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步從頭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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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月前,六月十日,黃昏時分……

中環街被夕陽染成了金色,燥熱的仲夏和凜冽的寒冬一樣,都是北方最難熬的季節。哪怕你躲在樓宇的陰影下,也扛不住四面湧來的熱浪,哪怕到了黃昏時分,這熱浪似乎也沒有一點退卻的意思,站這條街任一角落裏,不一會兒便是汗流浹背。

「一組到位。」

「二組到位。」

「四組到位。」

耳麥里輕響着組員到位的聲音,化裝成街邊行人的馬漢衛狠狠地掐了煙,拿着電話和周景萬通話:「周隊,圍住了,有六個人進去了。」

「線索準確嗎?」電話里周景萬狐疑地問了句。

「錯不了,齊四這條線我用了幾年了,他給的消息還沒錯過。」馬漢衛道。

「確認一下再動手,中環路那一帶商業街,出了岔子影響太大。」周景萬道。

「放心吧,我心裏有譜。」馬漢衛道。

「好,抓住時機,速戰速決。」周景萬下決心了。

馬漢衛扣了電話,和監測點聯繫。在幾百米外的高處觀測點,已經觀測到了六人進房間,圍繞着茶几,一台冰壺模樣的玻璃器皿已經開始冒出來呼呼熱霧,有人湊上去對嘴,有人警惕地拉上帘子時,下方埋伏的幾個組同時撲了上去。

一層大廳,警員咚咚擂著打烊的玻璃門,三人被保安擋住了。

後門,馬漢衛帶着便衣警員衝上了樓。二組,六人強行撞開了嫌疑人房間的門。一般情況下都是這麼抓聚眾吸食的,卻不料今天出現意外了,整個房間都是黑的,像遭遇戰一樣,裏面的人直接摸黑和警員撲撕到了一起。守樓梯的警員聞訊衝過來,一頭撞進了黑咕隆咚的房間,裏面砰砰咚咚十幾人打在了一起。樓下正門進入的警員匆匆上來,急切間鳴槍示警才鎮住了屋內騷亂。

待拉開窗帘,拉亮燈,才看清了,緝毒警背靠背護著警械,不過身上的衣服早被撕得不成樣子了,屋裏那幾位被放趴下了仨,還有幾人抄著武器防備。馬漢衛亮明身份,喝令他們放下武器,搜查房間時才發現不對勁。

茶几上不是冰壺,而是一台瓶子模樣的霧化器,房間里根本沒有吸食過毒品的味道。猛地覺察到不對的馬漢衛回看時,發現有一個在廝打時被打昏的還躺着,那幾個抱頭蹲著的疑似「吸食毒品」人員,有人陰森森笑着看他……

出警意外,九大隊後續警力到場時,這裏已經擠滿了人,110的來了兩隊,愣是擠不進出事地,現場圍攏了五六十人,把上面警員給堵在屋裏。據說是警察把一位員工給打傷了,看戲的人群捎帶着連110的也給堵一層了,直到市局領導出面才解圍。

後來,那個受傷的員工鑒定為鼻樑骨折,輕微腦震蕩,其家屬委託律師一紙訴狀把禁毒九大隊告上了法庭。督察介入時,連出警的警員也說不清是什麼情況,現場沒有留下執法記錄,更沒有搜到違禁物品,他們自證清白的機會都沒有了。

再之後,支隊下達了處分通報,大隊長周景萬負有領導責任,停職;副大隊長馬漢衛負有直接責任,撤職;參案警務人員一律調離原崗位……

而出事地此時就在邢猛志視線之內:眾志典當行。

一天的尋訪到了尾聲,沒有找到結果,似乎又回到了原地打轉的老路上。武燕唏噓講完這段往事,看著錶情同樣複雜的同伴們,她幽幽地補充著:「都說警察是特權群體,其實當上警察才能體會到,這是個弱勢群體,比真正的弱勢群體還要弱勢,等你下場凄慘的時候,連個同情你的人都沒有。」

「居然有人給緝毒警下套?那個線人齊四應該知情啊!」丁燦道。

「齊四從那時起就消失了,我們也在找。沒有什麼敢不敢的問題,涉毒犯罪都是膽大包天的人,襲警都不稀罕,何況給警察下套。」武燕道。

「我們沒有完善的警察維權制度,當特巡警時我們王大隊長就教了,不要窮追車,真把人家追溝里摔個半死,麻煩的是你;不要亂抓人,抓錯人或者把自己賠進去,那倒霉的是你;不要亂逞英雄,有時候不會因為你是對的,領導就替你說話。」丁燦道。

