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已越雷池

第十三章 已越雷池

一場不該發生的姦情終於結束了,當慾念發泄完,理智重新回歸,說不後悔,那是假的。可後悔又能改變什麼,該發生的都發生了。

「超越,我們……」

「什麼都別說了。」他坐起身,「我去洗個澡。」

她知道他什麼都不想說,便什麼都不再問。

天邊變成濃郁的灰色,卓超越站在浴室中,熱水沖刷着他的身體,在他身上濺起潔凈的水花,身上的痕迹可以被水洗去,但心中的痕迹是無論如何都洗不掉的。

他知道沐沐想說什麼,她一定是想說他們之間就這樣結束吧,就當從不認識。他當然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可是如果他真能做到,就不會將她接到隔世觀瀾來住,與他共處一室。

洗完澡,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她裹着被子湊到她的身邊,枕着他的胸口。這一次,他們又像四年前一樣擁她入懷,他真的不想再放開手。就算他們的感情會面對很多的質疑和阻礙,他也不想放開。

既然不想放開,那麼他就只能選擇面對了。

沐沐靠在他的肩膀上,聽着他沉重的心跳,呼吸着他身上沐浴乳的味道,很快便睡著了。她已經很久沒有睡得這麼香甜,夢裏全都是溫暖和陽光。若不是手機聲響起,她可能會永遠睡下去。

朦朧中睜開眼,天已經亮了,卓超越伸手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猛然坐直。遲疑了幾秒,他接通電話,啞聲喚了一聲:「哥。」

「超越,你在哪呢?」

聽到卓超然的聲音,沐沐頓時如一盆冷水從頭淋到腳,再無睡意,悄無聲息從床上爬下去。

「我,」卓超越用力揉額頭,揉得眉眼都在扭曲。「在一家洗浴會館。」

「會館?」卓超然笑着說:「怎麼,你還真打算跟媽斷絕關係?」

卓超越苦笑了一下:「是她打算跟我斷絕關係。」

「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了解,回來跟她認個錯就完了,要不,你回來,我幫你認錯……」

「行,我一會兒回去跟她認錯。」

卓超然沒想到他答得這麼痛快,反而愣了。「你說真的?」

「嗯。」他隨口答著,看着穿好衣服的沐沐走向門口,他沒有阻攔,拿着電話,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口——一如四年前的那個早上。

「超越?你沒事吧?」

他緊緊握着手中的電話,手機殼在他手中發出碎裂的聲音。「沒事……」

沉重的門又一次在身後安靜地合上,又是天高雲淡的清晨,又是這空曠的走廊。

此情此景,正如四年前的一幕在重演。唯一的不同,四年前沐沐還能守着虛幻的希望勸自己等待,堅持,而今天,她連這個希望都沒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逼自己放棄。記不清是誰說過,愛情沒有結束,只有放棄!只要你堅持住,不放棄,愛情就不會結束,寒冬過後,梅花才會綻放。

她現在想告訴那個人,有些愛情,要懂得放棄,死死抓着不屬於自己的愛情,只會讓兩個人都活的很累。可是,放棄,想起來容易,做起來真的很難。

此時此刻,她的身上還殘留着他濃郁的味道,他留下的處處淤青,還有,雙腿間深切的痛……她真的捨不得他,不能再抱抱他,感受他掌心的溫度,也想再看一眼他的笑,看他有沒有少點自責和愧疚……

她扶著牆,努力仰起頭,不讓眼淚掉下來。在心裏一遍遍對自己說:蘇沐沐,你可以撐得住,這世界沒什麼痛苦是你撐不住的!

終於鼓足了勇氣,她正準備離開,她剛走出的房間里響起了腳步聲,越來越近。沐沐大驚,慌慌張張跑到旁邊的樓梯口,背靠着牆壁,緊緊捂著嘴,不敢動,也不敢呼吸。

安靜的清晨,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逃不過她敏銳的聽覺。她聽見門鎖的旋動聲,聽見他急促的腳步,也聽見了他焦躁地砸著電梯按鍵的聲音,一聲又一聲,直到「叮鈴」一聲電梯門打開,又合上,世界恢復了寧靜。

