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遇危險

第三章 初遇危險

第三章初遇危險

第二天一早,德羅向上司報告了自己昨天的工作,出乎他意料的是,意大利佬居然和顏悅色地聽完了他的彙報。德羅正在奇怪時,意大利佬告訴他:「德羅,你的這個案子現在已經不歸我管了。上面要我把檔案轉給NSA,他們想要和你談談,我猜他們是想讓你繼續跟這個案子。」說完以後,遞給他一個沒有開封的信封。

「NSA?國家安全委員會?這個案子這麼重要?」德羅不由得有些吃驚。國家安全委員會,簡稱NSA,是直接向總統彙報的數量極少的專門委員會之一。它負責偵緝和消除對美國國家安全最可怕的威脅,它的權力大得嚇人,凌駕於所有特工機構之上。沒有人清楚它的內部結構和運作方式,雖然對外公佈的領導人是參議員米索拉菲勒,但是大家都認為它的真正領導人絕不會是那個以遊艇和性派對著稱的花花公子。

1974年通過的《國家安全法案修正案》隱藏了一個沒有對外公佈的秘密附加條款。這個條款保證了國家安全委員會的經費由總統直接審核,而無需通過國會的討論批准。這讓NSA在這十幾年中發展到了驚人的規模。雖然它從來都不會在陽光下行事,但是越來越多的關於NSA手法毒辣的傳言還是慢慢流傳了出來。一個信條在特工中越來越得到認可:「千萬不要惹到NSA。」

德羅當然也不想為了一件案子給自己惹上什麼麻煩。於是他按照意大利佬信封里的號碼撥通了電話。電話通了,一個柔美的聲音響了起來:「你好,德尼爾貿易公司,請問有什麼可以為你服務的。」

「你好,我是哈里森加工廠,我和德尼爾小姐事先約好的,是關於合同號為N2487的出口協定的。」

「合同N2487?請等一下。嗯,是關於運往德國的NP43876零件的合同嗎?」

「不是,是關於運往阿爾及利亞的那批編號為C1303的室內裝飾材料的。」

「C1303嗎,好的,請等一下。」

一聲咔嗒聲后,另一個女聲響了起來:「請說出你的身份驗證號碼,以及口令。」

手續很多,不過德羅沒有不耐煩的情緒,因為他知道小心謹慎對於一個特勤機關的重要性。德羅認真地按照電話中不同人提出的要求一一照辦,最後電話終於從迷宮一樣的前台中接了進去,到了目的地。一個深厚的男中音響了起來:「你好,德羅探長,我是NSA本次項目的負責人凱倫。從現在起我全權負責這個案子的指揮,相關的授權文件你可以在內部信息庫中調閱。我希望你能夠繼續負責這個案件的實地偵查,但是一切的進展無論大小,你都要,且只向我彙報。」

「是的,長官。」德羅於是詳細彙報了目前自己的進展,最後小心地提出需要帶兩個人一起去密道查看——他還不清楚自己這個新上司做事的風格——結果凱倫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要求。

看來凱倫派來的兩個人不是隨便指定的,其中的一個高個兒馬丁用了十幾分鐘,就手腳麻利地將老比利的保險櫃輕鬆打開了。德羅馬上看到了碧利斯所說的那副金色手套。和手套在一起的是一個小玻璃瓶和一小捆大蛇房間中看到過的那種黑色的蠟燭。德羅讚賞地拍了拍高個兒的肩膀,心裏不由有些好奇和高個一起來的那個中年男子休斯又會有什麼樣的本事。

德羅伸手摸了摸手套,發現它的質地很奇怪,看起來金光閃閃好像是有些金屬的味道,摸上去的時候卻是柔軟異常,德羅的手指剛剛觸到的時候,手套還微微一彈,好像是有生命的小動物一樣。

德羅試着將手套戴上,發現這東西一上手立刻就緊緊地將自己的手包裹住。更神奇的是這副手套好像可以自動調整大小一樣,過了幾秒鐘它就無比貼切地將德羅的手包裹着,就像長在德羅的手上一樣,讓德羅在活動中感覺不出任何的不靈便。但麻煩的是,手套一戴上就脫不下來,最後還是碧利斯試着蘸了一點小玻璃瓶中的液體點到手套上,這副奇怪的手套才像是被煙頭燙過的水蛭一樣收縮扭曲著從德羅的手上滑落了下來。

德羅越發地慶幸自己從凱倫那裏要了兩個幫手,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知道還有多少古怪在後面等著自己。

再次回到大蛇房間的時候,德羅和碧利斯發現大蛇雕像不知何時已經恢復了最初的模樣,只有地上靜靜躺着的、已經被壓得變了形的可憐手電筒還在提醒着他們這個房間的兇險。

剩下的事情顯得順理成章。德羅和碧利斯再次激發了大蛇裝置,然後德羅試着將手套套在一隻電筒上伸過去。大蛇的嘴沒有合上,德羅一直特別留心的大蛇毒牙也沒有任何活躍的跡象。

德羅放心了:「親愛的碧利斯小姐,也許我們就要接近謎底了。」說着,他伸手握住大蛇舌頭上仙草形狀的突起用力一扳,大蛇雕像的眼睛突然又亮了起來,然後壁爐旁邊的一面牆壁突然滑開,露出了一段向下的台階。

碧利斯說:「我明白了,原來我當時聽到的咚咚聲是我父親下樓的腳步聲。」

德羅抽出自己的柯爾特手槍細細檢查了一遍,然後對碧利斯說:「碧利斯小姐,我們要下去調查一下,請你在這裏等着我。如果我在三個小時后還沒有回來,就請你到郡警局去報案,幫我們申請支援。」

