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她像是來自亞熱帶的微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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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M漂亮》在隆重上市一個半月左右，反響終於出來了，各地均要求增加進貨數量，論壇反響也極其火爆，許多讀者將文章貼上來，熱烈討論。
尤其是柯豆的那篇「讓女人滾回廚房」的專欄文，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讀者意見兩邊對立，有的罵作者罵觀點，有的反思自己檢討自己身為職業女性卻忽略了在家庭中的職責，總之，有爭論是因為有人看，最怕一份新刊物上市之後無聲無息，淹沒在雜誌海洋里。
被壓制許久的麥潔終於開始領略到了「一朝得志」的滋味兒。
這日，身着三宅一生最新款襯衣的麥潔剛進入公司，迎接她的，都是齊刷刷的「我們像葵花般」的笑臉，職員們不由自主簇擁而來，稱呼一聲：「麥總好。」
雖然已經虛榮得要飄起來了，但麥潔面上依然冷漠如冰。麥潔讀過職場厚黑學，距離不僅產生美，還能產生崇拜和威嚴。
麥潔掛着一副「你欠了我1萬塊錢」的表情大踏步地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位置還沒有坐熱，就看到老闆腆著大肚皮走了進來。
最近他頻繁地朝麥潔的辦公室跑，害得麥潔每次都不得不拉開窗帘，顯示給外面那幫嘴碎的Y頭們看：喏，看清楚了，我和這個暴發戶沒有緋聞呀！
他一臉討好的笑容，眼睛都冒金光了「不錯啊！麥潔，我一直就看好你，知道你是人才，果然是金子就會發光！」
這人，變臉比變天快多了。得了失憶症一樣馬上忘記了他曾對麥潔說過的那些無情的話。
他噼里啪啦告訴麥潔新《M漂亮》各地鋪貨情況，末了，說：「麥潔，晚上我請大家吃海鮮，我已經在盛記海鮮訂了黃金大包廂了，為你首戰告捷慶功。」
老闆這個人雖然愛錢如命，但對人才還算器重，不會虧待。
雖然猶惱恨他那時候對自己能力的質疑，但麥潔的臉上絕對不會表露出來，雖然讀者是自己的「衣食父母」，但老闆是「衣食父母們」的中轉站，要通過他才能收到錢。
麥潔矜持地微笑着：「謝謝老闆厚愛。」
看着他搖搖擺擺離開，麥潔撇撇嘴很現實地想，幹嘛不把吃海鮮的錢包一個紅包單獨送給我？
晚上，麥潔剛帶着手下一眾人等踏入盛記海鮮的黃金大包廂，只聽「哧」的一聲，無數道彩條從天而降，將她們環繞成粽子狀。那剎那間令麥潔覺得像步入自己的結婚禮堂一般誇張。
回頭看，李夢龍竟一臉甜蜜的笑容，彷彿很享受當木偶的感覺。還是麥潔的私人助理林懞懂得她的心意，趕緊伸手替麥潔將那些彩條一點點粘下來。林黛站在老闆身邊，酸溜溜地說：「恭喜你啊，麥潔，首戰告捷，不過來日方長！」
「謝謝你的祝福，來日方長、蒸蒸日上。」麥潔像成語接龍一樣說出來。
有機會揚眉吐氣的日子可不多，麥潔心想，得抓緊機會狠狠得意一把，盡情出出風頭。
整個酒宴的過程里，林黛像一個失寵的妃子一樣被老闆冷落，而麥潔則像一個寵妃一樣，頻頻接受各地朝賀。
老闆興緻很高，吃完飯，又請大家去K歌。
麥潔喝了點酒，有點發暈，腳步不穩，決定找個地方吹吹清風。