心像被刀子生生剜走了,沐沐再也撐不住,倚著牆壁的背緩緩滑下,她捂著嘴,蹲在地上,眼淚一串串地往下掉。

卓超越追出去后,再沒回來。她不知道他找了她多久,找了她多少地方。她一直躲在潮濕的牆角偷偷地哭,哭到沒有了力氣,眼淚還是止不住。她不值得,除了兩夜絕望的激情,她什麼都沒給過他,不值得他牽念四年,更不值得他背叛他最親的親人。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暗了,她相信卓超越不會再找她了,才拖着麻痹的腿,一步步走下樓梯。十二層的樓梯,走完最後一級,她在樓梯口向大廳里緊張地張望很久,確定沒有卓超越的身影,才惴惴不安走出來,但當她走出了「海市蜃樓」,她又忽然感到失望,無數次回頭,渴望在紛亂的人群里尋到他。可惜,他已經走了。

九月的風,蕭瑟清冷。沐沐抱着顫抖的身體,站在陌生的街道上,辨不清方向。她只能沿着來時的那條路往回走,經過一家藥店門口,她倏然想起這幾天不是安全期,萬一她懷了他的孩子……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下意識摸摸自己的小腹,她可以為他生下一個孩子嗎?

不,不行!她不能讓她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卻不知道親生父親是誰,她不能讓她的悲劇,再重新上演一次。狠下心走進藥店,沐沐在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異樣的眼光下,顫抖著開口:「我想買,一種吃了不會懷孕的葯……呃,是昨天,我昨天跟他在一起的……」

女人冷冷瞥她一眼,開票:「十六塊五!」

她顫抖著拿出錢,付了款,顫抖著拿起女人丟在櫃枱上的葯,死死攥着手心裏。走出藥店,沐沐深吸了口氣,拿了片葯放進嘴裏努力往下咽,葯很苦,那種苦澀卡在喉嚨處,久久不散。她忽然很冷,裹緊身上單薄的衣服,風還是往骨頭裏鑽,她冷得牙齒都在打顫。也許,她應該坐在角落裏,劃一根火柴……說不定,她能在火光里再看見他的笑。

她自嘲地笑了笑,繼續往前走。

想看見他,根本不需要划火柴,只要閉上眼睛,就可以看得見。

直到傍晚,沐沐才站在白露的家門外,敲了兩聲。當白露打開門,看到站在門口的沐沐,臉都嚇白了。一把將她拉進去,扳着她的肩膀從上看到下。「你這是怎麼了?」

沐沐努力擠出個笑臉,「我挺好的,你能不能別像看見鬼一樣?」

白露什麼都沒說,直接將她拉到鏡子前面。看見鏡子映出的自己,沐沐也嚇了一跳,這是她嗎?頭髮散亂,臉色慘白,滿臉淚痕,眼睛和雙唇還紅腫著。她萬分慶幸自己沒回學校,要讓室友看見她這幅驚悚的樣子,指不定會怎麼想。

白露拿了條沾水的毛巾遞給她,她感激涕零地接過,剛要擦臉,白露忽然撩起她的頭髮,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斑斑吻痕,用一種想問什麼又不敢開口的眼神看着她。

「我自願的。」沐沐知道她想問什麼,索性自己都招了。「還是他,還是一夜情……沒什麼,就當重溫舊夢,感覺挺好的。真的沒什麼。」

一口氣說完,她拿着毛巾用力擦臉,眼中滾燙的液體都被毛巾吸幹了,一滴都沒掉下來。

「沐沐?」

「白露姐,我餓了,你家有吃的東西嗎?」

白露無奈地嘆了口氣,去廚房給她煮了碗速食麵,熱騰騰的紅燒牛肉麵,濃香四溢。

她雙手捧著速食麵,熱氣從掌心暖到血液,可她還是冷得發抖。

「那個卓團長……」白露猶豫了一下,接着說。「你不是說,他眼睛受了傷,還在醫院裏養傷。」

熱湯麵嗆在喉嚨里,沐沐捂著嘴劇烈咳嗽,咳得五臟六腑都快出來了,才終於止住了。

「嗯,」她擦擦嘴角,「他在醫院裏,他受了傷,不但眼睛受了傷,腳也被扎傷了……白露姐,算我求你,千萬別問我昨晚跟誰偷的情,我不想說。」

白露沒再問,輕輕拍拍她顫抖的肩膀,「沐沐,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你怎麼就愛到這個地步?」