這時房間門「嘭」地一聲被猛地推開,大家眼前一花,一陣風過,一個人冒了出來。剛一站定,這個人就一把揪住德羅的衣領將他拽到自己的面前說:「老夥計,如果沒有記錯,我應該已經有三個月沒有在你面前出現了吧。」

德羅看着這個傢伙,對其他兩個警員揮揮手,讓他們將已經拔出的手槍收回去。他在心中不由得罵了一聲:「該死,我怎麼把這個傢伙給招來了。」然後,帶着一點無奈,說道:「三個月零五天。」

碧利斯站在旁邊端詳起這個不速之客:這是一個瘦高個的亞裔青年男子,上身穿着一件式樣時髦的粉紅色意大利襯衣,下面穿了一條質地明顯很不錯的黑色皮褲。面相俊朗,嘴角輕輕含笑,兩隻眼睛中閃爍著放蕩不羈和嘲弄的光芒。

德羅說:「我就知道這種離奇的現場肯定是少不了你的。你已經結束休假了?」

安德魯轉身對所有人點頭行了一個禮,然後轉過來對德羅懶懶一笑:「我是專門結束休假回來的。一個好的兇案現場如果沒有一個好的法醫來勘查一番,豈不像是就著最劣等的松子酒吃法國大餐一樣煞風景?」

德羅說:「你現在才出現,想必是已經看過現場了?」

一聽到關於案情,安德魯原本站得鬆鬆軟軟的身體馬上繃緊起來,身上的慵懶之氣瞬間蕩然無存,他面帶驕傲地對德羅和碧利斯說:「我可以保證這棟建築中除了這個房間之外的所有角落都已經受到了全美最詳盡的法醫勘查。」

德羅說:「安德魯,你有什麼建議?」

安德魯說:「我覺得我們應該一起去找那個東西。」

德羅揚起眉毛,嘿嘿一笑:「你果然是安德魯。」

在旁邊聽着的碧利斯聞言卻不由有些吃驚:「你怎麼知道我們是在找一個東西?」

安德魯說:「因為你父親的手,碧利斯小姐。現場沒有任何掙扎的痕迹,所以你父親應該是在意識迷失或者是機體被麻醉后的情況下遭遇不幸的。但是他的手的姿勢不是自然死亡后的樣子。通常在意識迷失或者是機體被麻醉后肌肉是鬆弛的,按照現場的姿勢來看,死者手臂和胸廓的夾角應該是五度左右。但是實際現場勘查的結果是,你父親的手和軀幹的夾角是七十一度,這就是我們法醫所謂的『不自然的手』。也就是說,你父親是在失去活動能力后被人擺弄過的。從現場看,兇手並沒有想要把你父親的死亡偽裝成意外或是自殺的企圖,那麼他再次擺弄你父親的身體很大程度上是可能想要趁你父親活動受限而找什麼東西。所以,綜上所述,我冒昧地得出了我的推斷。」

說完,安德魯轉向德羅,原本筆直的身子突然又再次變得鬆鬆軟軟,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狡黠的笑容:「另外,你們把這個房間弄出來一個秘道口,應該也能夠支持我的判斷吧。」

德羅掃視了一下房間中的人,對安德魯說:「既然你已經了解了情況,我們就趕快下去吧。這兩位是上面派來協助我的馬丁警官和休斯警官。」

碧利斯上前了一步對德羅說:「我要和你們一起下去。」

德羅搖了搖頭:「這恐怕不行,碧利斯小姐。」

「我要親手抓住殺害我父親的兇手,請讓我和你們一起下去。」

「不行碧利斯小姐,下面情況不明,也許有危險,你下去的話會影響到我們的工作,還是請你在上面等待吧。」

碧利斯轉向安德魯,後者也是一副愛莫能助的表情。而馬丁和休斯則面無表情。

碧利斯一聲不吭,突然滑步上前,對着德羅面門就是一個狠狠的騰空后橫踢。德羅一驚,想要閃開已經來不及,於是只有迎著碧利斯的來勢用手臂將碧利斯的右腿擋開。碧利斯彈開,落地之後勢頭不減,馬上就勢又是一記迴旋踢。德羅根本沒有時間反擊,只有再次躲閃,一時間雖然說不上狼狽,但也實在是有幾分忙亂。碧利斯這幾下兔起鶻落,其他三個人也來不及有任何反應。最後,碧利斯一個乾淨利落的上步劈掛,將德羅逼到牆角,右腿穩穩地停在德羅鼻尖前面,「你現在改變主意了嗎?」

安德魯在旁邊輕輕吹出一聲口哨,搖頭鼓掌。

德羅不說話,用眼神示意碧利斯向下看。碧利斯順着他的視線看下去,一支柯爾特手槍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德羅手中,槍口直指碧利斯的心臟。

碧利斯一愣,收回了自己高高抬起的右腿,低頭片刻,然後抬起頭看着德羅的眼睛,柔聲說道:「求你了,德羅警官,讓我和你們一起去吧,求你了,這對我很重要。」

德羅還是搖搖頭,說:「對不起,碧利斯小姐,我不能帶你去,我不能將你帶到危險之中,我是警察我有義務去冒風險,而你是我要保護的市民。」

碧利斯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紅了起來。

其實碧利斯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樣。自從在那次考古中母親死亡后,碧利斯就認定是父親對工作的狂熱害死了母親。很長一段時間,碧利斯都不和皮特說一句話。雖然後來隨着年齡的增長碧利斯慢慢和父親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和解,但是總有一層看不見的隔膜阻隔在父女之間。

所以這次聽到比利的死訊,碧利斯一開始也只是覺得震驚,直到她趕到了現場,看見自己父親的屍體,她才忽然意識到這個世界上自己唯一的一個親人也已經離自己而去了。

突如其來的別離讓碧利斯看見了很多自己以前刻意迴避的東西:小時候自己躺在父親懷裏那些開懷大笑的樣子;自己每一個生日收到的精心挑選的禮物;運動會受傷骨折后,父親開了一天一夜的車專門從羅斯切克趕來,在自己蓄意製造出的冷漠中尷尬而無微不至地照顧自己;父親退休回家后,每天給自己打電話時那種好像有很多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的語氣。

