人庶出，也是將門子女，自然是不會應允堂堂侯府二子迎娶一個低賤的商家女過門，於是兩人偷偷私會，珠胎暗結，醜聞若是被抖落出去，委實是有辱家風，老將軍看在腹中孩子的面子，只得應了婚事。

誰知後來，也只是誕下一個女娃，名喚顧婉。

王氏到底是有算計的，從低賤的商賈之家的女兒成功攀上了將門侯府，做了金貴的侯府二夫人。再加上顧月母親病死，府內群龍無首，三房舉家遷往蘇州，家裏老夫人年邁，精力不濟，她便擔下這侯府的當家主母。

咂出了呼風喚雨，錦衣玉食的甜頭兒，她也更加得寸進尺，自家女兒和大房那個名正言順的丫頭一同在長大。這有朝一日大房若奪回權，她又當如何自處？故而她是懷着歪心思，打小便有意將顧月養成一個不學無術，驕縱蠻橫的性子。

「二嬸。」顧月眉眼含笑，裝作親熱的喊道。

王氏回過神來，忙熱絡的道：「快坐下，嬸母竟不知你今日病好些了，月兒可好些日子不到嬸母這兒來了。」

王氏滿臉堆笑，厚重的脂粉嵌在細細的皺紋中，格外的令人反感。她親自下坐來拉着顧月落座，顧月隨着王氏在下方落了坐，倒也不推辭。

王氏打量著顧月，心中納罕，滿侯府皆知顧月是最不懂禮數，她也是故意不為她請典儀教授，可如今處處進退得宜，且姿態優雅。這通身氣派姿態，即便是她花了大功夫請專人教導的顧婉，也是不及。

更讓她隱隱憂慮的是顧月這張臉，顧月從小臉蛋生的極好，隨了她過世的母親，只是往常舉止粗俗，又愛穿紅戴綠，俗氣的緊，又是個不學無術，不懂禮數的，便像個鄉野村婦，美艷的臉蛋自然也被遺忘了。

在她的悉心教養和謀划之下，誰都知曉侯府二小姐顧婉美若天仙，儀態端方，可眼下，似乎顧月更是隱隱勝之。

「二嬸您今日是何事找我來？」顧月不動聲色的問道。

王氏收回心神，略有些為難的道：「月兒，你將將大病初癒，嬸母本不該這當口請你來的，可委實已經沒法子……」

她向顧月投去詢問和疑惑的眼神，「月兒，我聽說蘭芝這賤婢出言不遜你，你可別一同計較。」

「二嬸，蘭芝年少不知事，不過是口無遮攔說了兩句，也是不礙事，二嬸可別過分為此事神傷。二嬸是想要維護月兒，替我主持公道，蘭芝我已經自己責罰訓誡了，這本就是二嬸打發給我的婢子，便也不勞二嬸操心了。」

顧月皺眉，這番話說出來，這一頂碩大的高帽給王氏戴了個嚴嚴實實，竟讓王氏無法開口。

王氏聞言愣了一愣，心底冷笑一聲，順着她的話道：「你是個寬宥的性子，對她已然是仁慈了，蘭芝這賤婢，還倒打一耙，污衊你濫用酷刑，將她狠狠一頓板子，打的半身不遂了。」

顧月故作驚訝問道。「原是這樣？我竟然不知道。」

王氏擠出一絲假笑，裝作惱怒道「那丫頭已被我斥責過了，她出言衝撞，責罰也是應當的，誰知這丫頭片子非說婢子也是爹生娘養的，若是不為她討個公道，她便要自縊在咱們院子裏，月兒你可是侯府的嫡小姐，萬一是出了人命，可怎麼使得？」

顧月見王氏一人把話說了個全乎，看她做戲倒也不錯，隨意附和道：「二嬸說的有道理！」

王氏瞧着她似乎是給繞進去了，壓下心中喜色，道：「二嬸念及你的名聲，必不能讓那丫頭一張嘴亂說，到時候毀了你的名聲不說，別讓侯府落得一個苛待下人的名聲，我想着，要不你賞她些銀子，將她打發了便是」

顧月笑得愈發嬌艷，王氏果然是歹毒心腸！這並非撫恤，在外人眼裏便是賠不是。她若真給了錢，豈不是便坐實了侯府嫡女濫用私刑一事？不是將「狠毒，苛待下人」的謠言遠遠散播？

蘭芝乃是無足輕重的婢子，簽了賣身契，主子打罵她都是應該的，今日賞了錢，日後這下下人便會說她顧月是驕縱蠻橫，濫用私刑，打了下人，事後又拿錢收買，生怕事情暴露，不論底下人如何嚼舌根，她便都是沒理的那一方！

王氏這乃是一箭雙鵰之計，既壞了她的名聲，損了她的威嚴，也是明褒暗貶的暗示，蘭芝是她院子裏出去的，犯了事，也有王氏替她撐腰。

如此玲瓏七竅的心腸手腕，三兩句勸慰告誡，實則是四兩撥千斤，不知不覺便已經給她挖了坑下了套。若論陰毒，那蘭芝倒是比不上她千分之一了。

見顧月不曾表態，王氏深明大義的勸道。「這錢自然是嬸母我的的私房錢里拿的，為着你的名聲，便向眾人說是小姐宅心仁厚，親自撫恤的。」

她或許不會明言？錢嬤嬤呢？蘭芝呢？總會有人將這點小九九流傳出去，那時王氏非但獲得個「良善慷慨」的交口稱讚，還留下了善待下人的美名。王氏啊王氏，倒是算無遺策，布了一盤好棋！

顧月既不贊同，也不反對，饒是王氏舌燦蓮花，話都說滿了去，她還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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