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死別

第二十二章 死別

第二十二章

死別

韓芊蕪從矇矓中醒來,身邊坐着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她猛地坐起身。

「晨!」

安以風按住她正在輸液的手:「大嫂,你冷靜點。」

「他沒死對不對?他的身體那麼好,怎麼可能心臟病突發?你一定在騙我!」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受點,你就這麼認為吧。」

「他一定是想給我個驚喜,他是不是想給我個最浪漫的婚禮?」

安以風剛要說話,一個保鏢進來:「風哥,有警察想見你。」

「我沒空!」

他話音剛落,兩個警察已經進門:「安以風,我們現在懷疑你謀殺韓濯晨,請你跟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安以風霍然起身:「你說什麼?」

「你有權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每句話都將作為呈堂證供。」

「滾!馬上給我滾!」安以風的聲音很可怕。

韓芊蕪一驚,忽覺血液一陣倒流,下腹陣陣劇痛。她拔掉手上的針頭爬下床:「你們說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警察沒理她,對安以風說:「我們從一間酒吧門口的監控錄像里看見韓濯晨是被人槍殺的。酒吧的人證實,是你約了他。你們在酒吧起了爭執,他憤然離開。還有個醫生說,昨天晚上韓濯晨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渾身是血,還沒進手術室就停止了呼吸,是你逼他們把死亡證明寫成心臟病突發,還威脅他們誰都不許說,是這樣吧?」

「是又怎麼樣?」

「你今天一大早就把他的屍體火化了,連他的太太都沒有見到他的最後一面,為什麼?你知不知道,你無權在警方沒有驗屍的情況下火化死於槍殺的被害人屍體。」

「你們頂多告我妨礙司法公正,憑什麼說我謀殺?」

「根據韓濯晨的遺囑,他如果有什麼意外,一半財產會轉到你名下。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

「那麼我們有權拘捕你。」警察拿出一張紙,「這是拘捕令。」

他們把安以風用手銬帶走的時候,韓芊蕪才恍然明白他們說了什麼……

韓濯晨被人暗殺了。

不是他沒有遵守承諾,是這個世界對他太過殘忍。他是個好人,沒有對不起任何人,是這個世界虧欠了他,卻連個生存的機會都不能留給他。

她是他最愛的人,不論到什麼時候都不會離開他……

韓芊蕪衝出病房,跑上頂樓。

這裏離天堂一定很近,所以她能看見他在對她伸手,他在對她微笑。

他答應過不會放開她的手。

他在等她……

「晨!」她跑向他……

就在她馬上就要抓住他的手時,安以風從背後抱住她:「不可以!」

「你放開我!」她拚命打着安以風的手臂,兩個警察幫他把她拖到了裏面。

「安以風,我求你放開我,再晚我就追不上他了……」

「你冷靜點,你不想活,你也不想讓肚子裏的孩子活下去?」

「孩子?」

韓芊蕪忘記掙扎,傻傻地看着他。

「你已經有了身孕,你不知道嗎?」安以風用盡全力抱着她,身體抖得比她還厲害,「為了他的孩子,你也要活着。」

「不會的,你一定又在騙我。」她看見韓濯晨還站在雲端,他還在等着她,「你放開我,他在等我。」

「不是!他不想你死,他想你好好活着。」

安以風從口袋裏拿出手機,按了一下播放鍵。

「風……」一聽見韓濯晨的聲音,韓芊蕪就不顧一切地搶過電話貼在耳邊。

「風……你不用替我報仇,這是註定的。你也不要……把我送去警察局的停屍房,我活着不去,死了更不想去……

「答應我,一定在芊芊沒回來之前把我的屍體火化,我怕她會承受不了……

「她很脆弱,最怕孤單,你要寸步不離地幫我守着她……告訴她,就算沒有我在身邊,也不要害怕……」

「晨!」韓芊蕪對着電話不停地說,「你怎麼不等我回來,你怎麼不等我?」

下腹的痛開始加劇,她全身抽搐,那種痛似曾相識。

她的身體沒有了知覺,眼前都是白色,但她的大腦是清醒的。

她聽見有人說:「病人受刺激太大,完全沒有求生慾望,大人和孩子可能都保不住。」

她還聽見安以風在怒吼:「查?!你們能查出什麼?你們是在逼死她……」

她又想起兩年前,韓濯晨詢問她的病情時的聲音多麼美妙,充滿憐愛。可當他知道她連孩子都保不住時,他就把她丟在了醫院裏……

她握着手裏的電話,想抓住最後一點活下去的勇氣。

「晨,我知道你想要個兒子,一個和你一樣的孩子,延續着你的生命,流淌着你的血液。你說過,如果我們的兒子想做個警察,你一定送他去最好的警校,讓他堂堂正正地做個好人……我答應過你,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午夜時分,韓芊蕪剛從鎮靜劑的作用中醒過來,就聽見安以風激動地叫着:「快去叫醫生,她醒了!」