麥潔走上寬敞的露台，獨自站在百葉窗的陰影里。涼風吹拂，天空上萬點繁星閃耀，此刻她的心裏真是躊躇滿志。
被壓制多年的自己，此刻初展抱負，還不憑藉清風騰雲之上么？
忽然，她聽到有輕輕的腳步聲傳來，她所站立的位置，能將整個露台的風景盡收眼底，但她自己置身的角落，因為光線昏暗的緣故，別人瞧不見她。
她冷眼看到，林黛腳步趔趄著，雙手纏在一個男人的臂彎里，幾乎是被半抱着拖上了露台。
那個男人個兒高高，笑容溫柔親切，穿着一件黑色絲質襯衣，月色映照着他英俊的臉龐，猶如黑夜王子一般散發着迷人的魅力。
麥潔不屑地想，這傢伙半抱着林黛，還不趁機亂佔便宜。
不過，林黛一定心甘情願被李夢龍佔便宜。
她想從幽暗中走出來，皮笑肉不笑給他們打一個美麗的招呼，以免被人誤會她有「偷窺欲」。
哪裏知道，林黛第一句話就打消了她想要露面的念頭。
「夢龍，以後麥潔那兒有什麼好的想法策劃，你可一定要提前透露給我。我絕對不會虧待你的。我真的難過啊，她憑什麼一下就成了老闆的寵兒，瞧那趾高氣揚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我就來氣！你一定要幫幫我，壓壓她的氣焰！」麥潔沉着臉，捏緊了手掌心，真想衝出去，皮拉扒拉扇這個女人幾耳光，然後從露台上將她直接拋下去。
李夢龍笑容可掬地說：「我這麼做不成間諜了嗎？你給我什麼好處呢？」
林黛仰起臉來：「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夢龍，你長得可真好看，你，你……」她不由得伸出手去撫摸着他的臉頰，「如果我把我自己給你，你願不願意幫我？」
李夢龍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他捉住林黛亂摸的手：「你喝醉了，還是早點回家吧！我可以開車送你！」
林黛幾乎是整個身體都投入到了他的懷抱里：「去我家吧，一定給你一個美好的夜晚……」她伸嘴想吻他。
他卻躲閃開了。
「為什麼，為什麼躲開我？難道你不喜歡我嗎？難道你已經有了女朋友了嗎？」林黛苦苦逼問。
瞧她伶牙俐齒的，哪裏像喝醉了，分明是借了點酒意來直抒情懷，色誘李夢龍。
李夢龍說：「小黛黛……」
麥潔差點將隔夜飯都給吐出來了，忍到臉孔抽搐才一沒有笑出聲來。
只聽李夢龍在那裏繼續滔滔不絕地說：「我是為你着想，第一，這裏人來人往，不適宜你我在這裏談情說愛；第二，你是我的上司我是你的下屬，我這個人，不太願意跟比自己地位高的女人談戀愛，你能理解我嗎？」
林黛說：「我能理解，你是大男人嘛！和柯豆一樣的……我就是喜歡你這點……其實很好辦的，你我聯手，將麥潔踢出新《M漂亮》，然後我推薦你做主編，你不就和我地位一樣高了嗎？」
李夢龍聳聳肩：「陰暗的手段我不想玩，我希望靠自己的能力，首先希望能升職做首席吧！不過和麥潔說了好幾次，她都不願意，寧可那個首席位置空置著，她對我太有成見了。」
麥潔暗想，真是高手啊，表面上拒絕林黛的拉攏，但另外一面又撇清和自己的關係。
林黛說：「小乖乖……」（麥潔再次臉部抽搐不己）她伸手揉捏着他稜角分明的臉，「真可憐你了，麥潔太霸道了，她一定是在防着你，擔心你太出色將她比下去，她的地位就不保了……」
她半倚靠在李夢龍的懷裏，含情脈脈地問：「你一直單身，我是不是就會有機會呢？」
李夢龍的臉沉落在黑色的陰影里，麥潔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見他低聲說：「我想我對每個女人都是公平的吧！」