碧利斯突然覺得自己內心深處某個地方輕輕痛了一下。

所以她要和德羅他們一起去找出兇手。更重要的是,她模模糊糊地感覺到,在這個過程中自己有可能了解到父親身上許多隱藏多年的秘密:他神秘的往事,他的考古,他的朋友。而且碧利斯隱隱覺得母親三十年前的意外死亡也和父親的離奇死亡有關係。

於是碧利斯什麼話也沒有再說,只是咬着嘴唇用懇求的目光看着德羅。

德羅看着自己面前那雙閃動着堅韌和懇求的眼睛,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以前的那個自己,那個在阿富汗戰場上想要和華萊特上尉一起去赴死的自己,那個濃霧的早晨,自己的眼睛應該也是一樣的堅韌和懇求吧。

這時安德魯也開口了:「德羅,我覺得或者下面我們會有一些只能依靠碧利斯才能解讀的線索,你看……」

德羅不說話,收起手槍,輕輕撥開在自己面前的碧利斯,走到馬丁和休斯面前說:「你們兩人中必須要留下一個人看守這裏,以避免我們回不來。」

馬丁和休斯小聲商量了幾句,然後休斯說:「長官,我留在這裏吧,馬丁擅長開鎖和爆破,他和你們一起下去比較有用。」德羅點了點頭,向馬丁做了一個簡明的手勢,讓他走前面,然後示意安德魯和自己一起跟上去。

「你只能走在我們的後面。」經過碧利斯身邊時,德羅嘴裏小聲蹦出一句。

碧利斯一愣,原本有些失神的眼睛露出驚喜的光芒。安德魯轉身回來,塞給她一把小巧的電筒,然後扭頭搶在德羅前面下了密道。碧利斯趕緊跟上兩人的步伐。

密道設計得很巧妙,雖然可以利用的空間不大,但德羅這樣的大個子一點也不覺得狹小。進了密道之後,馬上就是一個拐彎,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空空的房間。出乎大家意料,裏面沒有任何東西。馬丁目測了一下房間的大小,說:「這個房間中肯定還有其他的通道,我們要找找暗門在什麼地方。」

房間不算小,角落中有一個固定在地面上的角櫃,西面的牆上有一副以五月花號為主題的壁畫。再普通的物件在這個房間中出現,都會透出一絲詭異。所以,德羅和馬丁對着這兩個物件仔細地搜索起來。

這時德羅突然聽到一陣低沉的響聲,他抬頭一看,房間的東面牆壁正在緩緩劃開,一條通道從牆壁後面露了出來。這時候,德羅好像聽到了什麼,他叫了一聲不好,飛快地跑回拐彎處。果然,他發現他們進入的秘道口有一道閘門正在下降。門外等候的休斯也發現了這個情況,但是他看起來束手無策,慌忙之中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德羅顧不得多說什麼,一個箭步竄上去,緊接着貼地向前魚躍,想要在閘門關合之前阻止它。這時德羅看到身邊一條身影一閃,發現碧利斯竟然在自己撲向秘道門的同時也緊跟着撲了過來。由於距離過遠,德羅的手夠不著,情急之下,德羅將手中的電筒塞向門縫,想要將它卡住。誰知道看起來沒有什麼重量的閘門向下壓去的勁頭卻是雷霆萬鈞,就像是熱刀切黃油一樣輕而易舉就將德羅的特製警用大號電筒壓成了兩段。

兩個人灰頭土臉從地上爬起來,德羅上前試着推了推閘門,紋絲不動。他和碧利斯回到拐角后的房間,看着房間東面出現一個通道。德羅問道:「怎麼回事?」安德魯指著房間南面牆壁一個仙草樣的圖案苦笑一下,聳了聳肩。馬丁上前仔細查看了一番,然後神情嚴肅地說:「我們面前的通道雖然打開,但是這個拐角的機關只能關門,看來我們只有繼續向前走了。」

隨後,德羅又轉向碧利斯:「碧利斯小姐,現在我們只有用你手上那個備用的迷你電筒來繼續我們的探險了。」

碧利斯說:「對不起,我剛才沒有能夠將閘門關住。」

德羅說:「碧利斯小姐,從你和我們下來那一霎那起我們就已經是一個團隊了,所以所有問題都是我們大家一起來承擔的,對嗎?」

碧利斯笑了一笑,沒有說任何話,但她心裏有一點感動。

無可奈何,看來只有快點穿出去,找到秘道的出口了。

比一般人高大壯碩不少的德羅拈著小小的備用電筒在前面探路,活像安大略山裏面一隻叼著大馬哈魚的棕熊。馬丁、安德魯和碧利斯依次跟在後面。

暗門的後面是一條長長的迴旋樓梯。下來后,三人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很寬敞的所在:一條可以兩個人并行的道路彎彎曲曲地指向未知的前方,甬道的側壁上不時可以看見已經燃盡的火把,遇到拐彎處還有一些凹陷的空間,看起來既可以做儲存東西的場所,也可以作為狙擊敵人的絕好掩體。

安德魯天生就是一個不安份的傢伙,一邊走一邊對着甬道嘖嘖讚歎,好像他不是進入了一個可能蘊含着危險的所在,而是在林肯紀念館的大廳參觀一樣,不過由於剛才的事件,他倒是不敢輕易動手去碰這些東西了。