這話就不中聽了,武燕瞪了丁燦一眼,丁燦笑笑解釋道:「沒辦法,這是現狀,有時候警察必須面對失敗。」

這倒把武燕噎得無話可說了,她坐正了,發動着車,瞄了皺着眉頭沉思的邢猛志一眼,出聲問道:「現在會不會很後悔?」

「後悔什麼?」邢猛志問。

「名義上是支隊的直屬外勤組,實際上是各隊犯錯等候處理干雜活的倒霉小分隊。」武燕說話已經帶上了這些人黑色幽默的風格。

「呵呵,你明明想問對此事的看法,為什麼不直接問,非要激將呢?」邢猛志以問代答,輕飄飄地把武燕的激將踢了回去。

「要有,你早說出來了,你像能憋住的人嗎?」武燕不屑道。

「何必要像呢?我就是。想知道嗎?我可以告訴你。」邢猛志道。不像挑明,像挑釁。

「我還懶得聽了。」武燕倒出了車,惡狠狠地一踩剎車,讓後面那倆差點撞上。邱小妹眼巴巴地看着丁燦,想不明白這兩人怎麼都像吃了槍葯。

丁燦微笑不語,邢猛志卻像是豁然開朗一樣道:「我猜,曹戈聘請郭泰齊律師提起民事訴訟以後一定會採取拖延戰術——拖延開庭和審理。因為只有用官司扣著周隊和馬哥兩人,才能捆住他倆的手腳。我猜,最早發現毒王的人一定是九隊里的警員。我都不敢往下猜了,要算計警察風險會很大,那麼和風險同等的回報有多大,那是不是得打個大問號加驚嘆號……不單單是販運點藍精靈那麼簡單吧?難不成,這些人有大宗毒源,甚至有……制毒窩點?!」

「嘎」一聲,車毫無徵兆地剎住了,武燕驚愕地看向邢猛志繼而又佯裝鎮定。這是支隊的核心案情,要找的就是制毒窩點和毒源,肯定不是邢猛志能接觸到的,偏偏這貨信口開河就戳中了。

「再教你一招啊,任何沒有證據支持的猜想,都是空話,你說的連空話都算不上,簡直是廢話。」

武燕假裝以鄙夷掩蓋了她內心的驚愕。駕車疾馳歸隊,一路都沒再說話,因為邢猛志的猜測,幾乎都是事實,馬漢衛今天離隊,就是要接受法庭調查……

濱河區人民法院,民一庭,女調解員有點失望地合上了筆記本,輕聲說了句:「這是開庭前的最後一次調解,馬警官,您確定不接受?」

「不接受。」馬漢衛搖搖頭,神色難看,不過表情決然。女調解員還要再勸幾句時,他補充道,「判吧,公平和公正不是調解出來的,郭律師,您說呢?」

對面正坐着對方的代理律師郭泰齊,他聳聳肩,撇著嘴很淡定地道:「您會後悔的,我的當事人已經做出了最大的讓步,不過十萬塊的賠償而已。」

「這也叫公平?你的當事人損失值十萬塊,我的榮譽多少錢?誰來賠?轉告你的當事人,做假證和誣告也是犯罪,曹戈手下這一窩都是吃印子錢的,總有一天紙里包不住。郭律師,到那時您覺得後悔的會是誰?」馬漢衛道。

「等到那天我們再討論,回見。」郭泰齊起身,夾着公文包,瀟灑地走了。

那位女調解員要開口說話時,馬漢衛也心事重重地起身離開了。她看着這位從始至終都耿直如一的警察,真無法想像,如果判決不利,他還能不能這樣直著腰走出法庭。

庭外,黃昏的夕陽把人影樹影拉得老長,踽踽獨行的馬漢衛失去了精氣神,垂頭喪氣地踱出了法院的大門。老夥計周景萬早等在那兒了,他伸手開了副駕的門,喊了兩聲,才把失魂落魄的馬漢衛喊回了車上,未開口相問,馬漢衛遞過幾頁紙——對方律師出具的調解協議。

粗粗翻看,受傷的當事人除要醫藥費賠償外,還另行索要十萬元賠償,相比之前的獅子大開口已經讓了很多步了。周景萬表情鬆動,猶豫道:「要不,私了?」

如果對方撤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起碼能保住工作,說不定還能官復原職,那事已經過去了數月,社會影響已經很淡了,支隊肯定能接受這個結果。