麥潔冷笑着，心想，林黛，你真有本事，以色相引誘李夢龍，安插他做我身邊的「卧底」。既然你不仁我也不義，咱們走着瞧。
好在林黛恐也擔心被人撞見他們在私聊，很快兩人就拖拖拽拽地離去了。
麥潔從黑影里走出來，月色淡淡地沾在她的衣角上。即使身處都市繁華深處，也覺得自己是如此孤單寂寞，連一個可以說心裏話的人都沒有。這真是一種無奈的悲哀啊！
麥潔回到K歌房以後，見到林黛正坐在老闆身邊聊着什麼，李夢龍問：「麥主編，今天你是主角，你躲哪裏去了？」
麥潔含笑凝視着他：「我可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幹嘛要躲？應該躲的是那些做了見不得光的事的人吧！」
他臉色一霎，看着麥潔，彷彿看到一個神話。
麥潔輕輕一笑：「噢，我不是說你，你可千萬別對號入座。」不等他回味過來她已經淡然走開。
這女人！李夢龍饒有興趣地盯着麥潔窈窕的背影——她總是一副以為掌握一切的模樣，眼裏卻有掩藏不住的幼稚。
2
麥潔召開新《M漂亮》的專題策劃會。
先讓大家討論最新一期打算推出什麼好的策劃。待大家說得差不多的時候，麥潔讓助理林蒙拿出已經打印出來的策劃內容分發給大家。
麥潔說：「我打算做一期以『初戀』為主題的策劃。這份詳細的策劃書里有各種細節工作，具體落實到了每個人身上，希望大家都能按時按質量完成。下周交任務，我直接進行篩選。」
有同事立馬質疑：「初戀？主題會不會古舊了？還會有讀者感興趣嗎？」
麥潔聳聳肩：「現在有一種復古潮流，『初戀』這個主題永遠不會古舊。」
麥潔將任務分發下去。她淡淡地瞥了李夢龍一眼，他也正抬起頭來看着她，唇角流露着一抹微笑。散會以後，林蒙悄悄走進來向麥潔彙報：「麥總，我看到李夢龍跟在林黛主編身後進了咖啡間。」
麥潔點點頭，小聲說：「繼續盯着，看他們談了多久。」
李夢龍啊李夢龍，你想學《無間道》做「卧底」，可惜你道行不夠高深。
後來，林蒙告訴麥潔，她看到李夢龍和林黛結伴出去吃午餐了，一前一後，神神秘秘的。
簡直都可以猜出來兩個人離開公司之後那種狠瑣的表情，一定一個摟着肩一個抱着腰，一個拚命告密，另外一個拚命許願，郎情妾意，情投意合，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林蒙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麥潔說：「小林，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林蒙說：「麥總，我有點擔心我們這次關於『初戀』的策劃會泄露給那邊……」她的手指了指林黛那邊的方向。
麥潔優雅地攪動着黑咖啡，心想，我還擔心李夢龍不獻殷勤呢！
「唔，這件事情我有思量。你先出去忙你的工作吧！」
待林蒙走了以後，麥潔看着電腦上李夢龍的QQ圖像，修改了QQ的備註欄：賤精先生！
三天後，《M漂亮》兩組人馬召開選題策劃會議。
麥潔剛走進會議室，就察覺了氣氛中隱含了一種微妙。她平視着林黛，見林黛臉上含着一縷不可琢磨的笑意，兩人視線相碰，林黛的視線很快移開，顯得有幾分心虛。
麥潔鎮定地坐下來，問：「林主編，你先說，還是我們組先說呢？」
林黛秀眉輕輕一挑，唇角帶着一縷若隱若現的微笑：「論資排輩也是我們組先說吧！」
她環視着安靜下來的會議室，清清嗓子，搶先說：「這期我們組決定做一期《初戀愛》的選題……」
