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深難寄

第三章 情深難寄

茵茵綠草,依依垂柳,被霞光映紅的河水漫過一處處淺灘。卓超然到了高爾夫球場,正好看見一個優雅的背影,輕揮著球杆,球朝著他計算的方向滾去。

「航,什麼時候回來的?」

男人回頭,淺淡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淡雅。「上午,過來談一個項目。」

「談得怎麼樣?」

「甲方對材料的要求過高,以目前的技術水平很難實現,我需要再研究一下。」

「研究什麼啊?」另一個清朗的聲音介入,「你讓他們把要求降低點不就成了!」

卓超然循聲回頭,看向身後與他容貌一模一樣的男人,剛剛結束十幾個小時的航程,他的神色間不見絲毫的疲憊,黑眸里的深邃也未改變。

他就是卓超越,卓超然的孿生弟弟。

與卓超然正統的氣質不同,卓超越穿著合體的黑色修身襯衫,深灰的牛仔褲,一米八幾的完美身材在修身的衣物下展露無遺。他身上散發出的氣質也與卓超然不同,狂放不羈又不失男人的剛毅,略帶壞意的笑容中又有些許隨性,似乎任何事他都可以一笑而過。

卓超然一見到弟弟,立刻褪下外表的冷淡,換上調侃的笑意:「卓二少,人家是要發射導彈,你以為在談生意,還能討價還價。」

「導彈怎麼了?能吃,還是能喝?」卓超越不以為然,「給多少錢都別接這個項目,浪費時間。」

早已習慣了這對孿生兄弟鬥嘴的某科學家,繼續打他的高爾夫球,完全置身事外。

兄弟倆討論了一會兒學術問題,無果,卓超越決定換個有建設性的問題討論:「航,你那個女學生……你研究得怎麼樣了?弄上床了沒?」

球杆落下,高爾夫球在空中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后,不知所蹤。卓超然假裝低頭,什麼都沒看見,嘴角難掩笑意。卓超越就沒這麼含蓄了,拍拍楊嵐航的肩膀,嘆道:「看來是沒戲了。」

楊嵐航掩口咳了咳,換了個話題:「我聽說俄羅斯有一種新型穿甲彈頭,穿深能達到800mm,你們聽說過嗎?」

「3BM48穿甲彈。」卓超越想都沒想,隨口就答:「2000m穿深為800mm,我在俄羅斯見過一次。」

「哦?我想知道彈頭用什麼材料做的,能不能幫我弄到彈殼碎片?」

卓超越腳步頓了頓:「俄羅斯的武器裝備管控很嚴格……我試試看吧。」

楊嵐航道了聲謝,看了一眼遠處,高爾夫球仍是不見蹤影。他只好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錶:「時間不早了,我們去吃飯吧。」

兄弟倆異口同聲:「好啊!」

俱樂部的餐廳早已把酒菜準備好,久候多時的服務生一見三個男人走進大廳,爭先恐後去招呼,將他們引到豪華包房,端茶倒酒比平日及時得多。

舉杯把盞閑聊中,夜幕已經降臨。三個男人談完了事業,生活,話題不知不覺轉到了女人。談及女人,楊嵐航的神色中透出一個科學家不該有的憂鬱,卓超越不禁關心起某科學家的生活問題,且提出一個行之有效的解決方案。

「航,憑我多年來的成功經驗,我總結出一個把女人拐上床的最簡單快捷的方法。」

「成功?經驗?」卓超然譏誚地挑眉,在他的印象中他這個弟弟迄今為止還沒有過女朋友,更何談成功經驗。「二少爺,你確定你在說女人?」

「我在很認真地跟航討論學術……性問題。」

「……」

某道貌岸然的科學家艱難地咽下口中的半口酒,緩緩放下酒杯,拿起紙巾拭去嘴角的殘酒,示意卓二少可以開始討論了。

卓超越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玻璃杯,眼光落在酒杯盪起的漣漪上,似乎回味著什麼場景,唇角盪起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笑:「你帶她出去喝酒,等她被灌醉之後,帶去酒店,裝作酒後亂性……」

很有「創新性」的想法,楊嵐航無奈地搖搖頭。

「這個方法很好。」卓超然重重點頭,「這個方法絕對能成功地讓楊教授身敗名裂,並且讓楊叔叔與他斷絕父子關係。」

「身敗名裂怕什麼?」卓超越的眉峰叛逆地揚起,思緒彷彿飄到了不知名的地方,不知道是對楊嵐航說還是對著自己說,「名譽有什麼用,能陪你睡覺么?作為一個男人,一輩子不能摟著自己喜歡的女人睡覺,就算能把導彈發到火星上又怎麼樣?全世界的人都崇拜你,又怎麼樣?」