安德魯說:「看這些磚上的魯曼式花紋,我敢打賭,這個地道絕對是十八世紀的傑作。碧利斯,說不定我們在裏面可以找到那筆著名的國家寶藏呢!哈哈哈……」

碧利斯走在後面微微皺着眉頭沒有吭聲,說實話,她有點討厭安德魯。雖然安德魯對自己一直都熱情而禮貌,但是一直都是在學院或是研究所這種地方生活的碧利斯還是更習慣彼此間彬彬有禮,保持一份距離感的交往方式,碧利斯心目中的白馬王子形象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從黑色有框眼鏡後面射出智慧的光芒,修長的身材被一襲白大褂襯托得風度翩翩,性感的嘴唇中平靜地吐出拉丁語句子。

父親在世時曾說過自己不像是老皮特家的人。誰知道呢。是的,這個和五月花號一起來到新大陸的家族中,幾百年來每一代人的血管中都流淌著冒險的血液:波士頓傾茶、一分鐘人、西進、南北戰爭、美西戰爭、一戰、二戰……哪一次都有老皮特家的人的身影活躍其間。粗粗算下來,整個家族歷史中一共出了五位將軍、十二個探險家、十六個曾被全國通緝的大盜、十三個消防隊員、五個特技飛行員和一個登山冠軍,美國的第一個女飛行員和第一個女海軍潛水員都是出自這個家族。也許是愛冒險的人將自己的性命看得太輕,又或者是因為愛冒險的人很少有穩定的婚姻,所以漸漸地,這個曾經人丁興盛一時的大家族開始凋敝,到了皮特比利這一代,他還有七個兄弟姐妹;而到了碧利斯這一代,整個家族就只剩下三個人了——皮特、碧利斯、還有碧利斯一個遠方堂妹。「這個商業化越來越強的世界可供我們去冒險的地方越來越少了,所以我們老皮特家的人都約好要去另一個世界冒險了。」回憶起自己的家族時,老皮特常常有些傷感又有些自豪地說。這個時候,碧利斯總是毫不客氣地反駁:「我們家族給這個世界惹的麻煩已經夠多了,所以上帝將他們都叫回到自己身邊,好親自看管起來。」

繼承了家族中探險精神的皮特從小就從運動技能方面培養碧利斯,但皮特很快就無奈地發現,碧利斯居然喜歡看書勝過探險,雖然碧利斯的運動能力也很好,但就是心思不在這個上面。如果說老皮特家的性格是火的話,碧利斯的性格就簡直是一塊冰,永遠方方正正,永遠冷靜。後來碧利斯母親遇難以後,年幼的碧利斯更是覺得是父親的冒險活動害死了自己的母親,所以從此後她就只是蝸居在自己試管和書本的小天地中,一直念到了博士畢業。

這種心態也反過來影響了碧利斯。雖然一開始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但後來她也就慢慢習慣了。甚至有時候也抱着幾分玩笑的心理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是老皮特家的人,而是被接生護士錯抱了。

進入秘道以後,德羅就很少說話,而是集中精神將自己原本就超過常人數倍的感知能力用到最大,小心翼翼地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意外情況。晃動的手電筒燈光在甬道中切割出不停變換的明暗條塊,甚至安德魯也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一切都顯得很安靜,只有四人的腳步聲在甬道中共鳴回蕩,混雜成一曲含混不清的不詳歌謠。

碧利斯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興奮,不是緊張,而是興奮——一種即將面對危險,甚至是想要危險出現的興奮。難道過去二十多年中自己身上皮特家族的血液只是在沉睡?

正在這時,德羅突然轉過身來,將手指放在唇上,輕輕做了一個「噓」的動作。碧利斯和安德魯馬上停下腳步。德羅凝神聽了一下,輕聲說:「我好像聽到我們剛才走過的密道中有響動。」碧利斯說:「也許是休斯不放心我們,所以進來看看?」

馬丁說:「不會的,他的任務是守在密道口,他絕不會擅自進來。」

安德魯說:「無論如何,我們都應該當心一點,這個鬼地方,我越走越覺得有些邪乎。」

德羅說:「我還是有些不放心。馬丁,你沿着原路返回去查看一下,看看那扇閘門打開沒有,最好是能夠和休斯聯繫上。」

馬丁點了點頭,掏出手槍向後小心地走去。德羅對剩下兩個人說:「你們小心一點慢慢前行,我先到前面去探探路。」隨後,德羅向前小步跑了出去。

他的跑步姿勢很奇怪,每一步都是用前腳掌尖着地,而且不是踏向地面,而是輕輕蹭出去再搓向後方,這樣整個人就好像是在地面上不斷向前滑動——速度很快,卻不發出任何聲音。

要是德羅在FBI受訓時的教官看到他現在的跑步姿勢,一定會很滿意。

碧利斯和安德魯不會德羅那種跑步方式,所以雖然干瞪着眼睛卻只能小步輕輕前進。

向前過了二十米,拐過一個彎,碧利斯和安德魯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明亮的廳室中。房間北面靠牆的地方放着一個小桌子,上面擺着一盞大號應急燈和一個像打字機一樣的機器。桌子旁邊的牆上露出了一個小凹陷,裏面是一個保險櫃的鎖頭。先前衝過來的德羅卻不見人影。房間還有一個開口,裏面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見,和房間中的燈光相對比顯得陰森不測。

安德魯貼近出口的側面,靠在牆上,向著黑乎乎的甬道探一點臉,大聲喊:「德羅,你在裏面嗎?」

沒有回應。

安德魯和碧利斯正想抓起桌上的應急燈向出口前進,從甬道中突然傳來兩聲槍響。安德魯馬上跳了起來,抓起碧利斯的手臂就向前沖,「糟糕,不會是德羅出什麼事情了吧!」安德魯的神情很緊張,眉宇間只有為好朋友的擔心,剛才的輕浮慵懶一掃而空。