會議室里頓時有些小小騷動，林蒙急切地注視着麥潔，見她沒有吭聲，林蒙於是說：「可是，我們組的策劃也是……」
麥潔沖林蒙搖搖手，微笑地制止她繼續說話。
林黛笑着說：「怎麼，麥主編，你屬下想說什麼？」
麥潔說：「噢，我想她是很急切地想聽林主編繼續說下去。請說——」她的眼尾輕輕掃了一下李夢龍，見這位「賤精先生」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微閉着眼好像在打瞌睡。
林黛說：「那我就繼續說了。我們策劃的主題叫《初戀愛》，也許大家會覺得這組策劃內容有些老土，但目前正掀起一股復古風潮，大家尤其渴望純樸愛情的回歸。所以，我們適時提出了這組策劃，還請新《M漂亮》的同仁多多指教，多多協助喲！」一個大大的尾音「喲」之後，她掩飾不住內心的得意，笑意幾乎從臉上淌了下來。
新《M漂亮》的成員的視線都落在麥潔的身上。出人意料，兩組策劃竟然會「撞車」了！有些人幸災樂禍地想，看來是有人走漏了選題的消息，也許兩大主編會拋棄斯文大吵一場。
大家都熱切地期待着麥潔的反應。
哪裏知道，麥潔卻安之若素，她得體地詢問林黛是否說完了。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她從文件夾里取出來一份資料。
會議室恢復了安靜，大家要看這位面慈心冷的上司怎麼應對林黛主編。
麥潔開腔之前，再次掃了一眼李夢龍，見他居然還半閉着眼，內心不禁有些失望，這麼好的戲他不會錯過吧？
她的聲音不急不緩：「說來還真有意思，林主編，我們還真是心有靈犀……我也曾策劃了一組《初戀》主題，不過呢，大家都表示反對，認為這組選題內容有些老舊了，我覺得我還是應該尊重大家的意見。不錯，現在是掀起了復古潮流，不過，我們的讀者是女性，女性一大特點，就是若真心實意愛上某男人，必然會忘記前任——不管這前任是初戀還是前夫。喔，我這麼說不是否認林主編你的策劃，我只是片面之詞吧……所以，我們組的主題我定為《外遇》，平淡生活過久了，女人都渴望有一場外遇，不管這外遇是真實發生的還是臆想中的，大家揭開遮羞布，好好探討一下……」
麥潔流利地暢敘完，得意地瞥了一眼林黛，後者已經像被抽空了空氣的氣球，整個人癟在了椅子上。
你給我派一個「卧底」，哪裏知道中了「反間計」！林黛啊林黛，想背後捅我刀子，咱們就慢慢過招。「初戀」這個用濫了的主題，就算我送給你剽竊他人創意的禮物吧！麥潔差點笑出聲來。
大家散會而去。麥潔收拾著桌上資料走到最後，抬起頭，瞧見李夢龍還坐在他的位置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麥主編，你該請我吃飯吧！」李夢龍說，「我都訂好座位了，龍城餐館，那的石斑魚不錯。」
麥潔橫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問錯人了？找你主子去。還有，我打算跟老闆說說，讓你離開我們組，我們這組廟小，容不下你這個尊神，就不攔着你去林黛那組發達了。」
李夢龍摸摸光潔的下巴，帶着一絲挪揄的口吻說：「如果不是我，你這次能狠狠將林黛一軍嗎？過河不要拆橋嘛！
「呃，李夢龍，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站起來，在她面前甩下一疊資料：「拜託你下次設局時一定要注意細節，『初戀』策劃里錯別字連篇，顯然你動手設計這份策劃的時候十分的漫不經心，這可不像你平時吹毛求疵的作風，你根本就無意完成這樣一組策劃。你無非是想使用『反間計』。我成全了你，做了你的棋子，你可別過河拆橋將我推給別人。」