白露原本十分好奇,以為那個男人一定有着讓女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可是當她看到沐沐包里的事後避孕藥,直接開罵:「靠,丫就是人渣!這種只顧著自己享受,連你的死活都不顧的男人,你還死心塌地愛他?你趁早給我忘了他……還有,明天我帶你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可別傳染上什麼病!」

沐沐真的病了,當然不是傳染病,而是受了風寒。她整整三天高燒不退,咳嗽不止。

人生病的時候,往往最想念親人,沐沐也想,可她更想卓超越,因為她的至親都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卓超越還活着,她只需要撥通他的電話就能聽見他的聲音。所以,她總是看着電話發獃,害怕他打來,又等着他打來。

白露來校醫院看她,見她對着電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實在氣得忍無可忍,把電話塞給她,「打電話給他,讓他來看看你。」

「白露姐,」沐沐眨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的裙子很漂亮,新買的?」

「你,你個廢物!」白露坐在床上拿了個香蕉,剝了皮塞給沐沐。

「不是你說他是個人渣,讓我趁早把他忘了。」

「你忘了嗎?」

沐沐一時語塞,低頭又扯了扯白露的衣服,換了話題:「你這裙子在哪買的?貴不貴?我也想買一條。」

「就在你們學校對面的百聯購物中心買的。這幾天他們店慶,好多東西打折……」提起打折,白露的眼睛頓時閃閃發光。「我這條裙子原價一千多,現在三折,才四百多。」

「真的?這麼便宜。」沐沐坐起來,「我在醫院好悶,不如咱們去逛街吧。」

沐沐並不是真想買裙子,她只是聽說逛街是女人治療失戀最好的方法,與其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眼巴巴看着鄰床的女生被男朋友無微不至悉心呵護,她寧願出去看看天空有多藍,空氣有多清新。

可惜白露不給她機會:「逛街?就你這半死不活的樣兒還去逛街,你給我老老實實養病!」

「我的燒退得差不多了。」

「從四十度退到了三十八度五,你……」白露的話頓住了,因為她的注意力被走進病房的男人勾住。

不止白露,病房裏其他的人也都在看着走進門的男人,被他強大的氣場吸引住。正在高燒中的沐沐一看見那張思念的臉,眼淚頓時模糊了視線,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坐在床邊,還未開口說話,沐沐已經控制不住自己,雙臂緊緊抱住他。他終於來了,她一直在等他,等得全身都疼,連骨髓都在疼。

這三天,她一直在想,不管對與錯,只要他來,她一定要緊緊抱着他,再也不鬆手。他的手溫柔地放在她的背上,輕輕拍了拍,那種溫柔的力道。

沐沐驚異地睜開眼,正好看見病房門口站着另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斜倚著門,靜靜看着她,嘴角勾起一種似笑非笑的弧度。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她在他眼底看見了濃烈的恨和痛,儘管稍縱即逝。

沐沐慌忙推開卓超然,向後挪了挪身子,和卓超然拉開點距離。她不是存心的,她只是病得太重,太期待卓超越來找她,所以一見到這張臉,就驚喜得忘乎所以。

「沐沐,對不起,我剛剛才知道你病了。」卓超然的聲音充滿歉意。

她定了定神,問:「你怎麼來了?你的眼睛好了?你出院了嗎?」

「沒出院,我看東西稍微有點模糊,醫生建議我再留院觀察幾天。」他淡淡地笑了笑,「我聽說你病了,急着過來看看你,所以偷偷跑出來了。」

「……」

有些男人很可怕,你不敢去傷害他,有些男人很強大,你無力去傷害他。

有些男人太好了,他掏心掏肺地呵護着你,疼愛着你,你根本不忍去傷害他。

卓超然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在她最脆弱,最需要安慰的時候,他仿若從天而降,給她一個溫暖的擁抱,給她最溫柔的呵護。她真的沒辦法告訴他:我剛剛抱着你的時候,想的是你弟弟!你知道嗎?你在病床上不見天日的時候,我們兩個在床上翻雲覆雨。

這種話,她永遠說不出口。

感覺到沐沐的反常,卓超然半眯着眼睛,想看看她的表情,卻無法看清,所以他輕輕觸摸她的眼角,想知道她是否在流淚。沐沐側過臉,避開,眼光又不受控制瞟向門口,門不知何時已經合上,卓超越已然離開。卓超然有些茫然,也看向門口,「怎麼了?」