過了一會兒,她聽見醫生說:「醒了就好,以後千萬讓她控制好情緒。」

她艱難地開口:「孩子沒事吧?」

「沒事,你放心……」

她閉上眼睛,放心地睡去。夢裏還有韓濯晨的溫存,他抓着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也不知睡了多久,韓芊蕪中間醒過幾次,睜開眼總能看見安以風坐在她旁邊。

有時他會問她餓不餓。

有時他會問她哪裏不舒服。

她總是搖頭說她想再睡會兒。

她不是困,而是希望一切都是個夢,希望再次醒來的時候,坐在她身邊的人是韓濯晨……

有天早上,她被說話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看見一個陌生的男人和安以風並肩站在她的病床前,陌生男人說:「韓太太,請您簽個字好嗎?」

「什麼字?」她迷迷糊糊地問。

「根據韓先生的遺囑,您將繼承他名下一半的財產,但是安先生放棄了本該屬於他的一半,所以您將是韓先生唯一的遺產繼承人。」

「為什麼?」她看向面容有些憔悴和憂心的安以風。

「我想讓人知道,我不會為了錢殺晨哥。」

「哦!」他不用證明,她也知道。

「你簽字吧。」

「我不想簽。」

「為什麼?」

「我簽了字,就證明他真的死了。」

安以風有點怒了,把筆塞到她手裏,拿過文件放在她手邊:「你不簽,他也活不過來。」

「我累了,我想睡會兒。」

「簽完再睡!」

韓芊蕪根本無心看那厚厚一沓的文件,只瞥了一眼最上面附着的一張紙,文字很簡短——

「如果我遭遇不幸,不論死因為何,我名下的財產一半留給韓芊蕪,另一半留給安以風。」

飛揚的簽字後面寫着日期。她的眼淚奔流而下,濡濕了他的名字。因為那個日期,正是她把自己交給他之後的第二天,也是她在他心口舉起刀的那天。他明知她要殺他,明知會遭遇不幸,還簽署了這樣一份文件……

他大概就是想告訴她,如果她真要他的命,他毫不吝惜,更不會責怪她!

他恨的是,她一次次地騙他!

她顫抖着手簽完名字,再也不想睡了。

韓濯晨已經走了,任何自欺的方式都無法改變這個事實。

該面對的,她總還要面對。

律師見她簽完,又遞給她一份文件,解釋說:「韓太太,安先生想幫您處理一下您繼承的遺產,希望您能授權給他,讓他把韓先生的全部財產和股份變賣成現金,存進瑞士銀行,以便您支配。」