楊嵐航淡淡笑了笑:「其實,會不會身敗名裂我倒不在乎,我怕白凌凌不會原諒我……」

涼薄的月光落在楊嵐航眼底,清澈的眼眸中是不悔的堅持與執著。

卓超越被噎得半晌無言,最後深深感嘆道:「航,以你的智商,導彈發到火星上也不是不可能,你不如研究研究……」

某科學家撫額:「我的智商真的只能送導彈去火星么?」

「呃,除了送導彈去火星,還能讓你的女學生成為女博士。」卓超越笑道,「楊教授,你絕對是個好老師!」

「……」

酒足飯飽后,卓超然的警衛員先將楊嵐航送回了酒店休息,然後開車載著卓超然和卓超越回到他們的住處,隔世觀瀾小區。

S市的「隔世觀瀾」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它地處純天然的風景區,南面毗鄰護城河,北倚青山,東方是S市最大的高爾夫球場俱樂部,西方與燈火輝煌的開發區隔著風景秀美的淺灘公園,附近酒店,溫泉,咖啡廳,商場,學校等等設施一應俱全,可謂鬧中取靜的世內桃源。

這個小區雖然佔地面積很廣,但房子卻並不多,只有幾十棟別墅和兩棟奢華的觀景高層,據說這裡的房子剛以天價開盤不久,便被搶購一空,自此有價無市,就像香港的半山別墅一樣,成為S市人望而興嘆的美夢。

而這棟所謂的豪華公寓正是他們兄弟倆軍校畢業分配到部隊的時候,父母給他們買的。卓超然住二十層,卓超越住十九層,裝修時他們特意在房內加了樓梯,方便相互照應。

那段日子,他們訓練很苦,但也很快樂。每次一有假期,他們都要來這裡喝酒聊天,鬧到天亮才睡。四年前,卓超越離開了部隊,做進出口貿易的生意,在各個國家之間飛來飛去。卓超然也在部隊有了房子,很少回來,所以這棟豪華公寓大部分時間空空蕩蕩。

回到家,打開卓二少的行李箱,卓超然不禁搖頭,虧他受過軍事訓練,東西塞得亂七八糟。他一樣一樣把東西整理好,衣服放進洗衣機。最後,看見箱底有兩款一模一樣的男款錢包,無需多問,他隨手拿了一個放進口袋。

做完一切,卓超然沏了兩杯紅茶,端到樓下的客廳。卓二少正半躺在沙發上看著無聲的電視,手臂慵懶地曲在沙發扶手上,髮絲些許凌亂,襯衫的扣子解了兩顆,肌肉的線條若隱若現。

卓超然總是想不通,同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五官身材也都相差無幾,為什麼他就沒有卓超越身上那種致命的蠱惑力……