不過馬漢衛接受不了,他憤憤道:「周隊,我們一進門,黑咕隆咚一撥人就撲上來了,出拳是下意識的動作,我都沒看清我打誰了,對方倒都看清是我打的,外人理解不了,您還不清楚?他們就是知道齊四是我的線人,專門挖了個坑讓我往裏跳……有責任我一個人擔着,不給隊里抹黑,就是判我服刑我也認了,但是我不能認這個錯。」

周景萬拍拍老夥計的肩膀,輕聲道:「我跟你一起扛着,假如我們穿着一身警服也得不到公平公正的對待,不穿也罷,哥陪你一塊回家做小買賣去,這日子簡直是折騰人。」

「呵呵,你放得下嗎?」馬漢衛苦笑道。

「我真想放下,累成這樣,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啊!」周景萬手揉着調解協議,往車后一扔,發動着車,且走且說,「有個事先提醒你,不要帶個人情緒。」

「幾個月了,我脾氣都沒了,還有什麼情緒?」馬漢衛道。

「呵呵,燕子今天帶着小隊沿連天平的手機數據恢復路線走了一天,你猜找到什麼地方了?」周景萬問。

「總不可能找到藏毒窩點吧?那可是中雙色球了。」馬漢衛道。

「沒中雙色球,但也差不多,她找到了這個地方。」周景萬遞着手機。

那上面是另一組實時共享的定位,一看,馬漢衛如遭電擊,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那個栽跟頭的地方了,火急火燎地一站,結結實實撞了一下腦袋。周景萬笑道:「說了別帶個人情緒,看看,還是老毛病。」

「確認嗎?」馬漢衛興奮地問。

「正在進一步確認,不過我想八九不離十。」周景萬道。

「連天平如果和曹戈有勾搭,那說明咱們最初的偵查方向是正確的。曹戈手下那倆貨,老鬼和麻子肯定和毒王有關聯……齊四提供線報肯定是他們設的局,一下子把咱們九隊的偵破給摧垮了。」馬漢衛憤然道。新舊線索聯繫到了一起,一個直觀的判斷就出現了。

「沒有證據,我們只能看着他逍遙法外,所以,越是這種時候,越要穩住心神,不要帶任何個人情緒。如果讓支隊長看出苗頭和你這種惡狠狠的表情,鐵定會把你踢出專案組。」周景萬提醒道。

「我知道,您放心,只要能端掉毒王,其他我什麼也不在乎……哎,對了,周隊,這幾個傢伙真神啊,這種線索都能連起來。」馬漢衛驚愕道。像這種通過手機數據恢複位置,再通過位置關聯其他嫌疑人的方式,明顯是傳統偵查未涉及的領域,最起碼在基層各大隊沒有。

「有機會得好好學習學習,咱們這一代不熟悉網絡,落伍落得太厲害,省廳組織的網絡安全培訓,以後得準時參加啊!不懂這些玩意兒,連嫌疑人都笑話咱們土炮了。」周景萬道。

「多忙啊……好好,我聽你的,只要我還能穿着這身緝毒警服,我一定學會玩電腦和網絡。」馬漢衛道,看着周景萬的表情趕緊改口,不敢找借口了。

兩人往支隊趕,還有案情在等著……

支隊里,譚嗣亮政委等著傳真機里噴出的紙張,一頁一頁接着往手裏拿,基於保密的原因,各兄弟單位有關保密案情的傳遞仍然沿用這種老式方式,不僅是專用傳真,還有專人守着。

政委拿到手裏,且看且走,朝會議室的方向踱去,似乎看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他不自然地加快了步子,推門而入。賀支隊長正愁容凝結,看着案件板,上面又添了幾個名字:曹戈、郭泰齊……這兩個名字和連天平連接着,那條線是怎麼連的,估計把賀支隊長給難住了。

「什麼情況?」賀炯頭也不回地問。

譚政委遞上了傳真道:「網安支隊的,根據孔龍交代的情況,他們分析了網絡賭博下載的APP,並已經關閉了這個伺服器,證實這不是由境外伺服器提供的終端……七月份我省配合部里有一次針對網絡賭博的專項清查,當時已經刑拘了一批我市的涉案人員,案情還在查實,但很確定,孔龍參與的網上賭博,和這不是一路。」

