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掌和糖果

巴掌和糖果

■巴掌和糖果

「威逼利誘」這手段果然古人今人通用。

飯局安排在黃浦江邊上光翼集團的一個私人會所里。會所雖然不在正外灘,黃浦江景緻卻盡收眼底。光翼地產組找到的這個好地方,本來只是一個破落的小樓,如今卻已經被改造得和水晶宮一般。華年聽樂寶說起過這裡好幾次,光翼重要的飯局大都安排在這裡。

華年早早就到了。無事可做,就站在窗口看風景。她和樂寶初到上海的時候,樂寶拉著華年的手說,站在那上面看這下面的人是不一樣的。那現在的樂寶,現在的她們,算是站在這上面了嗎?波光瀲灧的黃浦江沉默地對著華年的這個問題。

樂寶還在忙碌著。餐巾,餐具,各式的酒杯都已經按照嚴格的標準擺放,鮮花卻還沒有到,急得樂寶一分鐘一個電話催。樂寶說Miss周十分注意吃飯的環境,每次樂寶都要提早一個小時到吃飯的地方。樂寶十分細心,次次穩妥,華年時常聽到Miss周公開誇獎她。

晚飯時間快到了,陸續已經有人來。華年看樂寶與他們十分熟悉,又注意聽她稱呼他們的姓,便猜出其中一位四十齣頭的男子便是空鏡集團董事長顏順昌。顏順昌看著十分斯文和順,穿著一件半舊的藏青色翻領夾克衫。華年有些吃驚,顏順昌實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把他往大街上一放,便再也找不出他來。這樣的顏順昌,是怎麼白手起家把空鏡做到上市公司的?聽說十年前他創業之初,只有一張二手桌子兩個員工。

樂寶笑著招呼大家落座,一一斟上了茶,又開了紅酒醒著,冷盤更是上一盤,說一盤的故事。「這玫瑰鵝肝是喬總特別從法國定來的,聽說這些鵝是從小喂著玫瑰花長大的,這鵝肝天然就帶著玫瑰花的香氣。您們快嘗嘗。」大家連忙客氣謙讓。

樂寶又說:「喬總和周總還在上個會上,是美國一個基金公司的老總,大老遠親自跑來就為了這幾個小時。喬總就怕耽誤了這頓晚飯,還特別把會議也安排在了這個會所。剛剛他已經說了,他不管了,要求十分鐘內必須結束會議。喬總和周總囑咐我,一定要把他們十萬分的抱歉帶到,他們到了就先罰酒三杯。顏總您先喝點熱茶,用點小點,歇一歇。」

華年聽樂寶提起喬總,她沒想到喬飛明今天也來。距上次與他談話已經一年時間,這些日子,她只遠遠看過他幾眼。

顏順昌對著樂寶微微一笑說:「不打緊。」又笑著指著華年問,「這個小姑娘看著也是你們公司的秘書?」

「還沒給顏總介紹,這位我們戰略投資部的新晉投資人杜華年。」樂寶回答。

顏順昌對著華年微微點點。華年趕忙對著他一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還好他已經轉身與他帶來的幾位說話去了。

又過了大約半個小時,門口才響起一陣腳步聲和一個人的聲音,正談笑風生地在說一個關羽的什麼故事。她聽出來正是喬飛明的聲音。樂寶已經連忙站起來去迎。華年想著要再見喬飛明,竟不知道是該站著好坐著好還是去迎接好。正想著,喬飛明已經被一大群人簇擁著走了進來,Miss周走在他身邊最近的位置。

喬飛明剛邁進房間,就快步走到顏順昌面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說:「讓顏總久等了,該罰該罰,一會兒我先喝個三杯賠罪。」喬飛明說話神態十分儒雅。華年看他這次穿了一件淺藍色的亞麻唐裝,風度氣派看著更加不像一個生意人。