「哦!」

韓芊蕪想都沒想,就把字簽了。

她簽完之後,對安以風說:「我想去看看他。」

安以風遞給她一張紙巾:「醫生說你不能受刺激,為了孩子,你還是別去了。」

「好吧。」韓芊蕪點點頭,看看紙巾,想起韓濯晨曾送她的禮物,「安以風,我想要他送我的紙巾,粉色碎花的,很漂亮。」

「好!」安以風看看身邊的保鏢,「去拿!」

世事總是充滿諷刺,韓濯晨送她的手紙,原來是擦眼淚的。

她抱着一大袋手紙哭了整整一天,才發現一切就像冥冥中自有定數。

她為他一次次地矛盾、掙扎,可每當她決心放下仇恨的時候,他就一定會拋棄她。而她偏偏就是蠢得無藥可救,愛上他一次、兩次、三次……

她哭了一會兒,擦擦眼淚,對坐在旁邊的安以風說:「我想吃東西。」

他立刻湊過來問:「你想吃什麼?我馬上讓人去給你買。」

「能補身體的就行。」

還不到一個小時,病房裏擺滿了吃的東西,全是各種各樣的補品。

她一樣一樣地吃,不記得吃的什麼,也不記得味道,就知道那些對胎兒很好。

深夜所有人都走了,留下來的還是安以風一個人。

他沉思良久,才問:「為什麼要自殺?晨哥殺了你全家,你不恨他嗎?」

「恨!我目睹父母和哥哥的慘死,怎麼可能不恨他?」

「那你該高興。」

「安以風,你一定覺得我現在很高興,對吧?」韓芊蕪拿出一張紙擦擦眼淚,「我知道我怎麼說你都不會信,我也不信有人會傻到愛上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可我愛上了,從十八歲那年他對我說『你是我的』……我心裏的天平就開始不停地搖擺,有時恨多一點,有時愛重一點……有時想放下愛,有時想丟開恨,卻怎麼也做不到。我去了英國,終於把愛和恨一起放下。我回來看見他,明知我們沒有好結果,可愛是抑制不住的!我又重蹈覆轍了!」

「你真的能放下仇恨嗎?」

「放不放下還有意義嗎?」她抱着手紙,縮在被子裏,「我睡會兒,你不用陪我,我沒事的。」

「好吧。你好好休息。」

「嗯。」

在韓芊蕪的認知中,韓濯晨是個很多疑的人,他覺得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可能殺他,包括她,但他堅信有一個人絕對不會殺他——那就是安以風。

直到這一夜,韓芊蕪才發現,這世界如此可笑。韓濯晨那麼信任安以風,甚至為了他放棄了做警察,而安以風竟如此毒辣,殺了視他為兄弟的人。

無聲的夜,韓芊蕪躺在病床上,聽着洗手間里輕微的說話聲,前所未有地心寒。

「你放心,我放棄了財產繼承權,警察不會再懷疑我,最多是告我妨礙司法公正……」

他的語氣里全是得意的笑意,在她面前的憔悴和焦慮蕩然無存。

「錢啊……我已經把所有的房產、股票也轉讓給其他股東了……嗯,她已經簽了字,法律上沒有任何問題。對了,我還偷偷留了一千萬美金……

「是,現金,估計夠我們花一輩子了……」

聽見安以風的這句話,韓芊蕪徹底蒙了,努力回想自己簽過什麼文件,文件上到底寫了什麼,竟然完全想不起來。

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世界?韓濯晨是對的,這個世界根本沒有人是值得信任的。

漆黑的夜,韓芊蕪下床悄悄走出房間,赤着腳瑟瑟發抖地站在街上。此時此刻,她真的好想他,從沒這麼想過……

一輛計程車在她身邊停下,司機問她去哪兒。

她說:「墓地。」

司機立刻把車開走了。

又過來一輛車,司機聽她說去墓地,遲疑了半天,才讓她上車……

司機將她送到墓地,她付錢下車,司機回頭看了看她,說:「這個世界只有錯生的人,沒有錯死的。人已經沒了,你就看開些吧。」

韓芊蕪點了點頭,說:「謝謝,我明白!」

然後她一步步地走到韓濯晨的墳前,坐在早已枯萎的白菊花上,背靠着他的墓碑,就像靠着他的胸口一樣。

許久,她的心緒總算安定下來。

「我知道你孤單。」她說,「我知道你對這個世界很失望,我也和你一樣失望。沒關係,我在這裏陪你……

「晨,我現在才明白,你是個好人,你是一個真正的好人……你的心比任何人都溫柔,是殘酷的現實讓你變得冷漠。

「你這一生經歷了太多悲哀,上天對你太不公平,就連幾天平靜的日子都不能留給你……」

意外地,一個聲音在黑夜裏響起。

「他總說你善良,每個人在你眼裏都是好人。我從來不信,現在我信了!你是愛他的,比仇恨更深刻的愛!」

是安以風的聲音,死寂的墓地里響起這樣的聲音,格外驚悚。

「你……」韓芊蕪不自覺地依向墓碑,手護住下腹。

安以風坐在她身邊:「我陪你聊聊吧。」

「不用,我就想單獨跟他說話。」

「我給你講個故事啊。」

「我不想聽。」韓芊蕪看看周圍,空無一人。

安以風笑了笑,語氣輕鬆地說着:「你在英國的時候,我跟晨哥去他酒店對面的咖啡廳喝咖啡,無意間看見這個故事,當時覺得太好笑了,所以我笑着念給他聽……」

一隻孤獨的刺蝟常常獨自來到河邊散步。

楊柳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棉絮紛紛揚揚地飄灑下來。這時候,年輕的刺蝟會停下來,望着水中柳樹的倒影,望着水草里自己的影子,默默地出神。

