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一家銀行興起的電影票

■讓一家銀行興起的電影票

果然每個人都會這麼笑的，只看對著誰。

喬飛明那座著名的豪宅，今天華年終於親眼看到了。

喬宅到他手裡已經是三轉手。聽說最早是當年橫掃華東的著名大軍閥的一個行政公館，上下三層樓，門口一個西洋花園，已經夠氣派了。可沒想到大軍閥剛造好這個公館就倒了台，這行政公館也不得不賣給了一個洋幫辦出生的銀行家。銀行家買下房子后，又陸續把左右前後的幾棟小洋房都給收了，改造了好幾年，終於有了如今這個大宅院的雛形。只是宅子落成了，上海就陷入了戰亂，銀行家只得去香港逃難，一去不復返。這房子就這樣一空空了好幾十年，成了荒地。解放后，這處當年的大豪宅變成了一個弄堂里的居民區，零零散散被拆成一個個小隔間，住了十幾戶人家。後來一位當年大紅大紫位居福布斯富豪榜前茅的富豪看上這風水寶地，費了大工夫，組了一個專項組，一戶戶去談，一戶戶去收產權，足足花了三年時間，才讓這座宅子重新回歸完整，又特地從捷克請來最頂尖的古堡修繕師，從蘇州移了一座明朝花園來，又花了三年多時間，才算修繕出一個雛形。眼看著這舉國矚目的豪宅就要落成，全國人民也都陪著富豪翹首以待。可房子剛落成，家私還沒搬進去，一紙訴狀就來了。富豪進去后，就沒有再出來。於是，這宅子就又空了下來。

喬飛明搬進這座大宅的時候，有許多政界名流大捧著的風水大師公開發了言論，不出三年，喬飛明也要倒台。

三年過去了，喬飛明的光翼集團資產增長了十倍。

「看過這陣仗，是不是覺得Miss周家那頓飯簡直拿不上檯面？」夏璇對著華年咬耳朵。

華年搖頭笑而不語。樂寶總說夏璇嘴裡最多的就是別人的壞話。夏璇看華年不搭話，轉頭和坐她身邊的顏順昌找話聊去了。

今天有顏順昌在倒是出乎華年的意料。喬飛明今天請的人除了公司戰略投資部以及董事會幾個頭頭，便是幾位他投資上常來常往經常一起合作的朋友。顏順昌怎麼混在了投資人的飯局上？華年好奇。

華年聽夏璇和顏順昌打招呼，顏順昌微微頷首，叫了聲夏總。

夏璇咯咯笑起來：「哪敢在您面前稱總？今天在這看到您，您是已經被喬總拉進什麼項目來做了股東了？」

顏順昌聽著也笑了起來：「果然是周總一手帶出來的，嗅覺這麼敏銳。」

華年聽這話的意思是顏順昌已經默認了，心裡不禁又贊了喬飛明一下。她早就覺察出光翼有意與顏順昌合作項目，只是沒想到已經談成。顏順昌這一進一出，公司雖然並給了喬飛明，喬飛明看來卻是沒拿出一分現錢來，怪不得光翼集團越做越大，喬飛明簡直就是條貪食蛇。華年想到貪食蛇這個比喻，眼睛里不禁有了笑。冷不防，就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杜華年，你來說說對圓圓中國和圓融這兩個案子的看法？」是喬飛明點了她的名。

華年雖然早已經為這次發言準備了千萬次，但這樣沒頭沒尾冷不丁地被點名，心裡還是怵了一下。在假裝鎮定這個方面，華年並不是特別有天賦，但幸好在家裡鏡子快被她照破之前，在表情控制方面已經有了不小的成效。華年可以想象出她現在的眉眼是不動的，看著必定是十分嚴肅十分專業的。華年娓娓道來：「關於投資前景，圓圓美國的估值目前已經達到千億美金，然而圓圓中國和圓融估值卻都只在五百億人民幣上下徘徊。截至2010年為止，中國人口佔全球人口的19%，單單從人口紅利來說，圓圓和圓融的業務並沒有完全打開，還有很大的空間。另外通過中國平台，有效輻射東南亞國家也是十分可能的。在這裡，我就暫時不做未來價值的無效估算了，對於一家大黑馬企業，這樣的估算都是毫無意義的。我只能說，以成功企業為參考模型來看，未來這兩家公司是有可能成長為圓圓美國這樣的巨無霸企業。」