「那也更證明了,對方有這個技術力量,可以做出這種類似的山寨賭博的網站來對吧?」賀炯道。

「沒錯,網安支隊反饋,這個技術不難,有打包出售的,黑市賣幾千塊不等,只要你能找上參賭的,自己在家裏就能當莊家。」譚政委道。

這個情況不意外,更證明了對方那位幽靈黑客的存在,賀支隊長放下了傳真文件,捎帶着連這個情況也放下了。譚政委知道他糾結在新冒頭的線索上,出聲提醒道:「曹戈倒像個能組局的老炮,郭泰齊這個律師的身份,不至於也參與吧?」

「那可未必,以前放高利貸的都是拿刀使槍壯膽,現在呢,可都是雇一幫黑律師坐鎮。知法犯法對於他們是個褒義詞,意思是,只有懂法,才能更好地犯法。」賀炯道。

「嗯,不排除犯罪團伙也有法律顧問這一說,我們從收益上考慮,似乎以曹戈的身家,應該不屑於做藍精靈這樣的小生意啊。」譚政委道。

「恰恰相反,你剛剛提供的就是一個動機。」賀炯道。

「動機?」譚政委愣了下。

「涉黑的無非是黃賭毒,曹戈可是個大玩家,因開設賭場早年被抓過,後來賭黑彩被刑拘過,一直在賭上轉悠,混了幾十年想抓他把柄沒那麼容易,但是……你注意到了沒有,如果七月份網絡賭博被掃了,那恰恰可以說明曹老闆這麼勤勉的原因嘛,又得開新的收入來源了嘛。」賀炯道。

純屬猜測,譚政委一笑置之。賀炯也笑了笑,擦去了曹戈、郭泰齊之間的連線,直道:「好吧,我客觀點,不做這個無謂的猜測,今天我們前進了一小步,現在統一一下思想啊。前進的這一小步,能給我們帶來的收穫,咱們分析下啊……反過去想。」

「假設,郭泰齊是團伙的法律顧問,但他肯定不會涉毒,律師就是抓證據抓法律空子吃飯的,我們不可能從他身上找到相關證據,哪怕他參與了。」譚政委道。

「對,這是幕後人手裏的訟棍,老闆指向哪兒,他肯定打向哪兒。我們返回最早發現毒王的時候,九隊剛剛找到端倪,當時發現的兩個嫌疑人鄭魁、袁玉山對吧?」

「對,一個綽號老鬼,一個外號麻子,這兩人和曹戈涉同一宗賭案中,應該是上下級的關係。」譚政委道。

「線人齊雙成提供線報,鄭魁、袁玉山聚眾吸食,其中有人持有藍精靈,九隊出警,然後……發現的冰壺是霧化器,現場根本沒有毒品,不但沒有,他們還把破門的警員誤認為『尋仇』,雙方在黑暗中發生了衝突,然後馬漢衛被他們指證打傷了其中一人……再然後,是一直拖延的民事官司……你發現沒有,當時網上大肆報道九隊出警打傷群眾的事,和後來渲染武燕打傷秦壽生的模式,幾乎如出一轍啊。」賀炯皺着眉頭道。

「法制的進步是要把權力關進籠子,其副作用是有時候把警察也給關進籠子了。」譚政委道。

「這就對了,九隊名聲在外,大周、漢衛是我們支隊的兩張王牌,他們破下的大案無數,這一下子可等於斷了我的雙臂,讓我根本施展不開啊……官司一拖再拖,一到快開庭對方不是要提供新的證據,就是要修改調解協議,這拖得我們都投鼠忌器了……您信不?這絕對是有高人指點,用法律當武器,回頭捅執法者一傢伙。」賀炯道。

「想這些,對案情有意義嗎?」譚政委道。那是一塊心病,支隊不可能押上全隊的榮譽,只能對馬漢衛個人進行處理,但那樣,會寒了基層警員的心,直到如今都沒有兩全之策。

「當然有啊!」賀炯的眉眼開始舒展了,他盯着案件板問道,「如果煞費苦心算計一個緝毒隊長說得通,那煞費苦心用同等的待遇去保一個涉毒人員,你覺得正常嗎?」

「您是指,秦壽生?」譚政委一下子明白了,說到這兒也恍然大悟了,「對呀,秦壽生前身是個黃牛,倒騰東西是他的專業,莫非這傢伙還有隱藏的餘罪?」

「絕對有,否則嚇得死活要坐牢,連家都不敢回,說不通啊!」賀炯道。

兩人互視,這一基於邏輯上的對比讓兩人共識碰撞出現了,齊聲說了句:「秘密羈押,繼續審訊!」

收到支隊的信息時,魯江南、田湘川兩位隊長正在對秦壽生進行審訊。秦壽生作得一手好死,本來死活不敢回去,要坐牢,可真知道自己下線被抓后,又開始負隅頑抗了。販賣的藍精靈先是交代了十幾粒,后是幾十粒,不過和下線交代的對不上號,一天之內,那四位下線交代的供貨加到一塊,足足有八百多粒了。這案情,明顯是秦壽生死活不敢扛的,所以審訊又成了推磨轉圈圈。