這時身後的甬道中突然又傳來馬丁的慘叫,安德魯和碧利斯焦急地對看了一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卻看到德羅從前面的甬道中沖了過來,他來不及停下說話,對着安德魯和碧利斯喊:「快去看看馬丁,要是他出了事我們回去的路就斷了。」

安德魯和碧利斯連忙跟在德羅後面猛跑起來,安德魯在德羅身後對他嚷:「剛才的槍響是怎麼回事?」德羅頭也沒有回,大聲說:「一個小麻煩,前面的密道中有防禦機關。」說話間,三個人已經到了密室后的轉彎處。德羅一揮手,安德魯和碧利斯心領神會地慢了下來,跟在他的身後小心地向前前進。

德羅和安德魯做出了一個交互掩護站位。德羅向房間中探了一下身然後迅速縮回來幾乎於此同時,安德魯採取半蹲位,貼著牆探頭向密室中準備射擊。這時一條身影忽然猛地竄到他們面前,安德魯沒有多想舉槍就射,那個人應聲倒地。安德魯剛剛想鬆一口氣,誰知道身影后又竄出一個人,因為距離太近,安德魯來不及反應,被新竄出的那個人用膝蓋狠狠地頂中了腹部,馬上就像是一根木頭一樣直直地倒了下去。德羅眼疾手快,在那個人影閃過地道轉彎處時開了槍,電光火石間黑影好像晃了一下,然後就消失在了拐彎的後面。

碧利斯將安德魯攙扶起來,安德魯用手中的槍將自己剛才射擊的那個人翻了過來,三個人不禁都驚呼起來:「馬丁……」德羅伸手摸了摸馬丁的脖子,對安德魯說:「他早已經死了,屍體被兇手當成盾牌來吸引我們的子彈。」碧利斯定睛一看,果然馬丁的脖子早已經被人擰斷了。他的臉被擰成正對後背,臉上還帶着死前的驚恐表情。

德羅說:「我們的退路已經被兇手堵死,而且在進口處還不知道會不會有兇手的同夥在等着我們。所以我們必須要快點向前走,爭取在兇手給我們造成更大的麻煩之前找到其他的出口。」

三個人重新向密道深處摸索前進,看得出來,馬丁的死讓碧利斯受到了一些震撼,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介入的事情好像是一個黑洞,它在帶走了她父親的生命之後,還會將她和其他人的性命也吞噬掉。

和之前一樣,德羅又一次走到前面,安德魯和碧利斯在後面不遠不近地跟隨。甬道中空間狹小,前面又有敵人在暗處。如果三個人走得太近的話,一旦對方突然發難,德羅他們帶着個沒受過任何訓練的碧利斯,一定會出現某種程度的混亂。而這個時候,哪怕是一瞬間的混亂也是致命的。

很快,三個人又回到了剛才返回的地方。一路上他們沒有遇到任何的危險,剛才跑到前面的兇手好像是在空氣中蒸發了,消失得無影無蹤。甬道好像永遠也走不到盡頭。碧利斯感覺自己都有些昏昏欲睡了,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一下身邊的安德魯,發現安德魯還是神采飛揚,一副永遠弔兒郎當,永遠不會疲倦的樣子。碧利斯不由得心中生出幾分佩服,剛才馬丁被殺死給自己帶來的影響不知不覺也小了很多。

槍聲再一次在前面響起,碧利斯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安德魯一把拽著向前跑去。原來讓安德魯和碧利斯在後面的安排,除了讓安德魯保護碧利斯之外,也有一個考慮就是一旦出現敵人,身手最好的德羅可以及時做出反應,拖住對手。而安德魯則可以跟上作為第二梯隊出其不意地增援。

不過他們的計劃落了空,德羅沒有能夠拖住敵人,安德魯趕到時,只看到德羅一個人若有所思地站在甬道中。

「他跑了?」安德魯問。

「是的,他一見你來了就跑掉了。他的身手很好,我不敢貿然去追。」

安德魯撇撇嘴:「德羅,你這個傢伙現在長胖了,越來越沒用了。」

碧利斯打斷安德魯的話:「難道我們就眼睜睜看着他跑掉嗎?」

德羅說:「我們在明,對方在暗,而且手上有武器,我們貿然去追的話風險太大。我的意見是我們先在這個房間中好好搜索一下,既然他在這個房間停留,那麼這裏必定有一些重要的東西。」言語中,德羅已經沒有了最開始的那種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禮貌,開始用對待自己夥伴的語氣對碧利斯說起來。

說完,德羅向著桌子看去。突然,德羅眉毛一挑,走近那個打字機一樣的怪東西仔細看了起來,之後又仔細看了看保險櫃的鎖頭,然後突然對安德魯和碧利斯咧嘴一笑:「四聯密碼機。看來我們哪都不用去,等著那個傢伙來找我們就是了。」

安德魯說:「他輸進去了?」

德羅說:「輸進去了。」

安德魯也咧嘴一笑:「哈哈,那我們就不用一直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碧利斯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問德羅:「你們在說什麼?怎麼我一句也聽不懂?」

安德魯哈哈一笑,將碧利斯拉到桌子前指了指:「四聯密碼機。」

「四聯密碼機?」碧利斯滿臉疑惑,轉向德羅。

德羅說:「我來給你解釋一下。這是一種二戰中發明和被廣泛使用的密碼機。它利用萊布尼茲的不對應性大數原理製成,在對明文加密之後隨機生成密文和一個破解子。整個密文的運算是單向的,和以前人們用的密碼機不一樣。在不知道破解子的情況下,人們是不可能只是按照符號邏輯學原理通過數學計算從密文中反推出明文的。因為它在工作時由四個獨立的密碼編程輪配合工作,對明文進行復性加密,所以叫做四聯密碼機。這個四聯密碼機是固定在牆上的,我剛才細細看了一下,它已經被改裝過了,加上了傳動裝置伸入到背後的這面牆中,所以它現在不再是一部密碼機,而是一部奇怪的鎖——一部依靠密碼來破解的非常複雜的鎖。」