「圓圓美國的業務到底有什麼特別？為什麼能迅速成長為千億美元集團？」喬飛明問。

「任何一個產業變革，都只是為了提高效率。淘寶、微信、滴滴、攜程哪一家這樣成功的巨型企業，不都是因為一個關鍵點上的改革，大幅提高了傳統行業的效率而獲得最後的大成功？我認為，圓圓和圓融就具備這樣的潛質。隨著人工智慧的進步，傳統的許多行業都要遭受一次無情的淘汰。未來零售的變革方向一定在無人銷售上。無人銷售一直無法實現，並不是單體設計不合格，而是實現這個最需要的是一個後方的大平台，還有比光翼這樣的企業更合適做這個未來的平台嗎？當年光翼集團抓住了新興的互聯網行業這個契機，現在絕對不會錯過未來人工智慧這個契機。」華年說到這裡，看到喬飛明微微點了點頭，心裡大受鼓勵。她突然想起了若飛公司員工每年過年跟著若飛去上香時打了雞血的那副模樣。她現在就是這樣，心裡自然涌動出了一股壯闊之氣，好像自己真的在指點江山似的。她大約也是被打了雞血了。華年想。

「接下來我們具體分析一下圓圓中國和圓融實際操作的可能性。」華年繼續說，「我們可以看到，圓圓中國和圓融是兩家同基因的公司。兩家公司的經營模式孿生雙胞，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連手機操作界面、店面裝修風格都十分接近，造成客戶識別度特別低。我這裡有份市調報告，79.6%的用戶認為圓圓和圓融是一家公司。圓圓中國脫胎圓圓美國，圓圓美國針對全球市場採取直營模式，但在中國市場卻有些特別，因為政策原因，圓圓在中國市場是通過獨立合資子公司圓圓中國控制的。圓圓美國占股圓圓中國40%的股份，其餘60%股權在投資機構以及一些企業合伙人手裡。也就是說，圓圓中國相對圓圓美國其實是獨立存在的。而圓融的股權結構就更加簡單清晰，前三輪拿的都是大機構的資金，創始人團隊佔45%，其餘55%在投資機構手裡。也就是說這兩家公司的大股東都是基金。而對於基金，投資回報率是第一位的，那麼在這次收購案中，可談性就高了很多。」

華年一邊說一邊使眼色讓喬飛明的管家把她預先列印好的報告分發給在座的人。

華年看到位置上的人開始窸窸窣窣討論了起來，坐在喬飛明左手邊的一個五十歲開外看著卻十分黝黑健壯的男人突然問華年：「我看到過一個創業團隊，2014年出來做手游，2015年轉型做『O2O』，2016年又去做VR，2017年轉型做人工智慧，你怎麼看？」

這人怎麼長得和她在一些民國舊畫報上看到的黃金榮一個模樣？華年看了他一眼，毫不客氣地回答：「我只看數據說話。這就是圓圓中國、圓融的難得。兩年時間，圓圓中國、圓融營業額翻了兩百多倍。好行業千萬萬，好公司就那麼幾家。」

「新零售模式出現，勢必帶來大量的人工被淘汰。面對這些淘汰下來的工人安置問題，你是否考慮過政策風險？」那位黃金榮先生再問。

「我覺得投資很難從主觀上去看需求。淘汰是必然的，這是個協商的過程。自從互聯網行業出來后，多少傳統行業死亡了，但難道因為要流血，就不變革了嗎？社會就不進步了嗎？日本因為沒有抓住這次世界的互聯網浪潮，在國際上倒退了多少？難道我們要步後塵？」華年依舊一步不退。