麥潔愣住了。
那份策劃她確實寫得漫不經心，因為知道根本用不上，沒想到卻被李夢龍看出了破綻。
「怎麼樣，龍城餐館，還去不去？」
麥潔恨恨地說：「不去……你自己去，回頭把賬單給我拿來，對着你那張臉，再美味的食物吃起來也不可口。」
麥潔搖曳而過，留下一陣淡淡的香氛。
李夢龍看着她窈窕的背影，摸著下巴，壞壞地笑了。這女人，還真有點意思，自以為步步為營，卻總是做不到位。可是正因為這一點點的青澀，倒讓人覺得她挺可愛。
3
麥潔提着水果籃來到蕭籬的公寓門口，躊躇要不要敲門進去。
自聽從李夢龍的安排，間接地表達了心意之後，過去好些天了，蕭籬並沒有和自己有任何的聯繫。
雖然明白蕭籬此舉無疑是在躲避著自己，但麥潔不會輕易放棄。
好容易遇到蕭籬哥哥，在心裏愛戀了許久的人，她怎麼也不會輕易罷手。
彷彿聽取了她的心聲一樣，門「呼啦」開了，只見蕭籬送梅若塵走出來。
梅若塵的臉頰上還殘留着淚痕。
出什麼事了？
梅若塵彷彿沒有見到麥潔一樣，擦乾眼淚，從她身邊淡然走過。
蕭籬說：「小潔，你來了，進來吧！家裏有點亂，我正在清理東西。」
他彷彿已經不記得在麥潔家發生的一切了。
麥潔心裏放下一塊石頭，走進他的房間，看到地板上堆滿了衣物。
「怎麼了？是想去旅行嗎？」麥潔放下水果籃，打量著周遭的環境。
蕭籬輕輕一笑：「是啊，我請了探親假，去美國看婷婷，已經訂好飛機票了，明天上午十點的飛機。」
麥潔「啊」了一聲，雖然心裏十分失落，但她不是梅若塵，沉得住氣，更加不會流下失落的眼淚。
「婷婷姐一定很開心。」她言不由衷地說着，目光落在蕭籬斯文俊逸的臉龐上，而對方此刻的心思都聚集在衣物上，蹲下來收拾著。
蕭籬說：「我還沒告訴她，想突然出現給她一個驚喜。對了，麥潔，我還買了一枚戒指，希望這次遠赴異國，能求婚成功吧！你也知道，你的蕭籬哥哥年歲不小啦，想成家了。」
他緩緩地掏出盒子，打開來，露出一枚閃亮的鑽戒。
麥潔覺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一擊，就像有一個重物從天而降壓在她的身體上令她喘不過氣來。
「求婚？也太……急了點吧？」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還急，都十年了。人生能有幾個十年？看看，你蕭籬哥哥都長魚尾紋了。」他抬頭沖她微笑着。
哪裏有什麼魚尾紋，此刻在麥潔眼裏，蕭籬簡直就是閃著金光的王子，只是，是騎着白馬去迎接別的公主。
「男人這麼着急結婚幹嗎？看了《M漂亮》雜誌嗎，離婚率持續上升，家庭極度不穩定……」
蕭籬搖搖頭：「那種不入流的雜誌，你不要相信，都是嘩眾取寵的。」
麥潔一時語塞。她神色黯然地蹲下來，幫蕭籬整理衣物。
蕭籬說：「小潔，聽哥哥的話，以後別看那些不入流的雜誌，別聽它們胡說八道，你要相信愛情，相信總有一天，你會遇到攜手一生的人。」
麥潔落寞地說：「我想……我遇不到了……」
不是遇不到，而是遇到的時候這個人成了別人的。
「怎麼會呢？小潔長這麼好看，一定可以遇到一個年齡適合的男孩的……」他想伸手撫摸麥潔的髮絲，又「嗖」地縮回了手。
那瞬間，麥潔忽然明白了，其實他並沒有忘記在自己家裏看到的那些「秘密」。或許，他飛去美國求婚，也是因為察覺了自己對他的「暗戀」想要擺脫。