碧利斯眼睛一亮:「也就是說,要是誰想解開密碼的話,首先要知道破解子,其次他還要知道密文,最後他還要會操作這台機器,用密文和破解子來反向計算出原來的明文也就是保險櫃的密碼,這樣才能打開這部鎖。天啊,這把鎖真是麻煩啊!」

安德魯在邊上一聲嗤笑:「你真是個大傻瓜。」

碧利斯雙手一攤,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德羅微微一笑:「碧利斯,這把鎖的主人自己肯定是知道密碼的,既然已經知道了明文,那麼還要去按照流程從機器顯示的密文中再把自己已經知道的明文解出來不是白費事嗎?」

碧利斯馬上明白過來:「哦,這樣說來這台四聯密碼機改裝成的鎖就只是一個心理戰術了?為的是讓人誤入歧途?」

安德魯又笑了一聲,擺擺頭作出一副此人實在是笨得無可救藥的表情。碧利斯知道自己提了一個傻問題,臉漲得有些紅,咬着下嘴唇不去理會安德魯,等著德羅給自己說下文。

果然,德羅拍了拍安德魯的頭,對碧利斯說:「這部四聯密碼機不是擺設。因為你父親也不知道這部保險箱的密碼是多少。」

碧利斯聽了,更加疑惑:「他也不知道密碼?這怎麼可能呢,這可是他的保險箱啊。」說着,碧利斯細細端詳起這部機器來。這部機器四四方方,上面有四個機械轉盤,下面有一個輸入用的老式打字機鍵盤。機器的右側有三排機械顯示欄,每一欄都可以顯示出數字和字母的組合,側面有一個可以拉動的把手,還有四個可以調檔的旋鈕,三個用德文寫着的選項分別是「加密/解碼」、「空置」、「破解子」。

德羅繼續說:「這種鎖的奧妙之處有三點:第一,經過改裝的保險箱和密碼機耦聯;第二,保險箱的密碼不是固定的;第三,這部四聯密碼機上的破解子是固定的。」

碧利斯說:「我明白了,這部鎖的密碼不是固定的。而我們將保險櫃激發到待開啟的狀態,保險櫃的密碼鎖在某些裝置的幫助下隨機產生一個開鎖密碼。同時和保險櫃耦聯在一起的四聯密碼機也已經啟動,將這段開鎖密碼作為明文,並按照一個固定的破解子來進行加密,最後向使用者顯示出加密后的密文。怎麼,我說錯了什麼嗎?」

德羅吃驚地瞪着眼睛:「哦不,恰恰相反,完全正確。」

德羅想起自己在FBI受訓的時候還是花了一點時間才將其中的奧妙參透,沒想到碧利斯這個沒有接觸過任何特種器材的人,不過聽自己泛泛說了幾個要點就將這種鎖的開鎖方式正確無誤地猜了出來。看來羅茲獎學金獲得者的智商確實有過人之處啊。

安德魯這個時候已經拉了一下四聯密碼機上面的把手,機器一陣工作,然後最上方的機械顯示框出現了一排數字:W58ED89GTFH。德羅說:「這就是已經加密后的密文了,戰爭中人們是用打孔條帶做輸出裝置的,很明顯這台機器被人改裝過。」

安德魯說:「都是什麼時代了,還用這種老古董,直接用指紋鎖多簡單。」

德羅說:「考古學家是有自己品位的。」

安德魯又說:「不過,就算我們知道這台機器的原理也沒有用。我們不知道破解子,同樣破解不出密碼,拿不到東西。這樣守下去也不是辦法。要是那個傢伙一天不來我們守一天,一個星期不來,我們豈不是要守一個星期?」

德羅說:「別忘了,我們是警察,他是賊。我們不是單幹的,我們背後是整個州警察局的人力資源。」

安德魯說:「你是說我們從這個鬼地方中走出去后就申請支援,在這裏佈置監控?好主意。要是對方故意拖延個三五年不來呢?你可別忘了州警察局的慣例,二十四小時監視這種費力費人的事情從來沒有過超過半年的先例。」

德羅說:「那個時候我們的開鎖專家早就將這個保險箱打開了。」

安德魯說:「不錯,不錯,這麼久了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有趣的案子,你卻要我等上個三五天才能看到案情的下一步,你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碧利斯忍不住在邊上說:「你們為什麼不讓我來試試呢,或許我能找出那個破解子也不一定?」

安德魯一拍手:「哈哈,對啊!我剛才怎麼沒有想到呢。破解子多半是一個對碧利斯父親有特別意義的密碼組合,不然碧利斯父親不會記得那麼牢。」

德羅說:「好,你說,我來輸入。」

父親的名字?不對。父親的生日?不對。母親的名字?不對。母親的生日?不對。父母的結婚紀念日?不對。自己的生日?不對……碧利斯基本上把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短語都試了一遍,但是都無功而返。

安德魯過來安慰碧利斯:「沒關係,碧利斯小姐,大不了我們用德羅那個笨辦法也是一樣的。」

碧利斯不領情:「不行,我等不了那麼久。」

德羅說:「你再想想,有沒有你可能遺忘的短語。」

碧利斯又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說:「我想不出還有什麼可能了。」

安德魯說:「好了,那我們就分個工吧。德羅在這裏守着,我和碧利斯回去找支援。對了,碧利斯小姐,我知道銅匠大街上有一家咖啡廳的巧克力蛋糕很不錯,我們一起去吃一點怎麼樣?」說完,安德魯對碧利斯一揮右手,作出一個「請」的姿勢。

