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眾所周知，教室最後一排就是俗稱的休閑娛樂區，現在這個年頭，在小縣城裏的普通初中生哪可能會有手機，家長都不一定有，打牌已經是最有意思的休閑娛樂活動之一了。

姜宵按成績按身高都是妥妥安排在最後一排的，而且他和葉影影坐教授最後一排的角落，不遠處就是掃帚堆和垃圾桶，旁邊坐最後一排的兩個男生明目張膽地湊過來，一個從書包里掏出來兩副牌，一個從桌肚子裏拿出十來包辣條和蝦條，四個人圍在一起，跟開小型party一樣。

厚林三中從初一開始就分快慢班了，一個年級十來個班左右，俗稱快班中班慢班，每個學期輪換一次，姜宵一路從最好的一班掉到十五班，一開始是他自己在期末考的時候沒心思考試，但在這個環境下混久了，中考的時候就真的腦子空空，什麼題都做不出來了。

十五班這個墊底的刺頭班級老師也管不了，這節英語課的女老師又是個溫溫柔柔的剛畢業沒多久的教師，在課堂上把課講完就好了，秩序靠她是掰不過來的。

不過厚林三中整體來講是管得比較嚴的，十五班的初中生就是成績差，也沒多壞，就是前排睡覺中排看小說後排開小型party的程度，但好在沒掀房頂也不鬧老師，葉影影他們還是很怕兇巴巴的教導主任，至多就是個干自己的事情不聽講，打牌的聲音也壓着，在叛逆中透露著一絲尊重。

學生們很會看人下菜碟，下節課政治老師嚴厲一點，葉影影他們就不敢打牌，會改成私下零食分享會或小說分享會。

姜宵是跟着葉影影才找到自己的課桌，他一坐到這個椅子上，慢慢地也想起以前的事情。

以前都是四個人湊一起打鬥地主，現在姜宵在葉影影看到鬼一樣的眼神里規規矩矩坐在自己位置上，然後翻開了英語書，認真聽講。

「宵哥，」葉影影問他，「你瘋啦？」

姜宵沒瘋，他在認真評估自己現在基本為零的學習水平。

現在是初三上學期，還有一年才中考，九門課程，姜宵基本全忘光了，畢竟對於他來說中學生活已經過來將近二十年了。英語可能稍微好點，他之前為了生意，硬著頭皮學過，但主要在應用，不在考試，也就是能普普通通對話幾句的程度。

所以他暫時對自己要求也不高，能在中考考上一中就行，到時候高中還有三年時間學，最重要的考試就是高考了。

姜宵上輩子輟學，一來無奈，家裏沒錢了，二來他在那個學校確實讀不下去，長大之後，做生意開廠子掙了錢，他反而越為當時沒念到書的事情耿耿於懷，後來廠子每況愈下的時候，雖然姜宵手裏有足夠的錢，但那點耿耿於懷就更明顯了。

學歷那所謂幾本證書並不是重點，重點是人在任何時候都不能放棄學習上進。姜宵有許多朋友，其中有許多年少出來打拚學歷不高，但有錢了之後各種商學院也沒少上，在下一代的教育中這點便體現的更加明顯，都是拼盡全力把自家孩子往最好的學校送。

初中學歷在姜宵發展到一定程度的時候掣肘便越來越明顯，他即使後來有做過一些彌補，但年少時候錯過的時光畢竟是錯過了，如今再來一回，姜宵不願意在十六歲的時候再莽撞跑出去吃那些無法言說的苦頭了。

掙錢他會掙的，會努力讓家裏過上更好的生活，但現在他是學生，人生還有很長，他想像一個普通孩子一樣，參加高考，考上大學，如果有機會的話也能讀個研，過與上輩子大不一樣的人生。

這計劃的一切一切，都從認真讀書開始。

課堂上，溫溫柔柔的英語老師已經上了十來分鐘的課了，按常說來說，這個班是不會有人認真聽的，都在各自做各自的事情，今天卻突然有個學生，坐的筆直，她在教新的單詞，指著黑板上念了一句：「explore，探險。」

以前都是獨角戲，這回突然教室最後一排傳開一個不大不小的聲音，認認真真跟着她學：「explore，探險。」

教室睡覺的同學都有點不習慣，起來看看是哪位同學新學期抽瘋了，結果回頭一看，是姜宵。

那沒事了。

姜宵放十五班裏也是少見的刺頭，沒什麼人敢惹他，反正他做什麼都行。

葉影影已經找到了新的牌友加入，但是他被姜宵震驚到連手上牌都掉了一地。

瘋了瘋了，這個世界不正常了。

姜宵不管同桌怎麼看，他上了一節課，覺得自己還是有優勢的，他的理解能力比正常初中生好，更因為身體年輕，記憶力又比重生前的三十多歲要優越，英語課上新教的一篇課文，他跟着念三四遍，能記住七七八八。

姜宵自覺自己並不是很聰明的人，他智商普通，旁人評價他，都說他勝在執著，要做任何事情或是愛一個人，都是死磕著不回頭，重生八百回這種特性也不會改。

英語老師在十五班的課堂上得到回應甚至是有些受寵若驚的，而且她發現這個學生並不是鬧着玩，是認認真真地在跟着學。

而且，姜宵課後還問她要卷子去了。

初高中的學習其實並沒有什麼捷徑，就是看書刷題，姜宵翻了翻自己的書包，教科書倒是都在，但是沒有什麼卷子，之前發過的大概也不知道被他丟到哪裏去了，習題集什麼的也沒找到很多，零星一兩本。