麥潔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蕭籬，覺得十三年的光陰如水，還是悄悄地改變了某些純真。
或許，那一步，始終不該邁出去，至少在他心裏，還可以留下一個清純的背影。
她站起來，低聲說：「蕭籬哥哥，我想起來還有點事，先走啦！明天……祝你一路順風，求婚成功！」
蕭籬凝視着她，想說什麼，終於什麼都沒說，陪她走到門口，拉開門，說：「路上注意安全。」
麥潔走了出去，聽到他在身後說：「等等！」
她期待地回頭，只見蕭籬從房間里取出一個精巧的小手電筒，遞給她：「帶着照照明，瞧，天色都晚了。」
麥潔忍住眼角即將流出的眼淚，驀地衝上前去，緊緊抱住蕭籬……
她輕聲說：「蕭籬哥哥，答應我，你要幸福……」
她放開他，轉身走進夜色里。
光線昏暗的路燈，將她的身影拖得如此落寞，彷彿全世界的孤單都飛撲到她的身畔。
怔怔地看着麥潔遠去的背影，蕭籬心潮起伏，就像回到了過去，看着童年時代的麥潔小小的身影走進視線觸不及的深處，而他卻無能為力。他輕輕捏緊拳頭，眉骨顫動，低聲說：「小潔，對不起，第一次拒絕你，可是，我只能拒絕你。」
4
不知不覺間，麥潔來到了「卿卿佳人」酒吧門口，今日她有一醉方休的念頭。孤身一人的她，引來一片口哨聲，她抬頭，目光迷離地盯着從身邊走過去的那些穿着奇裝異服的男人們，心裏有放縱一夜的衝動。
愛的人已經飛走了，就像心被掏空了一般，留下這個軀殼還有何意義？
可是門童攔住了她，微笑地請她出示會員卡。
麥潔這才想起來，這家怪異的酒吧還是會員制的。任憑她磨破了嘴皮，沒有會員卡門童就是不放她進去。麥潔不耐煩地想，這是什麼社會，就連想放縱，還得先去辦張會員卡。
此刻，李夢龍和柯豆正開着車緩緩停在「卿卿佳人」的門口，柯豆眼尖，瞟見了正在和門童爭辯著的麥潔，回頭沖李夢龍說：「看，這小妞裝得多麼純情，結果一個人跑來這裏找樂子來了。」
李夢龍沒有說話，他盯着麥潔看，細心地發現她今天神情有些異樣，顯得有些精神恍惚。
他將車泊好，慢慢走到了麥潔身邊。
麥潔近乎偏執地還在和門童分辯，李夢龍出示了會員卡，牽着麥潔的手帶她步入了酒吧。酒水剛端上來，麥潔就大口大口地喝起來。
柯豆和李夢龍視線相碰，柯豆沖李夢龍不懷好意地眨眨眼，做了一個暖昧的動作，示意他今夜將這個女人拿下。
李夢龍說：「去去去，你去找別的女人去，我得討好討好我上司。」他將柯豆支開了。
麥潔抬起頭來，沖李夢龍說：「你不是想當首席嗎？行，今天陪我一醉方休，我明兒就跟BOSS推薦你。」
瞧着她已經酡紅的臉蛋，李夢龍不禁微笑起來：「你就這麼信賴我，不怕我在酒里下藥然後玷污你？」
「你最好下毒藥，也算給我解脫了，我還得謝謝你。」麥潔傷心地說。
李夢龍從她手裏取下酒杯：「少喝點吧！你還沒生育，喝這麼多酒趕明兒生一個智障出來怎麼辦？」
「得了吧你！」麥潔強行搶回酒杯，「我就是尼姑命，我都25歲了，唯一愛過的男人明天要去美國向未婚妻求婚，想起來都傷心。這場戀愛還沒表白就讓人給蹬了，我不是尼姑是什麼？還生孩子呢，連石頭都生不出來。」
酒吧五彩光線在她透明的瞳仁里反射著光暈，帶着一層薄薄的水霧，不知道為什麼李夢龍看着有些憐惜起來。這個看上去傲慢無比的女人，對待愛情又是多麼純凈坦誠，彷彿和以往自己所接觸過的那些女人全然不同。
「你去表白吧！」他聲音穿透樂聲遠遠地飄來。
麥潔有些詫異：「什麼？」