德羅說:「那家咖啡廳還賣點別的嗎?光是我知道的,你這個月就已經吃了不下七塊那種蛋糕了。」

安德魯眼睛一轉,正要反唇相譏,忽聽到碧利斯低聲喝道:「你們都安靜!我可能想到了。」德羅和安德魯立刻停止鬥嘴,轉向碧利斯,安德魯眨眨眼睛,「是嗎?」

碧利斯不理會兩人,走到四聯密碼機前將機器再次調到了「破解子」的輸入狀態,一字一頓地輸入」B&M&B」,然後對德羅說:「你再試試。」德羅立刻上前,一陣複雜的操作后,四聯密碼機將剛剛顯示的密文反向解出了一行明碼:ERT45G。安德魯湊過頭來一看,高興異常,「這次肯定對了,這和保險櫃鎖頭的位數一模一樣。」

然後安德魯搶著上前將明文輸入了保險櫃的密碼鎖中,然後瀟灑地一推按鈕,只聽到保險櫃鎖頭髮出一聲輕微的「咔嚓」聲,保險櫃打開了。

「鎖開了。」安德魯高興得一拍保險櫃,然後順勢來了幾步狐步舞,用一個歐洲中世紀宮廷禮儀動作飛快地打開了保險櫃。

「真是這個?」看到保險櫃打開,碧利斯沒有高興,反而有些吃驚。或者以前自己對父親的確是有些過分,不過媽媽確實是被他害死的,如果沒有他那次該死的探險……

德羅有些奇怪地發現碧利斯臉上非但沒有露出高興的表情,相反卻是一副傷感混合著憤恨的樣子。德羅想了一下,好像明白了點什麼。於是將四聯密碼機調到空置的狀態,然後轉過來對碧利斯柔聲說:「碧利斯,我們快點看看這尊女神像上有沒有什麼線索,好嗎?」

碧利斯轉頭看了德羅一眼:「當然,德羅警官。」然後走向保險櫃。

這時安德魯已經將美麗的少女黃金像拿了出來。真的就像碧利斯說的那樣,少女雕像栩栩如生,表情十分哀傷,好像剛剛遭受了極大的不幸,悲痛而堅貞的眼神楚楚動人,即使是安德魯這樣玩世不恭的人看到,心中都不禁湧上一陣肅穆和悲憫之情。

這時,德羅耳朵突然一動,他來不及多想,大叫一聲:「小心!」一把將身邊的碧利斯撲到在地,同時飛起一腳將安德魯踢飛向另一個方向。安德魯倒地后驚罵一聲:「見鬼,重色輕友!」只聽得少女雕像從安德魯手中滑出,「咣當」一聲掉到了房間中的地面上。與此同時,幾聲槍聲在三人背後響起,子彈直直射向三人剛才站着的位置。

德羅藉著撲倒碧利斯后落地的勁頭一個翻滾,就勢出槍上膛,一串子彈射向房間出口方向。混亂中,一個黑衣人身體一閃,躲入房間出口外的射擊死角。黑衣人在快要轉進死角前的一瞬間,反手一槍,正中桌上的應急燈,秘道房間頓時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碧利斯被撲到地上后和德羅摔開。正覺得頭暈眼花,突然陷入黑暗,不由得心中有些害怕。忽然感覺黑暗中一隻手從自己身後向自己摸了過來,碧利斯大吃一驚,正要反抗,這隻手已經繞上來緊緊地捂住了她的嘴巴。碧利斯又急又怕,使出全身力氣用右肘狠狠地擊向身後之人的肋部。身後之人猝不及防,強忍着劇痛微微悶聲哼了一聲,手上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放慢,用另一隻手將碧利斯攔腰攬起,然後一個翻滾用自己的身體將碧利斯緊緊護住。

這時,那人才趴在碧利斯的耳邊小聲而急促地說:「該死,我是德羅!」話音未落,一顆子彈就尋聲射來,打在了離兩人頭頂不到一英寸的牆上。碧利斯甚至能感覺到子彈在空中飛行時濺到臉上的氣浪。

德羅趕緊抱着碧利斯又是一個翻滾,把碧利斯緊緊壓在地上一動不動。房間中一片黑暗,碧利斯想像著那個殺手正在朝着自己走來,自己和德羅卻一動也不敢動。這時房間中間突然傳來一聲輕響,好像是誰在走路的時候踢到了什麼金屬物品。德羅一個貼地魚躍,在空中時向著聲響處連開三槍。前兩聲槍聲響亮,第三聲沉悶,然後聽到有人倉惶而去的聲音。碧利斯大喜,知道德羅將對手擊退,正覺得高興,卻又被德羅摸過來一下子緊緊摁在地上。

碧利斯一陣惱火,正要掙扎。這時房間中卻又傳來一聲輕響,隨之傳來一聲槍響,德羅一把放開碧利斯,一個魚躍,在空中向著槍聲的來源穩穩地射出一槍。一聲悶響,對方顯然又一次中槍,但對方反應也不弱,受傷的情況下還是很快出槍回射。子彈在甬道牆壁上劃過,然後正好將黑衣人的面罩劃破。碧利斯躲的位置剛好可以看見敵人的臉,她剛剛一抬頭,不禁大吃一驚,硬生生將一聲驚呼吞了下去。

這簡直就不像是一張人臉,而是上帝把一隻狼,一條蛇,一隻狐狸剁碎瞭然後加上一瓶威士忌揉出來的怪物。電光火石之間,碧利斯看到一張斗篷遮掩下的狹長臉龐,顴骨高聳,顯示著殘忍和力量的鷹鈎鼻子上面,一雙狡黠無情的眼睛冷漠地閃耀着,一道長長的刀疤從右臉一直劃到左臉嘴角,將他的臉上扯出一副詭異而可怕的笑容。這個男子根本就不像是一個有情感的人,而像一隻正等待着撕裂獵物的野獸。