「沒事。」沐沐想起床邊還站着不明所以的白露,急忙為他們介紹,「白露姐,他是卓超然。」她猶豫了一下,省略了關係,「超然,她是白露,我朋友。」

其實白露早已從他們的對話里猜出他們的關係,大大方方伸手:「卓團長是吧?以前常聽沐沐提起你,果然百聞不如一見。」

卓超然客氣地起身,握手,雖然視力不佳,舉手投足都是醫生的溫文爾雅。「你好!」

聊了幾句,也品鑒完了傳說中的「卓團長」,白露很識趣地拿了東西,退場。「沐沐,你們聊吧,我先回去了,有空我再來看你。」

白露走了,剛好鄰床的女生也打完了針,小心眼的男朋友怕她的魂被帥哥勾走,堅持要帶着她出去吃飯,轉瞬間,病房裏除了卓超然和沐沐,再沒有外人。

沐沐坐直,很認真地正視他,「你為什麼要來,我們……」

卓超然輕笑了一下,好像早已猜到了她會這麼說。「沐沐,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很勇敢的女孩,敢愛敢恨,不會在乎別人怎麼看,怎麼說,更不會因為一點點阻礙,就放棄自己想要的東西!」

「我——」她從來不知道,卓超然對她有這麼高的評價。

「我知道我媽媽找過你,和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

「你知道?」沐沐大驚。

「我也是聽超越說的,為了這件事,他和我媽還吵了一架。」卓超然笑着搖搖頭,似乎對弟弟的憤慨頗有微辭,「其實,我媽對你有成見,是因為過去的事。你給她點時間,讓她多了解你,她一定會改變看法。」

這麼說卓超越早就知道,難道那天他來找她,是為了這件事?

「沐沐,」卓超然堅定的雙手牢牢撐住她無助的肩膀,「你相信我,我家裏的事情,我一定能處理好,不會讓你受委屈。」

沐沐原本想說,她配不上他,他們之間隔着無法跨越的距離,希望他能面對現實,選擇一個更適合他的女孩,她會祝福他。可是聽完了卓超然這番話,她發現自己這個理由太蒼白無力了。既然謊言太蒼白,不如實話實說:「對不起,我和你分手,不是因為你媽媽說了什麼,是因為……我不喜歡你。」

卓超然笑了:「你覺得我會信嗎?你想騙我,也該編個更有說服力的謊言。」

他的語氣,他的神態,透著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深知自己無法動搖卓超然那份自信,沐沐不得不和他探討一下感情問題:「我真的沒騙你,我承認你很完美,無可挑剔。我也知道你對我很好,全心全意呵護我,可是我不喜歡你,因為……我心裏有喜歡的人。」

「是嗎?」

沐沐無比真誠地點頭。

「那你叫他來,我想看看……是什麼樣的男人,可以把你從我身邊搶走。」

「呃?」沐沐頓時無語了。

她當然不能把卓超越叫來,就算她想叫,卓超越也絕對不可能來。讓他在卓超然面前承認他和大嫂有姦情,還不如直接在他心上捅一刀。

「不必叫他來。」沐沐有些急了,「難道我想跟你分手,都不行嗎?你為什麼不能尊重我的選擇?」

「我可以尊重你,可你必須給我一個我能接受的分手理由。」

為了和他做個徹底的了斷,沐沐咬咬牙,對他說:「超然,你根本不了解我。我隱瞞了你很多事,比如,我沒進監獄前在一家夜店……我和一個男人……」

卓超然的神色再也無法平靜,驚疑地看着她:「沐沐,這種事情不能拿來開玩笑!」

「是真的。」她說,「我這樣一個的女人,根本配不上你。」

片刻的沉吟,他舒了口氣,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髮:「我相信,你一定有很多苦衷……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好好珍惜你。」

她用力搖頭,她真的不值得他對她這麼好:「你別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你知不知道我背着你做過什麼?」

「過去的事情,我不想知道。」卓超然抓住她抵在他胸口的手,「我只知道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我有責任對你好!」

「我已經不是你的女朋友了,我也不需要你對我好……」

不等她說完,他已經起身說:「好了,你冷靜一下,我明天再來看你。」

看着卓超然淡定地走出門,沐沐才明白:分手,原來這麼難!