李夢龍平靜地啜了口酒，方緩緩地說：「我說，你去表白吧！雖然對方不會接受你，但你至少做了一件讓自己不會後悔的事情。有時候直抒心意反而可以放開來。況且——」他故意帶着明顯的同情口吻說，「一個25歲的女人，還沒有做過一件衝動的事情，以後老了會後悔的。」
麥潔搖搖頭：「你瘋了！」她拍拍自己的臉，「別以為我喝醉了就看不懂你的惡毒心機，很明顯已經失戀了，還去苦求着向人家表白，將自己的自尊心置於何地？不白白遭人厭嗎？」
「在愛情上，不存在自尊心和臉面，那隻會讓自己難受。只要對方是值得你表白的人，不妨讓他知道他在你心裏的位置。這樣，他即使不愛你也會永遠心存歉疚，從而不會忘記你。」
他壞壞地一笑：「這麼做的另外一個好處是，在他擁著別的女人的時候，你的身影會淡淡地浮現在他腦海里，就宛如你是插在他們中間的『小三』，說不定還能令那個比你幸運的女人吃醋。何樂而不為呢？」
麥潔緘默了，回味着李夢龍的話，覺得彷彿也有些道理。
反正已經失敗了，還不如更加徹底一些，撕破臉面去表白。以蕭籬那優柔寡斷的性格，自己一定可以在他柔軟的心底深處刻下一個深深的印痕。
「那，你的意思是說，明天我去送他上飛機的時候趁機表白？他會不會不等我說話就落荒而逃？」麥潔還是有些遲疑。
光線忽然變得昏暗了。
一歌手在台上輕輕吟唱，憂傷的旋律在酒吧里流淌迴旋。李夢龍看着坐在身邊的麥潔，她憂鬱的臉龐沉落在暗淡的光線里，朦朧，靜美。藉著酒意，他摟過了麥潔消瘦的肩，說：「讓我告訴你怎麼表白吧！」
他低下頭，忽然吻著了她柔軟芳香溫熱的唇瓣。
世界忽然變得靜止了。
麥潔喝多了酒，反應有些遲鈍，任憑李夢龍肆虐着她的嘴唇，麻木地沒有一絲一毫的掙扎。只待他的舌頭軟軟地傳遞過來，想要更深入，她才驀地回過神來，急忙掙脫開來，臉已羞得緋紅，帶着薄薄的惱意，恨聲說：「李夢龍，你這個臭流氓……」她揚起手，想要賞給他一巴掌，卻被李夢龍甩到了一旁。
李夢龍漫不經心地喝着酒：「記得我剛才的步驟了嗎？不會要我再示範一次吧？女人，你真的一點接吻的經驗也沒有，和你接吻就像吻一個沒有生命的公仔一樣。」
「你是什麼意思？」
麥潔抹著嘴唇，齜牙咧嘴地瞪着李夢龍，第二次，這是他對她第二次的掠奪，還是突如其來的偷吻。誰能夠告訴自己，要有多低的智商人才會笨到犯同一個錯誤？
李夢龍輕佻地一笑：「我在教你怎麼接吻，這麼深情地吻著對方，即使他不愛你，也會一輩子都忘不掉這個吻。」他低聲問，「順便問一下，我不會是你初吻的對象吧？很難相信一個女人到了25歲還沒有接過吻。」
「你……」麥潔有些心虛地說，「當然不會，我又不是沒有談過戀愛，即使不愛對方，總還是接過吻的……」
「那就更難以置信了，你接吻的技術真的太糟糕了，要不，我再教教你！」
麥潔這下警醒了，拿酒杯擋着自己的嘴唇：「我警告你，你別想了，別想了……以後沒有我的准許如果你再偷吻我，我一定閹了你，絕不手軟。」
她放下酒杯，轉身狼狽離去，心裏真是氣惱萬分。
又被佔了便宜，又是有苦說不出來，難道她真的是上輩子欠了他的？
李夢龍目送麥潔走遠，從桌上拿起她的空了的酒杯，酒杯邊沿留着唇膏淡淡的半月形印痕。他撫摸著自己的嘴唇，奧威爾牙膏女郎，看上去張牙舞爪，不過是一個紙老虎。
他可以百分百肯定，她的初吻就這麼機緣巧合地被他給偷了。
很開心，終於再次吻了她的嘴唇。已經有多久沒有這麼愉悅的感覺了？他很明了，是這個女人帶給他的這種新鮮明朗的感覺。她像是一縷來自亞熱帶的微風，溫度很高彷彿會灼傷人，而其實卻吹散了他心頭的一角烏雲，露出澄碧色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