「喝杯茶,解解酒。」卓超然坐到沙發上,將茶杯遞到他手裡。

「哦。」卓超越接過茶,眼睛還盯著電視看,表情十分認真。

「那批貨怎麼樣了?能按時交貨嗎?」

卓超越坐起來,換成一個有利於聊天的姿勢,可是身體依然散發著男人慵懶的誘惑。「沒問題了,澳洲那邊已經上船了,下個月貨就能到海關。」

「海關這邊沒問題吧?需不需要我幫忙?」

「不用,我打過招呼了。肯定能按時交貨。」

「那就好。這個事情解決了,能休息一陣吧?」

卓超越嘆口氣,眉宇間多少有些倦怠和厭煩。「下周我要去趟俄羅斯,那邊海關換了新人,我還要去重新疏通一下。」

「這麼麻煩!」卓超然不禁皺眉,他聽說這幾年進出口貿易的競爭越來越激烈,生意也越來越難做。「超越,進出口生意不好做就別做了,做點別的。」

「我也想啊!可惜老媽把我逐出家門,不給我機會繼續做個紈絝子弟。」

「媽的個性你還不了解,你回去認個錯就沒事了。」

「我錯了嗎?她給我安排的相親,我都去了,她還罵我……」

提起這件事,卓超然啞然失笑。「嗯,你是去了,還帶了那麼『極品』的女人。媽那麼好的脾氣都被她氣得發飆了,我真服了你,這麼極品的女人你都能弄得到?」

「極品吧?我花了兩千塊錢在夜總會雇的。絕對的金像獎演技!」

「演技確實不錯。」簡直把一個外表妖嬈,心如蛇蠍,貪慕虛榮,厚顏無恥的風塵女子演繹得淋漓盡致,氣得他們老媽當時就把卓超越逐出家門。

「其實媽給你介紹的女孩兒挺好,性情溫婉,你試著交往一下,說不定……」

「挺好?哼,要真是好女孩兒,你自己早就留下了,還能輪到我?」

「二少爺,做人要有良心,從小到大,什麼好東西不是先給你,我什麼時候跟你爭過?」

「說的也是……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等俄羅斯的事情處理完,我回家跟她認個錯。」

「好,我也很久沒回去了,一起回去。」卓超然看看手錶,「十點多了,你早點睡,我先回部隊。」

「這麼晚還回去?」

「明天上午師長要來。」卓超然對著鏡子整理整理軍裝,確保身上每一個衣扣都扣得平整。「我要早起安排一下。」

「你都兩杠二了,還這麼拚命幹嘛?」

「才兩杠二,升師長的日子還長著呢。」

聽到「師長」兩個字,卓超越臉上笑意漸漸隱去,許久,他才開口:「哥,有些事過去了就過去了,你何必放在心上?」

「有些事情可以過去,但我答應過你的事情,我不會忘的……」

沒有其他的話,卓超然離開住處,在濃重的夜色里,開著車駛向部隊的方向。

多年來,每個人都看見他肩上軍銜的變化,沒有人記得他多少汗水揮灑在部隊的訓練場上。有時候,他很累,很煩,厭倦了部隊里沒完沒了的訓練,檢查,演習……

生活好像一個永不停止的陀螺,沿著相同的軌跡旋轉。

可他還在努力,因為他始終記得卓超越離開部隊的那一天,戀戀不捨地摸摸他的肩章,「什麼都別說,等你當上師長那天,讓我穿你的軍裝在部隊里走兩圈……」

就為了這句話,他發誓一定要升到師長的位置。

卓超然回到部隊,已是更深露重,燈光早已按嚴格的時間熄滅,只剩新月和幾點稀寥的星光照著空無一人的長路。停穩了車,他正想回住處,參天的青松下一襲不該出現的長裙勾住了他的視線。

這個時候,不該有人亂走的,尤其是女人。他停住腳步,借著涼薄的月光看向樹下呆坐的女人,並留意到她手裡擺弄著一條白色的手絹。

他看不清她的臉,卻記得那一身藕荷色的長裙,很漂亮,有一種夢幻般的浪漫。

至於穿著裙子的女孩兒,蘇沐沐——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她能把激情高昂的軍歌彈奏得催人淚下,很了不起。

落寞的深夜,涼風習習,一個美麗纖柔的女孩兒在晚風裡微微顫抖。此情此景,即便冷酷無情的男人,也多少會有些不忍,更何況卓超然這樣的謙謙君子。

他走到樹下,在離她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站住,沒有和女人搭訕經驗的他,認真思索了許久,才開口:「按照部隊的規定,你不可以隨意亂走,尤其是這個時間。」

話語雖然刻板,語氣卻是隱隱帶著關切和溫柔。

沐沐聞聲抬頭,一雙濕潤的眼睛里情緒可謂千變萬化。先是惶恐,等看清卓超然的樣子后變成驚喜,又變成驚慌,漸漸地化作一種讓人迷惑的憂傷,好像她有千言萬語想說,又無法開口。

卓超然不禁揉了揉額頭,這個場景實在讓他不知如何應對,更頭疼的是這個女孩兒還不能說話,讓他連問都無從問起。

「這麼晚了,你怎麼坐在這兒?」他想了想,猜到一種可能性:「是不是迷路了?」

她輕輕搖頭,身體抖得更厲害,也不知是冷,還是被他嚇的。純粹出於強者對弱者的一種保護欲和憐惜感,卓超然解開衣扣,脫下衣服,搭在她肩上。「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沐沐低頭,看著手中的白手絹,手絹被她折成了一個奇怪的形狀,有點像一枝花……

他坐在沐沐身邊,慢慢在膝蓋上折著白手絹,沒多久,一朵潔凈無瑕的白玫瑰在他手中出現。

「你是不是想折這個?」自從卓超然記事起,每次卓媽媽生氣,不善言辭的卓爸爸便會用手絹折一支玫瑰花給她。卓媽媽雖然扳著臉,嘴角卻泛起一絲絲笑意。於是,兄弟兩人刻苦鑽研折玫瑰的技能,以便他日不時之需。

