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八個故事 老奶奶的豬蹄大有故事，我不說你知道嗎

黃老奶奶豬蹄要關張了。

街坊們都在街頭巷外的麵攤前象棋堆里麻將館里猜測，會不會再繼續開在某個角落。

不過街道辦已經發出通告了，不允許再經營了，這條街要恢復成居民區，老奶奶豬蹄店關張的日期，這是最後通牒了。最後一天，大家還是如往常一樣，先去菜市場買菜，返回來的時候，再買一份豬蹄。豬蹄是用自家的盒子裝着，大家習慣了自己帶盒子，如果不帶，就說明是外面慕名而來的人。早在黃奶奶年輕的時候，排隊的人很多，大多數是年輕男子，大家都在排隊，有時很有次序，有時卻又很混亂，大街上喝啤酒的夏季，多數是混亂的，因為排隊，因為插隊，無論因為什麼事情，總會有一場兩場打架事件，發生在豬蹄店前。

派出所管轄區的人已經摸熟了，夏季到來的時候，他們就在附近支撐起一把太陽傘，整個夏天，就相當於給黃奶奶豬蹄店保駕護航了。

沒辦法，黃奶奶豬蹄確實做得很不錯，味道很獨特，跟腌制時間有關。本地電視台曾經採訪過黃奶奶，這個獨特的味道是怎麼來的。黃奶奶倒是沒有保留，直接說了，當然沒人會信。她說就是清水煮出來的。外面的人不知道黃奶奶說的清水，以為就是自來水，只有黃奶奶知道。清水是她的第一個男人。

現在黃奶奶的男人，不是清水，是黃北峰，當年被清水救過的男人。清水讓她嫁給黃北峰，說這是他最看好的人。的確如此，兩個人幾十年了，他們幾乎沒有吵過架。在外人面前，黃北峰就稱自己是清水。畢竟他要為清水也活一次。

黃奶奶的豬蹄並不僅僅如此，因為她還常年開門，每天贈送給流浪漢環衛工人監獄人員一定數量的豬蹄，從來沒有出現過差錯，一個人只能購買一份。幾十年了，一直如此，大家習以為常。

監獄里有真正的清水，他一直沒有見黃奶奶，黃北峰見過他，他覺得對不起她，不過事情過去很久遠了，黃奶奶的家人都被清水招來的人謀害了，這麼多年了，她也不在意了。他們曾經相愛，清水也是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才選擇去偷名震一時的豬蹄的方子，結果偷了一份假的，被人設計了，連累了黃奶奶的家人。

一切真相大白之後，一切都晚了。黃奶奶不肯原諒清水，清水不願意伏法承認偷竊罪，一關很多年。久了，清水就不想出來了，直到清水被傳失蹤。

黃奶奶讓黃北峰去打聽過消息，每次都一樣，時間越久，黃奶奶越挂念清水，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倒是監獄里有一批喜歡她做的豬蹄的人，黃奶奶就讓黃北峰去送，其實是希望他能帶回來一些信息。每次都很失望，越失望，越希望。

豬蹄店關張之後，對於打聽清水消息的唯一理由，就斷掉了。

黃奶奶跟黃北峰商量了一下，乾脆就在家裏做一些，這樣只要能確保送到監獄里去的量就行。黃北峰不樂意，他是看她年紀也到了，這麼多年也夠了。

黃奶奶不聽他的，執意要做。黃北峰沒辦法只好陪着她，每天花時間熬湯煮豬蹄，一起送去監獄。黃北峰沒有跟黃奶奶說，他不能陪她很長時間了，醫院的診斷出來了，他的病已經到了晚期。醫院給下了最後的通知單，本來是要下給家屬的，黃北峰騙了醫院，他是一個人生活。的確，每次去醫院，黃北峰都是自己一個人去，趁著每次送豬蹄去監獄的時間去醫院接受治療，有時候因為比較嚴重會拖延回家的時間，這時候他就會着急，他知道黃奶奶會等得很着急。

時間沒有給黃北峰太拖延的機會，在某個下午，給他終結了。那個下午，黃奶奶一如既往地在家等着他，冰箱裏還有半個西瓜，等着他回來時可以切給他吃，聽他講講監獄里看到的情形。

黃北峰每次說的都不一樣。這是黃北峰用小本本做好的規劃，他不能亂，他不能露陷，否則就會全部敗露了。

敗露是遲早的，畢竟只是時間的問題，如果一個人跑在了時間的前面，時間會沉默一段時間，如果跑不過時間，時間就會抖露很多事情，比如黃北峰在醫院病床沒有醒過來的當天下午，醫院通過社區找到了黃奶奶。黃奶奶接到醫院電話，有了心理準備，不過還是承受不住，整個人一下子垮了。

在醫院的病床上，黃奶奶看到了黃北峰一直隱瞞的事情，一直撒謊的工具——留在醫院的一摞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記錄着時間和事件，全部是每次要跟黃奶奶怎麼說監獄事情的記錄。往前翻，是一張舊的報紙，上面是清水在監獄自殺的剪影。

原來一開始，黃北峰就知道清水這件事。他怕黃奶奶沒辦法接受這件事，他也不想讓她傷心，只好隱瞞。後來，他的身體查出來問題，他知道身體會越來越不好，怕自己弄混了，就想了辦法，記錄下來，每次回家之前，先寫一個底稿，再回家背誦似地講給黃奶奶，目的很簡單，他要讓黃奶奶每天都對清水的事情挂念在心，這樣她就能每天都有盼頭。就像他每天都喜歡吃豬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