斗篷男子很機警,在碧利斯看見他的一瞬間,甩手就是一槍,幾乎與此同時,碧利斯被一隻有力的手一下子拽到了旁邊。一顆子彈呼嘯著擊中了碧利斯剛剛所在的位置,濺出一顆火星。

再一次陷入完全黑暗中的碧利斯沒有乘機隱蔽,而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雖然剛才碧利斯和斗篷男子目光相交不過千分之幾秒,卻不禁被對方眼中的凶光嚇得渾身一顫,斗篷男子目光中的殘暴殺戾之氣好像是兩道冰劍,帶着一股寒徹心脾的恐懼將碧利斯死死釘在原地。

好幾年之後,碧利斯一想起這個眼神都覺得不寒而慄。這雙眼睛不像是人的眼睛,而像是一隻正等待着用自己的爪子將獵物的喉管撕破的野獸。

這時,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房間中瀰漫開來。漸漸地越來越濃,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移動,每個人都知道房間中的危險形勢:三個人都被逼在牆角沒有辦法向其他地方移動,而且對方的聽力很靈敏,只要發出聲音就會招來槍擊。但是每個人也都知道自己現在是處於有利的局勢:斗篷男子已經中槍,隨着時間的流逝,他會不斷流血,不斷虛弱,所以德羅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等待,有時候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特別是在處於危險境地的時候。

德羅不禁想起自己在阿富汗時的日子,那時候自己還是一個傻傻的菜鳥。有一次執行任務時遇到了塔利班的伏擊,躲在叢林中等待援軍時上司華萊特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可以害怕具體的東西,但是不要為了害怕本身而感到害怕。前者可以讓你事前想出應變的方法,後者卻只會讓你失去抵抗的意志。」

「華萊特」德羅在心中暗暗念著那個神奇男人的名字,心中湧起一陣混合著溫暖和傷楚的情感。

這個時候的碧利斯也在黑暗中想着自己的心事。說實話,在危險的敵人近在咫尺的時候還有心思想心事是很奇怪的感覺,但是基於對形勢判斷和德羅的信任而產生的安全感還是讓碧利斯不由自主地走神了。

今天對碧利斯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天。在這一天中碧利斯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卻又從某種意義上開始重新擁有自己的父親。碧利斯從來都不是一個喜歡哭哭啼啼的人,父親的死訊給她的也更多是震驚而不是痛苦。但是當碧利斯發現四聯密碼機的密碼居然真的是B&M&B時,碧利斯突然感覺自己的心一陣刺痛——碧利斯還記得父親和母親初次看到這行字的時候混雜着幸福和溫馨的表情。

但是現在,一切都只能存在於回憶中了。碧利斯不由輕輕做了一個嘆氣的口型。

其實大家等待的時間並不長,一共只有幾分鐘而已。但是每個人感覺自己像是已經在這個黑暗無聲、充滿了危險和未知的鬼地方生活了一個世紀了一樣。

幸好,斗篷男子很快打破了這種平靜。德羅聽到黑暗中某個地方發出一聲輕輕的咔嚓聲。德羅正在判斷自己要不要開槍,一顆曳光彈突然在房間中亮起。三人猝不及防,陡然而來的明亮像是千萬把利劍刺向他們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德羅叫聲不好,連忙憑感覺作出規避動作,同時用自己手上的柯爾特向著斗篷男子最後出現的位置和按照常理最不可能出現的位置射擊。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聽到對方的還擊。半分鐘后,德羅、安德魯和碧利斯站在已經被電筒照亮的房間中間,一邊揉着已經恢復了視力但還是很刺痛的眼睛,一邊痛惜著斗篷男子的逃脫——他帶走了黃金少女像。

或許是因為受傷后不想節外生枝再次陷入苦戰的原因吧,斗篷男子在留下一灘血跡后,一槍未發地逃走了。

沒有人提出追趕,因為對方肯定早就已經逃走,所以三個人也沒有太快前進。德羅在前面舉着手電筒,碧利斯和安德魯在後面跟着。

很快,三人到了秘道另一端的出口。原來秘道一端連着碧利斯家中二樓的房間,一端連着海邊。從海邊懸崖上一個從外面完全看不出破綻的洞口中三個人依次鑽了出來。

洞口原本有被巧妙掩飾成一般岩石的供人向上攀登的支點,但是很明顯先前出洞的斗篷男子為了防止被德羅等人追趕,將它們悉數破壞了。

海風溫柔地吹來,和著海鳥遙遠的鳴叫,將三人的頭髮和心緒不停地撥弄著。

安德魯是最不高興的一個:「唉,原來很好玩的案子,現在人也跑了,少女像也丟了,真是倒霉!要是我當時手上也有一把槍就好了。」

德羅說:「不過,倒也證明了一件事——說明那個少女像的確是這個案子中的一個關鍵。」

安德魯說:「關鍵有什麼用,還不是已經被搶走了。我們忙了半天,什麼也沒有得到。可惜我這身新的意大利襯衫,唉……」

碧利斯拍拍安德魯說:「別灰心,花花公子。至少我們已經知道了少女像確實很重要。」

安德魯一聳肩,姿勢瀟灑地斜靠向岩石壁,嘴中三分遺憾七分釋然地說:「好吧,親愛的碧利斯。我們確實知道了那尊少女像很重要,而且還知道這尊像已經被那個像鼴鼠一樣不敢見光的傢伙不知道拖到哪個角落去了……」

碧利斯繼續說:「少女像不只一尊。」

德羅一聽,一下又興奮起來,說:「那其他的在哪裏呢?」

碧利斯說:「我父親的兩個朋友馬丁戴維斯和羅倫斯休斯,他們手上一人還有一尊這樣的少女像。我那次好像聽他們說過。」

安德魯打出一個響指說:「哈,那我們還不快去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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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偵探推理故事(套裝共3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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