今天,也算學以致用。

沐沐傻傻看著他手心中的白玫瑰,四年來,她嘗試過無數次,就是想折成這個樣子。現在,他親手又為她折了一枝,她該高興,可是眼淚卻控制不住往下流。早知道重逢是這樣的結果,她寧願沒有找到他,這樣她還能守著希望繼續等下去。

心裡有太多委屈,說不出口,沐沐乾脆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上發泄般地大哭。滾燙的眼淚濕透了他的襯衫,也浸濕了他的肩膀。

卓超然知道身邊這個女孩兒只是傷心,只是需要安慰,絕無其他意思,他也不吝惜把肩膀借她依靠一下,可是,這軍區重地,二十四小時有人站崗巡查,他們兩個以這樣的姿勢坐在大樹下,很難不讓人誤會,萬一……

他觀察一下周圍的形勢,小聲說:「肩膀借你哭一會兒倒沒什麼,可是萬一讓我們師長看見,很有可能把我送去軍紀處嚴刑拷問。」

調侃的話被他用一本正經的口吻說出來,沐沐被他逗得憋不住笑了出來,伸手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打開文本編輯功能,輸入了三個字給他看:【你怕嗎?】

也許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他也笑了,「有點怕。不如我先送你回住處吧,等改天找到合適的地方,我再借你肩膀哭……」

他的意思,他們還有機會再見面。一想到還能見到他,沐沐心情忽然好了,抹了抹眼淚,手指飛快地打字:【真的嗎?】

「真的。」

見沐沐開心地點頭,卓超然總算鬆了口氣,伸手扶著她從地上站起來。

一陣風吹過,她的髮絲劃過他的唇邊,絲絲縷縷的暗香在黑夜格外撩人。卓超然不禁一怔,低下頭凝神細看眼前的女孩兒,他才發現她很美,白皙的瓜子臉還掛著未乾的淚珠,像雨後的白玫瑰。淡淡的彎眉,大大的明眸里眼波蕩漾,俏麗的雙唇閃著瑩潤的光澤。肥大的軍裝搭在飄逸的長裙上,雖然不倫不類,卻越發襯出她的柔弱。

感受到卓超然專註的凝視,沐沐以為他想起了什麼,熄滅的希望又燃起來,滿心期待地看著他。

四目相對,時間恍若永恆的停頓,月光將他們的影子越拖越長……直到,兩個準備換崗的士兵邁著整齊的步伐走過來。

借著昏暗的月光,他們正好撞見樹下讓人震撼的一幕,一個男人拉著女人的手臂,兩個人「深情」對望,相視無言,女人身上還穿了件男式的軍裝。

這是在第三團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兩個士兵頓時提高警惕,一邊快步走過來,一邊大聲質問:「什麼人?!」

意外的質問讓卓超然一驚,迅速退開一定的距離,掩口輕輕咳了一聲。

「額……」

當兩個士兵走近,看清楚眼前熟悉的身影,立馬以標準的軍姿立正,敬禮。

「團長!」

「嗯。」卓超然尷尬地清清嗓子,「這個女孩兒是文工團的,她迷路了,你們送她回去。」

「是!」

看著兩個士兵恭恭敬敬將沐沐送走,卓超然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恐怕用不了幾天,全團的人都會知道這件事了。

無眠的漫漫長夜,沐沐坐在床上,眷戀地把軍裝緊緊抱在懷中捨不得放下。因為軍裝上還有他的味道,濃郁的男人氣息,還有一點點……煙酒的味道。

曾經,他吻她的時候,強健有力的雙臂緊緊把她擁在懷裡。他身上就是這個味道,清冽的酒香混合著淡淡的煙草味,緩慢而熱情地將她整個人吞沒。如今,他已經記不起她的樣子,她卻連他的味道都記得一清二楚。那麼,她是否也該離開,是否也該讓風將它吹成花瓣,從此以後重新開始她的人生?