片刻的呆愣,沐沐猛然回神,衝到落了灰塵的窗邊,雙手撐著窗枱努力張望。她站在二樓,可以清晰看見卓超越筆挺的身姿。他打開車門時,似乎感覺到什麼,驀然抬頭,視線精準無誤落在她的窗前。隔着滿是污跡的玻璃窗,迎著金色的陽光,匆匆的一眼對視,相顧,無言。

之後的日子,卓超然每天都會來醫院看她,卓超越會陪他一起來,但從不進門,只在門外等。沐沐每天都和卓超然討論分手的問題,可他的態度始終很強硬:「除非你讓我相信,你真的不喜歡我。」

那一刻她才明白,溫柔平和僅僅是卓超然的外表,骨子裏,他也有他的信念,有他堅守的執著。

她只能用更強硬的語氣告訴他:「我會讓你知道的。」

「好,我等著。」

終於熬到了出院的一天,沐沐長長鬆了口氣,決定使出最後一招,找喬宜傑幫忙。找喬宜傑之前,她先約了白露逛街,準備買一件能讓她看起來氣色很好的衣服。

一進商場,白露就像打了興奮劑,在琳琅滿目的衣服里穿梭不停,一件件翻出來給沐沐看,可她根本無心看,心不在焉地將一件件衣服撥來推去。逛到少女服裝的區域,沐沐正低頭拿着價格標籤計算著折后的價格,一個少女甜膩的嗓音傳來:「超越哥哥?你看什麼呢?」

沐沐心口如同被針刺了一下,猛然抬頭,看向聲音的方向。喧嚷的人群中,奪目的白熾燈下,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靜靜佇立的卓超越,黑色的衣褲穿在他身上竟那麼閃亮,晃得她睜不開眼。

他也在看着她,好像已經看了很久,因為他身邊想要拿着衣服給他看得女孩有些不滿,正搖着他的胳膊,希望可以吸引回他的目光。女孩看起來只有十八九歲,很漂亮,笑起來甜甜的,還有兩個小酒窩。

看來他過的很好,比她期盼的還要好,還有時間陪美女逛街,可是為什麼非要選擇她學校附近的商場,是故意讓她看見嗎?

正在選衣服的白露看出沐沐的反常,也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咦?那不是卓團長嗎?」

「不是,是他孿生弟弟。」

「哦?你小叔子呀?」白露偷偷沖她擠眼睛,「給姐介紹介紹唄。」

沐沐正在猶豫到底是該轉身離開,還是該裝作很隨意地打個招呼。

「超越哥哥,她是誰呀?」女孩子扯著卓超越問。

聽到這個問題,沐沐的腳步如同生了根,定在原地。她忽然很想知道,他如何在新歡面前介紹舊愛。

女孩看看他們糾結在一起的目光難捨難分,頓悟:「她該不是你的舊情人吧?」

「不是,別亂猜。」卓超越的否定很堅決,接過女孩手中的衣服,「就這件吧,我去給你付款。」

沐沐自嘲地笑了笑,她居然連舊情人都不算。

「我們走吧。」沐沐拉起搞不清狀況的白露走向滾梯。

就在她即將踏上滾梯的一刻,她聽見身後的人說:「你先自己逛會兒,我有點事兒。」

「超越哥哥?!」

卓超越沒理會女孩,幾步追上來,拉起沐沐的手,朝着升降電梯的方向走過去。走進電梯,卓超越按了一下B2層,電梯一路下行,沐沐才中震驚中回神,「你幹什麼?我們不是說好了,你不會再找我。」

「我沒找你!」他糾正,緊緊握着她的手,絲毫不放鬆。

就算他沒找她,他們只是偶遇而已,可他這樣拉着她又是什麼意思?「你想帶我去哪?別忘了你的新歡還在樓上。」

「她是我表妹。」

聽到這兩個字,沐沐嘴角隱隱彎了彎。雖然是表妹還是新歡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她還是心頭一暖。

電梯在地下停車場停下,門打開,潮濕的陰氣撲面而來。卓超越將她拉出電梯,捉着她的雙手按在粗糙的牆壁上。她錯愕地揚頭,剛想問他想做什麼,眼前倏然一暗,唇瓣乍然一痛,一段懲罰性的狂吻又在她來不及反應時,發生了。多日的思念,就像枯草遭遇了野火,將她全身的神經灼燒得疼痛。