一條魚靜靜地游過來,游到了刺蝟的心中,揉碎了水草里的夢。

「為什麼你總是那麼憂鬱呢?」魚問刺蝟。

「我憂鬱嗎?」刺蝟輕輕地笑了。

魚溫柔地注視着刺蝟,默默地撫慰著刺蝟的憂傷,輕輕地說:「讓我來溫暖你的心。」

然後,魚和刺蝟相愛了。

上帝說:「魚和刺蝟是不能相愛的,你們只會傷害彼此。」

刺蝟說:「我要把身上的刺一根根拔掉,我不想在我們擁抱的時候刺痛你。」

魚說:「不要啊,我怎麼忍心看你那一滴滴流淌下來的鮮血?那血是從我心上淌出來的。」

刺蝟說:「因為我愛你!愛是不需要理由的。」

魚說:「可是你拔掉了刺就不是你了。我只想要給你快樂……」

刺蝟說:「我寧願為你一點點撕碎自己……」

刺蝟在一根根拔自己身上的刺,每拔一下都是一陣揪心的疼,每一次都疼在魚的心上。

當刺蝟拔盡所有的刺后,魚渴望和刺蝟來一次深情相擁。它一次次騰越而起,每一次的縱身都是為了每一次的夢想,每一次的夢想卻只換來每一次跌碎的痛苦。

魚對上帝說:「如何能讓我有一雙腳?我要走到愛人的身旁。」

上帝說:「孩子,請原諒我的無能為力,因為你本來就是沒有腳的。」

魚說:「難道我的愛錯了?」

上帝說:「愛永遠沒有錯。」

魚說:「要如何做才能給我的愛人幸福?」

上帝說:「請轉身!」

魚毅然遊走了。在遼闊的水域下,魚閃閃的鱗片漸漸消失在刺蝟的眼睛裏。

刺蝟說:「上帝啊,魚有眼淚嗎?」

上帝說:「魚的眼淚流在水裏。」

刺蝟說:「上帝啊,愛是什麼?」

上帝說:「愛有時候需要學會放棄。」

安以風的故事講完了,他問韓芊蕪:「好笑嗎?」

好笑?!

韓芊蕪趴在膝蓋上哭得天昏地暗。

安以風又問她:「你知不知道他聽完故事之後,跟我說什麼?」

「說什麼?」

「魚不會離開,魚還會游回來,因為刺蝟在等它!我告訴他,魚和刺蝟身處兩個世界,它們註定不能在一起!他說,安以風,我們是男人,命運不是掌握在上帝手裏,而是自己手裏!」

「你別說了!」

「後面還有更精彩的。」

「我不想聽了。」韓芊蕪實在受不了了,再聽她會瘋的,「安以風,你把電話給我,我想打個電話。」

安以風把手機給她,她接過來,熟練地撥通曾無數次撥過的電話。她想和以前一樣,靜靜地跟他說她想說的話……

「晨,我不貪心,我只想陪着你,不能天天看見,遠遠看看也行,不讓我看,我去英國也行。為什麼要死?我已經游回來了,你怎麼不等我?不是說好了不分開的?

「我好想你,好疼,心疼得要受不了了。我該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她哭着,哭了好久才發現電話里並沒有傳來討厭的電子錄音。電話那邊很安靜,安靜得她可以聽見短促的呼吸聲。

「晨……」她把電話貼在耳邊,「晨!」

「芊芊……」

她很小聲地試探著問:「是你嗎?」

「我愛你!」

她再也說不出話了,眼淚簌簌掉落。

驚喜來得太突然。她已經無法去相信,已經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真實!