蒼茫浩瀚的天空被黑暗籠罩著,只有一點淡淡的月光指引著方向,就像她的人生,那段回憶是指引方向的最後一點光芒,沒有了這道光芒,她的人生只剩下一片漆黑。

矛盾糾結中,天不知不覺間亮了,懷中的軍裝也不知不覺變得褶皺不堪。沐沐下床把衣服洗得乾乾淨淨,晾在窗邊,肩章上的星星點點迎著晨光,熠熠生輝。

原來他以前是特種兵,難怪他的身材會那麼好,難怪掌心上會有厚厚的繭……難怪他的體力那麼好,弄得她骨頭都快碎了,第二天走路身子還在發飄……

沐沐看軍裝看得太過專註,沒有留意到敲門聲,等她看見王遙推門而入,詫異地看著窗邊隨風舞動的軍裝,沐沐已經來不及把軍裝藏起來了。

王遙收回視線,換上冰冷的臉,「李導說他已經找到合適的人,不需要你伴奏了。你收拾一下,我送你出去。」

說完,沒給沐沐任何錶達的機會,王遙轉身離開。

看來命運已經為她做了決定,讓她離開。她認命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最後,看了一眼那件還滴著水的軍裝。她想帶走它,又怕被人發現,誤以為她偷東西。可她把它留在這裡,萬一被人看見,會不會有損他的名譽?

王遙再一次敲門,敲門聲多了許多不耐煩。

「走吧。」她進門第一句話,直奔主題。

沐沐拿出手機,快速打字,也是直奔主題:【我能再見見卓團長嗎?我想把他的衣服還給他。】

「今天師長要來,他很忙,應該沒有時間見你。」

她還要再打字,王遙接著說:「如果你只是想還他衣服,我可以幫你還。」

沐沐握緊手中的手機,想拒絕又找不出任何拒絕的理由,【謝謝!】

離開部隊的大門,沐沐望了一眼身後的高牆,幾個拿槍的軍人如青松般挺立,身上的氣勢讓她覺得自己是個渺小的塵埃,連走近一些都會污染了他們的神聖。

深深吸氣,她一步步離開。

不論如何,她仍感謝命運讓她再遇見他,至少她的記憶里不只有一張帥氣的臉。

他叫卓超然,一個頂天立地的偉岸軍人,從一個特種兵一步步升為團長,一生註定譜寫輝煌。

這樣足夠了!

在白露的印象中,沐沐是個非常積極又樂觀的女孩,父母雙亡,坐了四年牢,又失了聲,這些劫難不但沒有讓沐沐怨天尤人,反而讓她更加堅強,無論受到什麼樣的非議,面對什麼樣的責難,她都會安靜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彷彿她的世界只要有音樂就足夠了。

但是,自部隊回來以後,沐沐像變了一個人,每天精心打扮仍掩不住缺乏睡眠的憔悴,每天眉目含笑,指尖下的琴音卻掩不住哀愁。演出結束后,白露在試衣間換好衣服,又看見沐沐坐在椅子上發獃,旁邊放著整理了一半的演出服裝。

「沐沐,」白露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大家要去high一下,慶祝今天演出成功,一起去吧。」

沐沐一向不喜歡熱鬧,想要搖頭,白露又說:「走吧,大家熱鬧一下,什麼不開心的事情都能忘記。」

她說完,也不管沐沐同意不同意,直接拉了她出門,邊走邊對旁邊的主唱穀雨喊著:「幫忙把東西收拾一下,我們先去啦。」

白露原想帶著沐沐熱鬧熱鬧,讓她換換心情,誰知沐沐一進酒吧,便一反平時滴酒不沾的習慣,拿起酒杯就喝,毫不含糊。白露實在看不下去沐沐把白酒、紅酒、啤酒倒在一杯子里舉杯就干,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酒杯:「沐沐,酒量好也不能這麼喝啊,很容易醉的。」

她本來就是想喝醉,醉了就不用想過去,想未來,認命地過著她草根一樣的生活,不再做任何不切實際的夢。只是,有時候半夢半醒的時候,她還能感覺到他用力抓著她的手腕,對她說:「做我女朋友吧。」

「你跟姐姐說實話,是不是在部隊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跟那個卓團長有關?」

聽到卓團長三個字,沐沐頓時像個鴕鳥一樣,縮在沙發的軟座里一動不動。一見她的反應,白露有些急了,扳著沐沐的肩膀讓她面對自己的臉:「王遙跟我說你好像喜歡上卓團長,讓我勸你不要痴心妄想,我還跟她說絕對不可能……你該不是真的喜歡上他了吧?」