他的吻充滿侵略性,帶着憤怒和報復,好像他吻的不是心愛的女人,而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是的,他在憤怒,憤怒她說走就走,沒有一點留戀,憤怒她口口聲聲說愛他,卻當着他的面深情地擁抱別的男人,更憤怒她每天和別的男人在病房裏柔聲細語,而他只能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按捺住想要把她扯到懷中的衝動。

吻了不知多久,他將多日來積壓在心底的怒火發泄完了,終於離開了她的唇。

「你讓我做的……我都做到你滿意了!」沐沐努力了幾次,才找到自己的聲音,「你還想怎麼樣?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他調整了一下急促的呼吸,放開了她:「為什麼要騙我?」

「呃?」

「你不是說你們分手了?」卓超越嘲弄的勾勾唇角,「別跟我說,你不想分了。」

「不是我不想分,是他不同意。」

「分手這種事,一個人就夠了,又不是做愛,需要兩個人。」

她以前也這麼以為,可事實證明,卓超然一旦堅持,很難動搖,她需要時間去讓他相信,她不愛他。

「對我來說,不管是做愛,還是分手,決定權都不在我手裏……我現在才發現,你們兄弟兩個真像,都那麼強勢,都喜歡掌控一切。」沐沐低頭揉着被捏痛的手腕,苦笑,「他不相信我不愛他,我能怎麼做?你比我了解他的性格,你說我該怎麼做?」

卓超越沒再說話。

「如果要跟他徹底了斷,只有一個辦法,就是我離開,去一個沒人能找到我的地方。」

「你!」

「是我錯了,我當初就不該答應你留下來。」

他收回搭在她肩上的手,冷笑着:「好,你這麼想走,那就走吧。去一個連我也早不到你的地方。」

沒有一絲的猶豫,他轉過身,快步走進電梯。

陰冷的停車場里,一片空寂。沐沐靠在潮濕的牆壁上,看着電梯門沉重地開啟,他走進去,直到電梯門合上,她才捂著胸口蹲在地上。該做的她都做了,該放手的她也都放手了,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要她深愛的男人去承擔她犯下的錯!

也許,有個方法,比實話實說更好些。沐沐正在考慮是否該去和卓超然談談,一雙熟悉的高跟鞋出現在她視線里,她抬起頭,看見白露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扶著牆壁從地上站起來,她勉強笑了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剛才在電梯口看見他了,他告訴我的。你千萬別告訴我,那個男人是他!」

她點頭。

「沐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們是兄弟啊!」

「我知道。」她一邊點頭,一邊追向卓超越消失的方向,她要去找他,她還有些話想對他說。

白露追了上來,攔住她的去路:「沐沐,你清醒點,別再跟他的弟弟糾纏下去了。這種事,不管是誰的錯,他都不會怪你,因為你是他的女人,那是他的弟弟!」

沐沐停住腳步,她又何嘗不知道?看着卓超越消失的方向,她只能看着。

這時,她的手機又響了,是陸軍總院張醫生打來的電話,告訴她配型結果出來了,讓她下午三點去醫院取結果。

「張醫生,我們的配型成功了嗎?」她緊張地聲音有些發顫。

「ABO血型和淋巴毒試驗匹配,HLA的匹配程度也可以達到四個點。雖然不是完全匹配,但你們是二級血親,正常情況下,一半劑量的免疫抑製劑就能控制排斥反應。」

也就是說,她可以救她大伯了。看來,倒霉了整整二十一年,她終於幸運了一次!

下午三點,沐沐準時到了醫院,張醫生卻沒在辦公室,正在急救室搶救一個外傷的病人。她的腳不由自主走到了卓超然的病房外,隔着門上的玻璃,她看見卓超然正半倚在床上看一份軍事報紙,時不時揉揉太陽穴,似乎讀得很辛苦,可他還是堅持。