「真記不清了,哪有那麼多?不可能,不可能……許立在醫院太平間上班,天天跟死人待着,腦子早不清了,我沒給過他那麼多,兩百多粒他吃得了?」

秦壽生正嘟囔著,打着哈欠,心理防線已經建立,又知道警方用假藥誘出的下線,反正沒證據,估計是要決定死抗了。

「換個話題,認認這個人。」田湘川一亮平板,上面是曹戈的照片。

「不認識。」秦壽生搖頭。

「那這個人呢?」田湘川一扒拉,下一張是郭泰齊的照片。

「不認識。」秦壽生搖頭。

再接下來,鄭魁的、袁玉山的,一律搖頭不認識。

魯江南、田湘川互視一眼,知道進入心理頑抗期了,對於審訊,得有新的刺激才有可能突破。

田湘川瞪着眼道:「秦壽生,又開始撒謊了是吧?」

「沒有,怎麼可能?我到這份兒上還有什麼不交代的。」秦壽生道。

「再說一遍這個人不認識?你取保候審是他辦的,他還進看守所見過你一次。」田湘川亮着郭泰齊的照片。

「哎呀我去,」秦壽生拍著腦袋,直道歉,「糊塗了,糊塗了,我認識,是郭律師。」

「一句糊塗可交代不了啊,從頭開始,九月二十九日,你被抓當天,晚上是幾點到晉昊娛樂場所的?」

「八點三十五。」

「第幾次去?」

「第一次。」

「錯了吧?」

「沒錯,真是第一次。我都說四遍了。」

秦壽生煩躁地道,同樣的問題確實已經回答四遍了。

田湘川接上了:「秦壽生,你說的話里有一個邏輯錯誤,你第一次去,還帶着藍精靈,賣小包的都有地盤,你生打生去晉昊娛樂賣藍精靈,你說誰相信啊?」

「我沒說我去賣的。」秦壽生駁斥道。

「第一次去,記得準確時間,我相信你不是去賣,但也不能是自己吃吧?你沒有吸毒史,這怎麼解釋?」田湘川道。

「我……我就去玩玩。」秦壽生狡辯道。

「秦壽生啊,」魯江南語重心長了,勸慰道,「現在你的下線一直在交代你的事,你要不說點什麼,這事可就全扣你腦袋上了,扛得動嗎?當天的臨檢我們有全程執法記錄儀錄像,在孔龍被控制時,你突然失控……就因為口袋裏有幾粒藥片?完全可以說自己吃的嘛,為什麼反應這麼強烈?」

「我……我害怕。」秦壽生躲閃地道,低下了頭。

停了一秒、兩秒、三秒……魯江南和田湘川使着眼色,田湘川猛地一拍桌吼道:「和你在一起的是誰?」

「啊?!沒誰啊!」秦壽生機械地道。

他驚恐抬頭時,張口結舌的表情落在兩位警察眼裏,這讓他一下子懊喪了。

這是審訊中的語言慣性,突來一問是誰,如果沒有誰,那肯定是兩眼茫然否認。可如果是他不想說的誰,這個貌似多餘的問題就刺到對方最緊張的地方了,結果就寫在秦壽生的臉上:緊張、惶恐,事情敗露的那種張皇失措,乍現出來,掩飾都晚了。

「好吧,說實際情況,錄像很清晰,非讓我們指認給你看嗎?」魯江南道。

這又是一詐,根據判斷誘導著真相,秦壽生終於不敢再行抵賴了,難堪地囁嚅道:「我不認識,頭回見。」

「男的女的?」田湘川打蛇隨棍上了。

「女的,站我身邊。」秦壽生囁囁道,「她是……」

「是什麼?」魯江南進一步追問。

一臉生無可戀的秦壽生在十幾小時后,吐出了一個讓魯江南和田湘川動容的名字:「機器貓。是她約我見面,藥片是她給我的,她說是新貨,葯勁大。」

這個網名正是支隊遍尋不著的關鍵人物,可不料在一直被忽視的秦壽生這裏挖出來了。魯江南和田湘川怔了好久都沒有反應過來,機器貓就在臨檢警員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他倆都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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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弓神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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