顏順昌笑著說:「自己愛喝酒,還說罰?誰敢罰喬總您呀?」說完就拉著喬飛明坐在當中的主位,自己在旁邊陪著坐下。Miss周則被喬飛明拉著在旁邊坐下。

樂寶悄悄走到華年身邊,拉著華年站起來,在離喬飛明最遠的位置坐下。華年感激地握了下她的手。

席間,華年當然是局促得很,一句話也不敢說,眼睛只盯著Miss周吃飯的動作,有樣學樣,生怕自己出了什麼丑。倒是樂寶很是左右逢源,總是能在恰當的時機插上些許句俏皮話,每次總能引來眾人的一陣笑聲。Miss周看著也並不怪她多話,倒多有鼓勵之意。她自己卻是除了專業方面的討論,在閑聊上不肯多說一句。過了許久,華年才放鬆下來,低頭吃菜,耳朵也才警醒起來,留心去聽大家討論的事情,果然處處圍繞著顏順昌的空鏡。

空鏡這個案子果然十分複雜。空鏡是一家新興的電商企業,顏順昌作為企業創始人,許多財經媒體對顏順昌互聯網商業成就方面的評價都十分高,稱他為互聯網思維第一人。只是這幾年,空鏡在A股市場上表現並不是十分穩健,幾次在股票市場上大起大落,外面的風評最近也有了不好的傾向。好幾次華年在辦公室里聽人提起空鏡,都說財務狀況不是很好。雖如此,華年清楚,光翼這次是下定決心一定要拿下空鏡的。拿下空鏡,等於光翼幾乎完成了國內電商渠道80%以上的合併。以後電商這個行業便牢牢握在光翼手裡了,所以,空鏡對光翼的重要性不只是賬面上的,而是在更高的戰略層面。

只是這次,光翼的對手不是那麼容易對付。風險投資界數一數二的新陽基金居然也在盯著空鏡是華年剛剛聽到的一個關鍵點。原來新陽董事長曾經是空鏡的老董事,是空鏡最早一批的投資人,與空鏡有著深厚的感情。空鏡要是賣給新陽,那肯定是一次和平的買賣,管理層不用走人,公司不用大動,和平交割。可是若空鏡賣給光翼,按照光翼的一貫做法,一定會給管理層大換血,空鏡到時候一片血光是避免不了的。光翼收購空鏡的目的與新陽不同,新陽只是想要空鏡的利潤,而光翼首要的卻不是為了增加利潤,而是需要空鏡從渠道到資源全方位融入母集團,讓光翼可以達到產業壟斷。然而,這種融入是要付出血的代價的。

華年看喬飛明一晚上從坐下來就開始對顏順昌都是居高臨下似的窮追猛打,得理不饒人,看著就是要把空鏡生吞活剝掉的樣子。幾次甚至提到了空鏡極其敏感的外債問題。空鏡近期為了托市,已經數次外借了大量的資金。這樣關係到公司生存根本的隱秘消息,喬飛明是怎麼拿到的?華年好奇。另外一方面,華年也越聽越明白。喬飛明雖然不客氣,其實卻是在加價,只是他的這個加價不是普通的加價,而是在用一種非常霸道的方式在加價。打人一巴掌,必須給三顆糖吃。從小若飛就是這麼說的。這喬飛明實在厲害。「威逼利誘」這手段果然古人今人通用。華年想。

然而,威逼利誘雖然向來奏效,這世上還是有粉身碎骨渾不怕的人的。華年心裡默算,按喬飛明現在給出的條件,顏順昌在光翼獲得的個人利益已經遠遠超過新陽了。顏順昌要做的事情便是狠心,忘記當初那些隨著他一起打拚的人們。可是顏順昌就是沒有鬆口。

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到底在哪裡?這些日子在投資圈看到的、聽說的各種事情從華年腦子裡一一冒出來。如果她是喬飛明,她還會打顏順昌哪裡?據她所知,新陽作為一家投資機構,吃下空鏡這麼一家大公司,絕對不會拼它一家之力去做,新陽自己最多購入三分之一。這是投資公司收購和企業收購的區別。基金考慮最多的還是賬面,一般的基金收購,會找幾家合作的基金公司一起做,這樣第一分攤風險,第二找下一輪接盤也多幾個出路。而企業,不僅從戰略還是從資金上,往往可以完成獨立收購。如果按照這個規律,這次對空鏡的收購,新陽背後的資本結構必定十分複雜,起碼比光翼複雜。那麼,協同幾家基金就需要一定的時間。統一想法,法律文件製作的時間都需要時間。所以在時間上,肯定比光翼要慢上許多。然而,在這場戰鬥中,最緊迫的就是時間。要是抓住這一點狠狠打,或許會是個最大的突破口。華年想到這裡,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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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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