於是課後姜宵就去問任課老師要卷子去了，一般來說，卷子都會多印幾張空白的，以防不夠用，沒有用上的話任課老師就會放起來，姜宵想要之前的卷子，最好是還有初一初二的，他還來得及補回來。

這位老師人還是很好的，甚至一臉感動地看着他，姜宵中午的時候就收到了一沓卷子，雖然不是完全齊整的，但是基本上每次大考的卷子都有。他按這個方法，趁著課間的時候，問上課的任課老師都要了卷子，有的老師凶一點，也有歪着眼睛講他怎麼早不學點好，但最後倒還真把卷子給他送過來了，厚厚的一大沓。

姜宵把卷子整理好了，他上午上了四節課，有些課程有點沒頭沒尾的，畢竟有些課需要初一初二的基礎，他只能靠這段時間儘快補上了。

葉影影上午吃了三四包小零食，打了七八輪牌，翻完了半本小說，又是充實而快樂的一個上午，但姜宵卻安安靜靜，課間出趟教室，就是在眾人驚恐的眼神中把一沓又一沓的卷子整理好了放進桌肚裏面。

「宵哥，你到底怎麼了？」

葉影影今天也不是第一次這麼問了，但是姜宵今天上午是真的很忙，沒仔細回答，中午回家的路上，他才又問了一遍。

「我說了，我想認真讀書，」姜宵道，「你也是，別這麼遊手好閒了，在這個年紀玩長大了就知道苦了。」

「你講話怎麼和我爸一樣？」葉影影挖了挖耳朵，「我早說了，我和你不一樣，不是那塊讀書的料。」

姜宵初一的時候就成績很好的，經常考年級前三，他開始認真讀書，雖然有點突然，但是對於十五班的人像是葉影影這種一直成績很差的人來說，看一看也就罷了，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觸動。

「我不是只是說讀書，是在這時候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

姜宵嘆了口氣，他也沒想多說什麼，勸學的話葉影影家裏人和學校老師都說過無數次了，現在的少年人都執拗，就像那個時候的他一樣，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改變。

「不過你畫畫很好，」姜宵看了看他校服上的大惡魔，又補充了一句，「不願意讀書的話，去學畫畫也比整天玩好。」

「畫畫不就是玩嗎？」葉影影咧開嘴笑了起來，「你提醒我了，我答應十四班的人下午給他畫校服。」

姜宵想接着說些什麼，葉影影卻在這時候看見了誰，興奮地拉了拉他的袖子，轉移了話題：「看，宵哥，林晴玉！」

誰啊？

過了這麼多年了，初中的事情姜宵也不是全都記得，他被葉影影扯了一下，看向了剛從校門口走出來的一個女孩子，高高瘦瘦的，長直發，清純的初戀臉。

看到這張臉，他就有點想起來了。

林晴玉是厚林三中的校花，現在在讀初二，是個很漂亮的姑娘，穿了一件寬大肥厚的校服都遮不住的漂亮。

葉影影這麼興奮好像也有原因，因為姜宵追過她。

他那個時候年紀小，還沒仔細感受到性向這方面的事情，只是因為林晴玉好看，而且青春期的叛逆行為中談戀愛佔了首項，姜宵就是想追校花，覺得自己多與眾不同，雖然最終也沒追上。

林晴玉不喜歡他，她成績很好家教很嚴，也不會和姜宵這種人談戀愛，過了初中之後，兩個人自然而然沒有了交集。

兩個人連初戀都算不上，姜宵就是那時候腦子犯渾而已，並算不得真喜歡，一下子沒想起來這女孩也正常，不過他那個時候估計挺煩的，天天追着人女孩跑。

姜宵想到這裏還有點尷尬，他摸了摸鼻子，想扯著葉影影走遠一點。

感情的苦他吃夠了，這輩子不打算再搞了。但他放過別人，別人不打算放過他。

林晴玉不是一個人，她身邊站着個男生，和她長得有三分像，姜宵也認識，初三一班的林鶴元，和林晴玉是兄妹。校花小姑娘看見姜宵了，秀氣的眉皺了皺，然後低頭和自家哥哥說着什麼，姜宵就看見林鶴元走上前來，攔住了他的路。

姜宵：「……幹什麼？」

「以後不準送我妹妹這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她覺得很煩，」林鶴元把一個沒拆過的盒子扔進姜宵懷裏，順便警告他幾句，「再有這事，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姜宵低頭一看，這應該是他之前硬塞給姑娘的禮物，盒子上畫了效果圖，是一個心型的杯子，倒熱水進去，玻璃杯子裏面內嵌的小燈會發出七彩的燈光，彷彿一個劣質ktv燈球。

好土，好醜，特別難看。

姜宵尷尬地不行，他初三的時候竟然是這樣的傻直男審美。

林鶴元也是那種標準式的好學生，臉色再怎麼冷，也不過是個年紀尚小的初中生，姜宵之前成績好的時候曾經和他做過同班同學，不是很熟但也知道他，自然不會和他這幾句狠話生氣，況且自己確實曾經給人家妹妹送丑禮物來着了。

此時此刻，林鶴看着眼前這個人，姜宵是個出了名的刺頭，長得高，最亂的十五班很多人都怵他，林鶴之前還撞見過這個人和其他人打架，很兇，像條狼崽子一樣，他警惕著這個人惱羞成怒做出點什麼準備隨時反擊。

沒想到，在他眼裏有些凶的姜宵撓了撓頭，把盒子塞進了書包了，對他笑了笑，小虎牙一點也不凶，反而有點可愛。

「不好意思，小同學，」姜宵道，「那我以後不這樣了。」

林鶴元準備好的氣勢在這時候突然用不上了，他甚至有了一瞬間的無所適從。

……姜宵他叫誰小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