黃金榮先生一直盯著華年，聽完她說完這番話后，對著他身邊的喬飛明說：「你們公司怎麼個個都像一匹狼？」

喬飛明笑著說：「華年，你還不認識吧，這位是拓石基金中國區老大汪雷波。」

華年一聽腦子立刻像被電流扭住了一樣。黃金榮居然是汪雷波？拓石是全球排名第二的基金公司，汪雷波這三個字她之前已經聽過無數次，是當著傳奇中的人物去聽的。這樣中國投資界牛耳的人物也就只能出現在喬飛明的飯局上。

華年拿眼瞧汪雷波，汪雷波也正看著華年。他說：「對於一個不確定堅持多少年才能成功的公司，我想對任何一個投資人來說，都不會有太大的興趣。」

華年眉毛一挑：「前幾年，我遇到個有趣的事情。我大學畢業后要辦信用卡，選擇很多，我一時決定不下來，後來有家信用卡公司找我說，辦他們家的信用卡可以只花十元錢看一場電影，那個時候我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看電影，於是我就辦了。後來我推薦給我認識的朋友們，朋友們也都辦了。我前幾天仔細看了這家公司的數據，果然，一張電影票讓一家銀行興起了。我一直在想光翼支付還沒打進哪個行業，好像目前體量最大的就是新零售了。」

「這個小姑娘，有話就不能好好說？」喬飛明笑著鼓了下掌。

華年鬆了口氣，她剛才是說中了關鍵點了。這才是她的殺手鐧。這些日子的廢寢忘食沒有白費，華年心裡大定。這些日子，她做得最多的工作就是研究光翼集團的幾大核心業務的數據。這些年，光翼除了本行電商平台外，又大量收購了遊戲、影視、旅遊、出行，商業地產等等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公司。這些公司的業務看著十分龐雜，似乎每個業務都是中心，這些業務又似乎在每個領域都風生水起，然而剖開細看，收購的軌跡似乎都有一條主線牽著，而這條主線，華年發現就是這幾年光翼飛速發展的貨幣支付系統。每個光翼收購的公司都在第一時間完成了光翼的支付系統的嵌入。速度之快，規模之廣，讓華年吃驚。還有什麼比控制人的貨幣支付習慣更大的生意？這是所有生意的終極。人們支付習慣終究要改變，紙幣總有一天會被淘汰。帶一隻手機走天下，隨著互聯網更廣泛普及，在不久以後就會實現。或許將來會出現代替手機的承載，然而這並不影響光翼，只要牢牢控制了貨幣支付習慣，還有什麼不是盡在掌握中的？這是所有核心業務的核心。喬飛明要打造的是一個互聯網金融王國。這才是喬飛明天大的野心。而華年剛才舉的那個例子已經說明了這一切，這是最生動的比喻。她相信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懂她在說什麼。她沒有機會參與的高層會議必定是已經討論過這個決策無數次。華年不用言明。說話留三分白，她為自己的高明得意。雖然她還是為喬飛明的那句小姑娘在心裡嘀咕了一下，可她知道喬飛明的那聲鼓掌是對她的最大肯定。

Miss周也笑了：「華年還是小朋友，周末來家裡吃飯也穿這麼正式，汪總別介意。」Miss周一邊說一邊笑著對汪雷波舉杯。華年第一次見Miss周這樣的笑容，這笑容華年很熟悉，是小區門口發傳單的房產中介的，是一戶戶敲門推銷新款治脫髮產品的銷售員的。果然每個人都會這麼笑的，只看對著誰。

汪雷波和Miss周輕輕碰了下杯子，從桌子底下掏出一個邊角都磨出毛邊來的公文包，把華年的報告往裡面一塞，然後突然地把身子往後一仰，笑著對全場的人說：「今天倒是沒白來。」

所有人都笑了。這筆生意要成。華年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