「我還活着,這次……我沒拋棄你。」

「怎麼回事啊?你在哪兒?」

「我剛到泰國,正要去印尼。我繼父在那兒等我,他已經幫我準備了一個在澳洲的新身份。等我在澳洲安頓好一切,就接你過來,我們一切都重新開始!」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我……」

「我知道……」韓濯晨輕聲說,「安以風告訴我,你睡覺的時候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

韓芊蕪再難自控,大哭起來:「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都是我不好!我讓安以風幫我,可他唯一的條件就是瞞着你。他說不讓那些警察看見你傷心欲絕,他們不會相信我真死了。」

「他才不是!他就是想看我會不會為你傷心!」

「被你發現了……其實我們還打了賭,我說你一定會哭得很傷心,他說你一定會很高興……」韓濯晨的聲音有些不穩,「後來他告訴我,你沒哭,你一滴眼淚都沒掉……你就是瘋了一樣非要從十二樓跳下去,非說我在等你!他如果沒有及時攔住你,再也沒臉見我……他肯定跟你一起跳下去……」

韓芊蕪看了一眼身邊仰頭看星星的安以風,很想笑,可眼淚還是止不住地流。

「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他把你殺了呢。」

「怎麼會?殺了我,以後誰陪他練拳?」

韓芊蕪這才想起那個電話,原來安以風是給韓濯晨打電話。他們早已商量好要離開這個地方,用假死的方法轉移財產,還把安以風該有的一半財產也順理成章地轉到她的名下,這樣他們就能去澳洲那種荒無人煙的地方過逍遙的下半生。

他們倆害得她白白傷心了這麼多天。

不過他活着,再讓她傷心多久都無所謂……

「晨,那我什麼時候能看見你?」

「還要等一段時間,等你的身體養好之後,就回英國繼續讀書,我這邊安頓好之後會讓繼父接你過來。」

「嗯,我記住了。」

「你以後想我,可以打這個電話。我一定會二十四小時開機,我再不會讓你對着打不通的電話說那樣的話。」

「晨……」

「好好照顧自己,我們很快就會見面!」

「我愛你!」

對面好久沒有聲音,韓芊蕪以為他掛了電話,正要掛斷,聽見他說:「我很想你……」

他們再沒有說話,在電話的兩端聽着彼此的呼吸,原來是那麼快樂!

他的電話沒有了信號,估計是出了泰國。

韓芊蕪依依不捨地掛斷電話之後,總覺得忘了點重要的事沒說。她正在冥思苦想,安以風指指墓碑問她:「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裏陪他說話嗎?」

韓芊蕪站起來,發現這墓地陰森森的:「好冷,我要回去了。」

安以風看看她赤著的腳,無奈地搖頭,在她面前蹲下:「來,我背你。」

「哦!」

他的背很寬,黑色的襯衫穿在他身上很有型,肌肉的線條硬朗又溫暖。

韓芊蕪趴在他的背上,猛然想起韓濯晨忘了什麼事:「咦?他怎麼沒問問我們的孩子?」

「那是因為我沒告訴他。」

「為什麼?」

「要是讓他知道,他估計會讓你買明天的機票去澳洲。」

「是嗎?早知道我剛才該告訴他!」韓芊蕪開玩笑說。

「他很愛你。」安以風的語氣帶着難得一見的真誠,「為了他的這份愛,你把天平上的恨拿下去吧。」

韓芊蕪摟緊他的肩,由衷地說:「安以風,謝謝你!經歷了這一次,我是真的把全部都放下了!」

「經歷了這一次,我也相信你愛他了。」

走出墓地,安以風背着她走向他的車。

無人的長街,只有他的車孤零零地停在路邊。

韓芊蕪笑着問:「有沒有女人說過,你是個好男人?」

安以風背上的肌肉突然一僵,他沒有回答。

「安以風,你是個好男人!」她真誠地說。

「稍微對你好一點的男人,你都認為是好男人。」

韓芊蕪又問:「那你遇到的女人里,有沒有一個好女人?」

安以風開車門的手一頓,但他仍沒有回答,沉默著把她放進車裏,幫她繫上安全帶。

他坐進來啟動車的時候,韓芊蕪又說:「等我們到了澳洲,我介紹個好女人給你認識吧。」

「你饒了我吧,排著隊要跟我的女人有的是,我怎麼會為了一顆星星,放棄整片天空?」

「說得也是。」

孤寂的街燈在彎曲的街道上延伸到很遠,一眼望去,如同一條長長的彩虹。

「你看,像不像彩虹?」韓芊蕪指著遠處問安以風。

他把車熄了火,久久地遙望着街燈。

「你沒事吧?」她問。

「以前有個女人說我是個好男人,可我傷了她的心……」

「……」韓芊蕪靜靜地聽着。

「五年前,我曾經拿着機票在機場坐了一個晚上,最終沒有去找她。」

「為什麼?」

「她嫁了人,有了孩子。我不想讓她為難!」

「是那個女警嗎?」

「你知道?」

「小時候聽晨講過,那時候我還在想,一個叱吒風雲的老大和女警的愛情,一定浪漫極了。」

「浪漫!真的浪漫死了!」

安以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是深切的留戀神色。

「魚會游回來的,因為刺蝟在等它!」

他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啟動車子:「是啊,抱個小刺蝟等著……」

「也好啊!魚說,她依然愛你!