房間里沒有卓超越,也沒有他媽媽,於是,她敲了敲門,推門進去。

卓超然看見她,立刻坐直:「沐沐?你怎麼來了?」

「張醫生讓我過來取配型的結果。」

「配型?結果怎麼樣?」

沐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平淡地與他交談:「結果很好,應該可以做移植手術。」

他蹙了蹙眉:「沐沐,你……再等等,我讓人聯繫一下其他腎源。」

「不用了,現在腎源太緊張,想找到個合適的太難了。況且,我大伯等不了太久。」

卓超然剛要說話,沐沐打斷他:「超然,捐腎的事我已經決定了。我這次來,是想和你談另外一件事。」

「又想和我說分手的事?」他頗有些無奈地問。

與其讓卓超越坦白,不如由她來說,至少她可以把側重點放在她想放的地方。

「我想給你講個故事。」她幽幽開口,儘可能讓語調坦誠,「在很多年以前,我遇到過一個男人,對他一見鍾情。可惜我還沒來得及知道他的名字,就進了監獄。出獄之後,我一直在找他,沒想到……」

她頓了頓,悄悄看了一眼卓超然,他很認真在聽,同時也在深思。她繼續說:「我遇到了你。你和他很像,所以我第一眼見到你……」

門被突然推開,一個女孩一陣風一樣卷進來:「超然哥哥,我回來了。」

沐沐驚異地回頭,只見卓超越所謂的表妹正訝然看着她。而拿着大包小包的東西的卓超越,僵直地站在門口。

「你不是……」女孩迷茫地看看沐沐,又回頭看看卓超越。

卓超然好心替她解惑:「她是沐沐,我女朋友。沐沐,這是我的小表妹,小瑤。」

「原來你就是我傳說中的嫂嫂呀!」小瑤不滿地瞪了一眼緩緩關上門的卓超越,「超越哥哥真討厭,剛剛在商場也不給我介紹。」

「你們在商場見過面?」卓超然問的時候,疑慮的眼光落在門口的位置。

「是呀,超越哥哥還不想讓我知道,弄得神神秘秘的,害得我以為他們……」門口傳來輕咳聲,小瑤才意識到自己說多了,捂上嘴,狡黠的大眼睛眨了眨,「呵呵,真巧啊!」

緘默的病房中,氣氛驟然凝重,卓超然忽然托起沐沐的臉,「你的臉色不太好。」

「是么?」沐沐急忙避開,起身拿了自己的包包,「呃,我去看看張醫生回來沒有,有機會我們再談吧。」

「嗯。」他點點頭,沒說什麼。

病房的門口,輕輕一個擦肩,他們沒有說話,只是彼此看了一眼,便匆匆錯開目光。只可惜,有些事可以掩飾,有些事反而欲蓋彌彰。

沐沐走到張醫生辦公室的時候,張醫生剛好回來,從抽屜里拿出她的配型報告,和一些捐贈的相關材料。

「病人的家屬很想見見你。」張醫生說着,拿出一張蘇堯的名片給她,「我沒有告訴他你是誰,他只是想找你談談酬謝的問題。」

在配型之前,沐沐為了不讓大伯知道是誰捐的腎臟,請求張醫生為她保密。可是張醫生告訴她,對於活體移植,捐贈者的身份很難保密。猶豫了一陣,沐沐點點頭:「好的,我會跟他聯繫。」

謝過了張醫生,沐沐拿着配型的結果,正準備離開,一回頭,正看見站在門口的卓超越,她正琢磨著該說什麼,卓超越搶過她手中的資料看了一眼,臉色陰沉得可怕:「我不是答應過你幫你找腎源!」

她拿回他手中的材料,走出醫生辦公室:「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我不想欠你更多。」

「我們之間,還談什麼誰欠誰?」一句平淡的對白,最簡單,也最深奧。

她搖頭,壓抑住內心澎湃的感動和感情:「我的事情,你別再管了,我自己可以處理。」

卓超越深吸了口氣,看看走廊里不斷經過的人:「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

沐沐也認為他們有必要開誠佈公地好好談談,沒有拒絕,跟在他身後離開。

他們走後,在無人留意的走廊轉角,走出一個男人,他看着他們漸漸走遠,手慢慢握成了拳。

「我們之間,還談什麼誰欠誰?」

他細細回味着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回憶著病房裏他伸手觸摸沐沐時,她迴避時的表情,還有卓超越深沉的眼神,以及,他們在病房裏擦肩而過時短暫的對視……

雖然他不願相信他的懷疑是真的,可軍人敏銳的直覺卻讓他不由自主走向步行樓梯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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