「痴心妄想」四個字像一根尖銳的針直直刺進沐沐的心窩,痛得她臉色慘白。

「沐沐,你不是對白手絹哥哥死心塌地,怎麼可能一天不到就喜歡上別人?該不是……那個卓團長欺負你了?」

沐沐拚命搖頭,為了不讓白露胡亂猜測,她拿起手機,使勁兒攥了攥疼得麻痹的手指,在手機鍵盤上打字:【我找到他了,那個我一直在找的人。】

「什麼?你找到白手巾哥哥了?」白露驚喜的聲音異常尖銳,不但同桌的樂隊成員被嚇到,連鄰近的幾桌人也都被驚動,往她們這邊張望。

轉瞬間,她又看看沐沐心事重重的神情,驚喜又化作憂慮:「他和你說了什麼?」

【他已經不記得我了。】她的手指僵了僵,繼續打字,【白露姐,你說男人的記性真的那麼差嗎?他真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白露看著手機屏幕上的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早已不止一次告訴這個傻丫頭,男人才不會和女人一樣傻,為了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痴心等待。

可沐沐就是不信,非要等下去。現在,她了解了男人的薄倖,現實的殘酷,未嘗不是件好事,以後也不會浪費時間繼續傻等了。

沐沐又在手機上打了一句話:【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發生過一夜情,四年之後,他會一點都不記得嗎?】

白露嘆了口氣,這個時候說什麼都沒用了。「我不是男人,我也不知道。可能他真的忘了,也可能他記得,為了逃避,假裝不記得。」

【可是他的樣子,不像假裝啊!】

白露想了很久,抬頭看向桌上正喝得熱火朝天的隊友們。

「喂,問你們個問題,如果你們和一個女人發生一夜情,四年後,你們還會不會記得她的樣子?」

「WRATHER」樂隊的人喝了一晚上,正喝到興起,一聽見這麼火爆的問題,都來了興緻。樂隊里最年輕的鼓手小寒最先發表看法:「那要看她身材是不是火辣,如果是個辣妹,我當然念念不忘了。」

沐沐低頭看看自己單薄的身子,輕輕嘆了口氣。

酒量最差的貝斯手清明也跟著舉手。「那要看我喝沒喝酒,我一喝醉酒,什麼都不記得了。」

小寒笑著沖他擠擠眼睛,「得了,就憑你那酒量,喝了酒還能發生一夜情?!」

高大帥氣又陽光的鍵盤手夏至爽朗地笑了笑,眯了眯劍眉下一雙細長的桃花眼,「別說四年前,昨天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誰,我都想不起來了。」

沐沐的心倏然沉到冰冷的谷底。

唯一沒有回答的是白露對面的主唱穀雨,他才二十四歲,卻擁有著三十歲男人才有的沉著冷靜。

看見所有人的眼光都看向他,等著他的答案,穀雨不自覺看了一眼對面的白露,摸摸挺直的鼻樑:「你們不用看我,一夜情在我身上根本不可能發生。」

白露毫不客氣地鄙視之:「量你也不敢,你要是敢去外面偷人,我一定替小希打斷你的腿。」

小希是穀雨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同時也是白露最好的朋友,白露說這話自然無可厚非。穀雨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白露,你幹嘛問這個?」小寒好奇地看向沐沐:「該不是?」

白露滿不在乎地從水果盤裡插了一粒葡萄塞進嘴裡,「是啊,我在考慮找個男人玩玩一夜情!」

「是嗎?那你不如便宜我吧。」坐在白露身邊的夏至伸手摟住白露的半裸的香肩,眼中一腔熾熱的愛意毫不掩飾。「小露,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滾!」白露拍掉他的狼爪。「我怕你明天睜開眼睛,想不起來我是誰。」

「忘了誰也不能忘了你呀!你可是我的夢中情人……」

夏至正欲熱情洋溢地表達愛意,卻被白露冰冷的聲音打斷:「少來,拿你這套甜言蜜語哄你那些胸大無腦的女人吧,別侮辱我的智商。」

沐沐靜靜聽著他們你來我往的爭論,可能不能開口講話的人,總能從別人的語調和眼神里感受到更多的內容,比如夏至對白露的一番真情。無奈白露的心裡只有穀雨,無法容下其他男人。

手機的簡訊息提示音響起,沐沐毫不意外地看見屏幕上的「喬律師」三個字,隨意點開信息。

【又在酒吧?早點回來休息。我和張醫生約了明天上午九點,我八點鐘去你家裡接你。】

【好的,我知道了。】簡短的回復完,沐沐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

她又何嘗不是,除了卓超然,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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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情深難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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