刺蝟說,可他已經有了孩子……

魚說,她不介意。

刺蝟說……

安以風冷笑:「可我孩子他爸介意!」

韓芊蕪笑了,幾天來第一次這麼開心地笑,也第一次發現安以風比韓濯晨還幽默!

一路上他們聊了很多。安以風比韓濯晨話多,話題又很有趣。

韓芊蕪和他聊天,不覺得夜深,也不覺得路長。

「你們這樣行嗎?」她有點擔憂地問,「能瞞過警察嗎?」

「能不能瞞過不重要,重要的是晨哥已經出境。」

她略放下心來,又不完全放心:「他們會不會聯合國際刑警抓你們?」

「不會的。他們耗費那麼多財力、物力,滿世界去追緝逃犯,搞不好再搭上幾個警察的命,千辛萬苦把犯人抓回來,不但要放在監獄里供吃供喝,還要嚴加看管防止越獄,這不是沒事找事嗎?所以說,除非是為了追回巨額贓款,他們絕對不會動用國際刑警去抓犯人……更何況晨哥根本不是罪犯,嚴格來說連疑犯都不是。就算那些警察吃飽了沒事幹,調查出晨哥是詐死,也沒權力抓他——想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過安靜的生活又不犯法!」

「可是萬一他們查出什麼怎麼辦?」

「這種時候,他們想做的不是調查晨哥的死是真是假,是開始收拾我。」

「噢!那你打算怎麼辦?」

「很簡單,我打算把我的錢分給兄弟們當遣散費,剩下的捐給紅十字會。然後我找個風景好的海邊跳個海……他們估計會說我是畏罪自殺!」

「這麼簡單?」

「是,因為畏罪潛逃不會不帶錢。」

「我明白了,他們根本不在乎你們是不是活着,他們就想讓你們消失,接下來他們就可以趁著這個機會整頓治安了。」

「讓他們整頓整頓更好,省得那些人閑着沒事找我們麻煩。」安以風靠在椅背上,長出了口氣,「這麼多年我勞心勞力地幫警方管着一攤爛事,維持着社會的秩序。他們不給我頒個獎,送個警花慰勞慰勞我就算了,居然還看我不順眼。那就讓們自己管吧,我也退休去國外養老,過過逍遙快活的日子!」

她怎麼聽着他還挺委屈的?

不過韓芊蕪仔細想了想,他還真是挺委屈的,警署的確該送個警花慰勞慰勞他的「勞苦功高」。

聽他說完,她放下懸著的心,忽然又想起一個早就感到好奇的問題:「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晨的十八歲是什麼樣的?」

「他啊……」安以風沉浸在回憶里,臉上流露出笑意,「我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一看就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說話一個髒字都沒有,很有禮貌。晚上睡覺前,他還背英文單詞,太搞笑了!我問他,這麼愛學習,為什麼要出來混?他說想尋找點刺激。」

「那後來呢?」

「後來……我們一起學抽煙、學喝酒、學做生意……我們還合租一間公寓,無論做什麼都在一起,也包括一起改變。我們變得自己都不認識自己,卻還認識對方!幾年後的一天晚上,我問他,為什麼要出來混?他說為了一個人,小時候眼看着她受苦無能為力,長大了,以為自己有能力為她做點什麼,卻做錯了!他為她走上了一條絕路,到頭來連她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安以風看韓芊蕪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繼續說:「那天晚上我本來想給他一拳,跟他絕交。可我聽見他這麼說,連責怪他背信棄義的話都說不出來。他冒着生命危險出來做卧底,為警方做了那麼多事,其實也挺不容易的。有時候還要為我們這些壞人去拚命,那才叫可悲!」

「是啊!真可悲。」

「最可悲的是,他動了真情,全心全意愛着一個女人,還是他的仇人!」

韓芊蕪望着星空。這一次她沒再去注意某一顆星,而是望着整個天空。

上天對他已經很不公平,很殘忍!

那麼她為什麼不能對他公平點,對他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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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狼共枕(全2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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